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寫的歲月,是一封眷眷深情的信,忽然念起,六十年間萬首詩,但愿有一行,惟不忘相思。
寫喜悅的相見,一簾之外,墨的氤氳,那人一生的長衫,向你走來。
寫江南的水鄉,矮紙斜行,繁密有致,不疾不徐,寫奔跑的詞牌,小重山,一萼紅,虞美人,念奴嬌……
寫月光在一墻花影里安家,在一簾雨聲里,承歡相見,又在時光的水岸,清心相別。
寫煙雨樓臺,掛一簾雨聲,每一念,池荷為紙,菡萏為筆,畫你的樣子。
寫春色滿園,斜一枝紅杏,每一念,豆蔻梢頭,人面桃花,結你的相思。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江南,是虔誠的皈依,你從寂寂的舊年出發,穿過一首詞,走一行,煙柳畫橋,經一行,落梅如雪,過一行,黛瓦粉墻,遇一行,十里揚州,讀一行,二十四橋明月夜。
去
去看一些水,一些草木,看滿山青綠的句子,杏花村口的酒旗,閑閑散散地走著,看著,過小橋,走窄巷,然后落腳在臨水的茶館,與江南對坐,飲一杯茶。
去借一縷月色,一些花影,聽遠游的人,吹響裊裊的清笛,如同,浴一回月光,落兩肩花瓣,踏一回輕雪,活著,走著,看著,欣喜著,卻沒有患得患失的心情。
童年的暮色里,我是你忘記帶走的一句鄉音;青春的熱情里,我是你忘記讀完的一章詩句;后來的故事里,我是你忘記繡上的一片月色。
人一生,某一時,坐于月下,風搖竹響,月影游魚,忽然感覺此前人生,關山重重,翻山越嶺,到最后,百轉千回一顆心,不過如同翻過一頁書。那是書上起風,風吹走云,云帶走一場雨,雨淋濕一頁小巷。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將萬紫千紅,落筆一段時光;將萬千寂寞,賦予一襲流年。
想念,是時光賦予的一曲清詞,你在上闋的月色里,親吻舊時光;我在下闋的煙雨里,煮一壺早春的茶。
想念,是唇間開出的一朵桃花,是日月短箋上長長的念,是墨中最香最深情的一縷,是手指滴落的詩,詩中的第一行,是全部,是世界。
如月色,一縷一縷潤進花色里;如煙雨,一絲一絲潤進江南的小巷里;如相思,潤在提筆即老的一行詩里;如舊事,潤在光陰輕輕走過的小路上。
將美好的愿,說給每一個日常聽,將一首干凈的詩,念給一頁美麗的往事聽。
花開了一春,簾卷了一夏,葉落了一秋,雪落了一冬,墨淡了一生,做一縷月色,落于僧廬下的酒盞,裊于庭院里的幽淺,灑于窗前的舊書,酒成薄薄的詞,涼涼的調。
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
采采綠水,篷篷遠春。
窗前小坐,茶在杯,遠山一抹,春水初綠,春草初生。仿佛絹本設色,山水立軸,看到畫中人,泉邊汲水,只等一個采茶人來。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
仿佛所有的美好,都選擇在這個季節落腳,燕草碧絲,秦桑綠枝的情懷,小樓聽雨,深巷賣花的情思,衣襟帶花,杏花滿頭的情味,綠酒初嘗,一枕小窗的情趣。
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
我本是,槐花院落閑散的人,滿襟酒氣。小池塘邊跌坐看魚,眉挑煙火過一生。
原來,我們都是這世間詩意的葬花人,有微雨落花的情懷,有桐花萬里路的期許,有半城煙沙的悵惘。
原來,我們都修不得紅塵的菩提果,總在一簾春雨里,就生了涼意,在一地落花間,就起了相思,在一簾花影里,就有了留戀。
一頁詩稿,從往事的抽屜里拿出來,窗外正好下了一場小雪有幸,你見一個人,忽然感覺風軟眉眼,那該是多么美。
他好似杏花風,軟軟地吹來,你知道,你愿意從此拿出所有的溫柔相待。
時光仍在,而我瘦減了年華,往事是一朵薄而瘦的花,一瓣思量,一瓣柔腸,一瓣舊念,一瓣新愁。
當年華老去,當時光瘦減,愿有人陪你,坐在往事里,相伴晚風,落日,黃昏;遙看飛鷗,遠水,云走。
作者:水月嵐曦,愿作時光池邊的洗硯人,光陰柔軟,四時尋常,愿以淡墨,致敬流年,愿與你,在字里行間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