想要做的事情馬上就會去做，一旦吃到一點苦頭就會馬上放棄，這大概是我能在現在也找不到工作的原因，我深知這一點但是完全不想改。

沒有什么賴以生存的技能是不需要下苦工的，所以連生存必備的擬態術都懨懨。到十二歲九條尾巴就藏起來三條，是我家小輩里面擬態術學得最慢的，奶奶到現在還會念叨“我這樣下去能不能好好存活下去”的話。

成年后靠著在白鳥書店當咖啡師的二姐的面子，得到白鳥書店店員面試的機會，不知道二姐用了什么法子讓店長答應面試，但是就這樣一直在家里閑置落灰，即使是我也是有自尊心的男子漢啊，就這樣胡思亂想然后失眠。

其實是因為吃了含咖啡因的點心才睡不著，都怪大姐興致勃勃地想要慶祝我要正式長大買了糖門家的西點送給我。沒有人能夠抵抗糖門。結果早上又睡過頭，趕到白鳥書店的時候，已經遲到二十分鐘。

這下肯定不行了，再沒常識我也知道和人約好的事情不遵守是失禮的事情。我低著頭推開白鳥書店的門，店長和黑著臉的二姐就站在吧臺那里回頭看我。

這種情況我是不是不要來比較好，看不清店長厚厚的眼鏡什么表情，反正二姐的視線恨不得把我碾成灰。唉，還是好好道歉吧。

“對不起，我來遲了。”我乖乖低下頭和店長道歉。

“合格。明天來上班吧。”店長笑瞇瞇地宣布。

？？？

我滿臉疑惑地抬起頭，二姐也驚訝地看向店長。

“我喜歡敢于認錯的人。”店長和煦微笑解釋道。

對于這么簡單就通過的面試，我隱隱有種不安。難道店長答應我二姐了？我審視一臉濃妝染著綠色頭發的二姐，唇釘耳釘金閃閃地在連成一排。還是說白鳥書店面試就這么奇特？

總之我通過了面試，來上班的第一天就面對五車共32個紙箱的書，全部要搬到三樓的庫房去，并全部拆箱按照出版社的排序轉移到架上。我才知道店長喜歡的應該是犯錯到他手上的人。

但是我得到人生第一份工作這件事，家里人還是很高興，奶奶甚至還特地早起去長水河畔的某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石頭還愿，據說那個那石頭在陽光下某個角度看起來就像吐珠的巨龍，世稱“西岸神跡”。

這也是我為什么在天還沒亮的休息日提著一籃子糯米團子走在長水河邊的原因，河堤上空無一人，現在才凌晨四點，這個點連狗都不想爬出暖呼呼的被窩。我滿懷怨念地抬頭仰望半空中亮晶晶的彎月，哼。

“快點，在后面磨嘰什么呢！”奶奶負手走在高高的河堤上頭也不回地朝前走，河風迅猛極了，她穩穩地走在窄窄的河堤高處，夏季寬松的花襯衫緊緊裹覆在她瘦削的身體上。奶奶老了以后身材愈發萎縮，說一不二的特質也愈發固執。

我偷偷從籃子里拿出姐姐們被奶奶鞭策熬夜做出來還有熱氣的糯米團子啃起來，風吹得我眼睛都睜不開，填飽肚子后我直接化作原形馱著籃子走在河堤根旁，擋風又省力。

順著長水河畔一直走，走過長水橋，走到挖沙場，穿過報廢車輛處理廠，再無路可走的某個荒原，突兀地站著一塊成人高的大石塊，形狀扭曲。這就是奶奶說的神跡？

“這里知道的人少，祈愿的人少，神明就比較有空實現完成你的愿望。青丘老家的神都是這個樣子的，懂行的人才知道。快化出人形！”

若是露出質疑她的深情，她又會“你這也不知道”的語氣說你傻氣，然后先塞給你九根香，后塞給你九根紅燭，祈禱你的愿望可以像香燭塞滿手指一樣死死塞進某個神明的腦袋里。

被燭火熏得眼淚汪汪的我，學著前方默不作聲在心里默念愿望的奶奶一樣跪在地上，我看她在昏黃的燭光里閉上眼睛虔誠得念念有詞，然后一個又一個鞠躬。我也只好跟著她做，若是這個時候被煙熏得顯出原形，大概連胡須都會被燒掉。

因為有風的原因，燭火的煙倒是轉向另一邊，但火光卻愈加大起來，這下感覺自己捧著的是猛烈燃燒的火把，不斷滴落的燭油和香灰也很難熬，只好把燭火往前傾，著急地看向鞠躬完正在和神明再絮叨一會的奶奶。

這樣猛烈燃燒的火該不會是神明給我的啟示？我腦筋一轉，看向前方夜空下靜靜佇立的奇怪石頭，一邊搖搖頭，看向奶奶的背影，然后自我安慰，看在奶奶的面子上我才相信你的，我自己是根本不信的。但是如果，你真的在這里看著我們，接受我們的供奉，聽到我現在說的話，那我只有一個愿望。

我低下頭看著靜靜在手掌間燃燒的火光，靜下心在心間默念：“希望前面這個人能活得更長一些，比我長也不要緊，把我的壽命分給她也不要緊。讓她活得長一點吧。”

奶奶已經結束祈愿然后把香燭插在帶去祭拜的糯米團子里，回頭一看我的飛機頭劉海都被燒沒了，喊我感覺把香燭插上，我手忙腳亂地把香燭插在團子上，因為路上被我偷吃掉了三個，我的香燭只好一把插在一個團子上，我的一把香燭迅速就燒完了。

我抬頭擦擦凍得流鼻水的鼻子瞪著奇怪石頭，一邊在心里和他說：連劉海都供奉給你，吃都吃了，也該出點力，做神明不能厚臉皮啊！

奶奶一把拍下我高昂的腦袋，然后合起掌閉上眼說：“好好和神明道謝，前幾年常和龍仙念叨你呢，就怕你找不到工作，讓他好好保佑你。你爸在天上也會這樣保佑你的。”

“謝謝。”我在奶奶身旁輕輕說出口，當面我是絕對無法說出口的。

天空慢慢變亮，太陽從地平線上緩慢升起，除了“龍仙”方圓空無一物的地方看起來真有些邪門，但是波光粼粼的河水如飄帶環繞這里，清綠的草皮和各色植物在腳下輕顫，一排白鳥在蔚藍的天空掠過，在那一瞬間，我沉迷在這個地方。升起的白日在龍仙頭頂時分的剎那我仿佛看見這個奇怪石頭的真身，但下一瞬間又不見。

只是錯覺吧。這樣想著我把落了灰的團子回收跟在奶奶身后回家，然后匆匆去書店上班，半路上突然想起來自己今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