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 七 ) 尾聲

   老佟坐在丁香樹下,叨著煙,手捧著大茶缸子,看著對面一時珍選墻上漸漸變暗的光影。十萬早早開了燈,襯著天空中的沉云,一時珍選四個大字也看不出個數了。烏云中露出一條縫隙,一束夕光瀉了下來,詭異的看了一眼東方,就要闔上了。一陣風吹過,早開的丁香花瓣落了老佟一脖子。老佟一激靈,端著茶缸喝了一口茶,突然咳嗽起來,煙也咳掉了。這會兒他有點神情恍惚,象忘記什么似的。
   鯽魚湯燉好了,柳蒿牙拌得了,清蒸雞倒是沒放火腿,這次小莊送的是真正的北京油雞,用不著火腿提鮮,菜沒什么問題了。晚上客人不多,不速之客會有吧?哪兒有點不對!街上人不多,第一撥客人還得等會兒到,老神仙也沒來,迴夢游仙放得愈加寂靜了。這是五月的一個黃昏。 
   老佟瞇著眼,嘶嘶地抽著煙,喝了一口茶,這口又嗆著了,煙掉茶缸里,茶灑到地上,連丁香樹都被咳晃了。在滿眼的淚水中,他看見一個姑娘從樹后走了出來,一頭馬尾晃來晃去。老佟終于咳完了,看著看不清面孔的姑娘。哦!原來是沒開燈箱,他一直在昏暗的樹影里潛伏著,象十萬講過的樹仙在偷看著人間,弄得門口沒了人氣。
  佟哥,躲這兒干啥呢?。姑娘背著雙手,打招呼。
  蘇樺么?你咋回來了?老佟站了起來,慌亂中碰倒了帆布椅。
  我咋不能回來?我快畢業(yè)了,回來找點資料,寫論文啦。佟哥,你挺好的吧?蘇樺大方地挽著老佟的胳膊,邊說邊往屋走。 
   神仙沒在啊?!他好嗎?
   都挺好!進屋吧!進屋!老佟開了燈箱,看著蘇樺快樂地拉開門。
   咋不開燈?剛才我以為你沒開板呢?蘇樺說著,把一瓶酒放到桌上,然后坐下,笑著看著老佟。
   蘇樺瘦了,也白了,眼睛有一點異樣,目光好像隔了什么,顯得鼻梁象一垛墻,老佟想著,拿起電話給神仙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蘇樺回來了。
   蘇樺拐過丁香樹時,神仙正要從一時珍選出來。十萬說,佟叔那兒沒上人,你再坐會兒,我再給你換杯菊花茶。神仙看著窗外,直到兩鼎記的燈箱亮了,他轉過頭對十萬說,我給你講個五百年的故事,你還差多少年才算夠?二百七十六年!十萬想了一下說。難為你了,你也是在修煉哪!故事,故事,過去的事,都是有年頭的,神仙嘟囔著,這時他的電話響了。
   蘇樺帶了瓶啥酒哇?神仙快活地對老佟說著,沖十萬擺了擺手,推門出來。
   今晚的客人吃的都是現成的,老佟沒再掂掇菜,一是蘇樺回來了,再一個是客人不多,現成的菜大家都還滿意,也夠吃。客人們也看出這姑娘是貴客,老佟和神仙忙前忙后,也比平常熱絡不少。十萬還是注意到,老佟沒上鯽魚湯,這可是兩鼎記的拿手魚菜,再說丁香花開時的江魚真是沒得說。魚出盆,人出門,當年老佟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后,他就再也沒為老朋友做過魚了。
   我這次回來能呆一陣兒,寫完論文再回北京,蘇樺看著大家說。大家都很開心,蘇樺真的向她說的那樣,考上了民族大學的研究生,都快畢業(yè)了。這幾年也沒回來,挺想大家的。走時也沒告訴佟哥,神仙一聲,真是抱歉,蘇樺舉起酒杯,眼圈有點紅。
   都挺好的。你不也挺好的?回來就好,大家也惦記著你。老佟笑著說,
   對了,民族大學還在魏公村那邊吧?蘇樺知道老佟在打岔,可佟哥說的不錯。
   蘇樺,你讀的什么專業(yè)?十萬大咧咧地問。我不考研了,讓我羨慕你一下,十萬端著酒杯說。
   我的專業(yè)方向是東北亞近代史,嗯...,我論文寫的是日本東北殖民史,回來再找些資料,蘇樺說,桌上一陣沉寂,誰也沒說話。嗯...,也算為立行查查家史,蘇樺說完,長出了一口氣。
   十萬看著蘇樺,喝了一大口酒,目光移到了魚缸上,沒有鯽瓜子,也沒有鯉魚,幾只嘎牙子在水底挑挑撿撿地啄著,水有些混了。
   十萬深吸了一口氣,又端起酒杯對大家說,佟哥,神仙,但哥,我提一杯,

不管怎么說,蘇樺回來了,大家高興。為團聚,為我們長大,為你們變老,嗯...,為蘇樺的論文,干杯,說完一飲而盡。你這小嘎巴蛋子,我老?摁你還行!老佟沖蘇樺舉了舉杯,徐徐喝了。但哥扶了扶眼鏡,蘇樺,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就象這杯酒,痛快!說完,一口氣倒進肚里。嘿嘿嘿嘿,神仙睜開瞇著的小眼睛,蘇樺,要我說,歷史就是要翻騰,對吧?不折騰,可一定要翻騰,喝了,喝了,又瞇起眼,吱溜一聲干了一蠱。
大家干了一杯又一杯,都覺得今天是后街新生的日子,又聚齊熱鬧起來。
蘇樺在兩鼎記又依稀感覺到過去的時光。兩鼎記,犁書店,啤氣酒館,一時珍選雜貨店,還有這條后街,都是她夢中的主要場景。蘇樺與大家道別后,走在街上,看著一叢叢丁香透著神秘的光影,枝頭如雪的花朵薰染著五月的月色,她悄悄地折下一小串花蕾插在衣服的扣眼中,覺得有一點陌生和惋惜。
她沒有去一時珍選看立行,她急切地想回北京寫完《望鄉(xiāng)之約》,以后,在每年的五月,在兩鼎記,看著屋外的花影,再跟大家慢慢說著書中的故事,直到江的那一邊長日將盡,等著一個人從遙遠的地方回來,帶著日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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