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連載:九境成丹萬骨枯 《目錄》
顧修嚴驚嘆于她的觀察入微,同樣只掃了幾眼,她卻能準確而快速的辨出對方的身份,這份功力似乎比他還厲害些。
“看來云姑娘你以前沒少在江湖上飄搖。”
云七酒笑了笑,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按在了桌上的包袱上,那里面是云七水的骨灰。
“我跟師父學了七年,前幾年都是在昆侖山上渡過的,后來師父帶我下山游歷過一年,就在那一年里,我見了許多奇人異事,也知道了這江湖險惡,不過,要說飄搖,紅月才是真正從江湖上飄搖長大的。”
“看來你們感情頗深?”
“我們兩個從小就認識,算不上一起長大,可確實感情不錯,她父母去逝的早,全靠鬼婆把她拉扯大,你別看她現在溫婉輕柔的樣子,十八九歲那會兒,我們兩個可是在江湖上玩得風生水起,沒少救人,也沒少惹事,遇到了不少壞人,也遇到了些萍水俠義之人,說起來,我還挺懷念那段日子。”
她一笑端起那碗將其中茶水一飲而盡,顧修嚴明白,她不是懷念那段日子,她只是懷念那時候大家都在的感覺。家人未亡,朋友陪伴,天下任行,逍遙自在,沒仇沒怨毫無負擔的日子最快活。
顧修嚴看了眼四周已蠢蠢欲動的逃兵,按下云七酒的手,道:“等天下大定,我們就去過閑云野鶴,踏馬飛劍的日子,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好啊,不過我云七酒可不是什么人都會帶在身邊的,你顧公子想跟著我,還是要先拿些本事出來看看的。”
她笑意冉冉的向四周望了一眼,顧修嚴又怎么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起身道:“好,今天就讓顧某英雄救美一次,獻丑了!”
云七酒擺手:“去吧。”
他們就在這說話的空當間,已被人團團圍了起來,其中一人站在最前,面黑發亂,體如高塔,一身麻衣破爛臟污卻穿他穿得顯出幾分威意,左手提了把黑鐵重槍,紅纓白鋒,混沉厚斂。站在眾人中,顯得猶其乍眼。
“此店是我開,此路是我栽,要想此路過,留下買路財,兩位既然進來了,不留下點東西,恐怕出不去我這店門!”
他的聲音粗嘎刺耳,話落手中黑槍一頓,立時震得腳下的地皮晃了三晃,他的手下更是和著他的聲音喊道:“留下買路財!留下買路財!留下買路財!”
云七酒被他們這頓喊震得腦門直“嗡嗡”響,眼中微嫌站了起來,向袖中摸去,卻是摸了個空,眾匪見她拿不出錢財,口中叫罵間就要動手,卻見顧修嚴從腰間摸了張銀票遞給了她,云七酒伸手接過,她已經甚久未去云家的眾鋪中收過賬,身上早沒了銀子,不過還好,顧修嚴也算個富主。
“你們看著,這是張五百兩的銀票,你們誰能把他打倒,這銀票就是誰的。”
云七酒將那張銀票正反展示了一遍,而眾人的目光在那銀票被拿出來的一瞬間,就像被定住了般,隨著她手動手揚死死的盯著那張銀票,最后,隨著云七酒將那銀票放在了桌上,眾人的眼光也隨之落下,那棕衣大漢忍不住咽了咽喉中的口水,道:“你……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
“好,兄弟們,給我上。”
顧修嚴看了眼云七酒,既然她難得有心情,玩玩也無妨。
隨著“唰”的一聲,那棕衣大漢黑槍一揮,虎虎生風,顧修嚴身影一轉從槍下掠過,一指疾出點在了那大漢肋下,不待起身,揚指再彈,“哧哧”兩聲疾出,點在了左邊兩人的胸前,翻身伏越,轉影似箭,不過眨前抬頭間,那十幾人已皆如泥塑般被點上了穴位。
云七酒唇角微挑,鼓掌笑道:“果然不愧是白勝里,又快又準,厲害。”
“過獎過獎。”
顧修嚴鐵扇一展,搖風而起,說實話,若是連這些個小角色也不能輕易對付,那他就白在這江湖中混這么久了。不過云七酒既然夸了,他總還是開心的,這么一想,他又笑了,卻見云七酒眸色輕動,示意他向旁邊看去,他轉頭去看,卻見這面館的角落里還坐著一個人。扇風一轉,“唰啦”一聲那鐵扇便朝那角落里的人飛了過去,云七酒見狀,指上輕動,“鐺”的聲將他那扇子打了下來。
“他沒有武功。”
云七酒從地上撿起扇子遞還給他,顧修嚴接過,見那扇上有個淺淺的白印,道:“我只是嚇唬嚇唬他。”
“算了吧,我看他年紀挺大了,別嚇出什么毛病了。”
她說著,上前坐到那老人的對面,這老人看起來差不多要有七十歲了,白發如枯草,滿臉飽經風霜的皺紋,黃褐色的斑點零零落落的布滿在他的整張臉上,顯出幾分污濁不堪,令人難以靠近。他的眼睛很小,或者說,他好像是個瞎子。眼睛周圍的皮都松垮垮的耷拉著,蓋住了他的眼球,好像一張破麻袋蓋在上面,其他,再無什么太明顯的特征。
但云七酒卻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覺出幾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老人。
“老人家?您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那老人聽到她問話,粗如樹皮般的手指微動,摸索著拿起倚在桌上的木杖,起身便要離開。顧修嚴看了她一眼,云七酒沒動,她看著那老人佝僂著腰身敲打著從眾人中穿過,向門外而去了。
“你認識他?”
云七酒搖了搖頭,腦中卻在不斷的回放著過往間所遇到的所有老人,突然,她腦間一閃,眸瞳微張,道:“是他!”話落人便一閃出了這面館,顧修嚴隨即追了出去。云七酒出了面館,兩下環視了一眼,隨即向左追去,身影幾晃間便到了那老人的面前。
“老人家,等等。”
那老人停步,可神色間卻沒什么變化。
“一朝茶涼十行恨,
九境成丹萬骨枯。
求生倒死席荒下,
呼天喊地圓夢魂。”
她一字一句的將那詩念出, 眼中緊緊的盯著那老人,果然,那老人聽她念出這詩后,皺如松皮般的面上一動,側頭向后退了兩步,云七酒將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又道:“幾年前,你把這詩送給了我,現在,我想問你一些事。”
“世事盡在天握,姑娘不必問。”
“你早就知道我們家會發生的事?對不對?”
那老人一笑,雙目緊閉間皺唇多了幾分嘲意:“我不過是個瞎老頭子,哪里能料到未生之事。”
云七酒搖了搖頭,道:“你若不知,這詩又是怎么回事?詩里的意思我原不明白,可現在,我大概也清楚了。
“說的是孟慶洋死,我爹與他情誼生變,孟珊出生歷盡辛苦,后對我云家生出恨意,滅我云家滿門。九境成丹萬骨枯這句最清楚,就是我現在所做的,戰事頻頻,萬骨皆枯。求生倒死席荒下說的應該是孟珊,她自以為掌握所有人的生死,卻不知自己的生死在哪里,最后一句,說的是我和孟珊兩個人,呼天喊地,要救人,要報仇,殺人如麻滿手鮮血,最后,卻都是一場夢。”
她自哂一笑,有些無奈,原來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和孟珊的命運就已經定好了。一切難道真是天意?
“老先生,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不想找你問罪,我只是想問問你,為什么會這樣?老天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們?”
“我們?“
那老人勿自念念的重復了這兩個字,云七酒轉身,道:“對,我們?我們一家人,我和孟珊,說起來,她和我一樣,同樣是個可憐人罷了,不過,她比我更可憐。我們做錯了什么?老天要這么懲罰我們?你告訴我,為什么?我必須要一個理由。”
她話帶憤,語帶怒,面容之上更是恨冉與委屈齊上,這么幾年來,她過的生不如死,每每夜深都覺心痛如割,她始終不明白,為什么上天要這么對自己?難道是自己上輩子作了什么孽嗎?
“非常人之生,自有非常人之難,姑娘身負重擔,絕非凡眾之軀,天下將亂,若沒有一引人為頭,何來天平國泰之后福?”
“那為什么要選我?”
“天意如此,命有此劫。”
“放屁!”
云七酒聽到這八個字,瞬時胸中的怒意爆發了。顧修嚴見她居然連這“放屁”兩個字都說了出來,上前將她攔了下來:“云七酒,你別這樣。”
“別怎么樣?我還能怎么樣!這么多條人命,活生生的人命,難道一句“天意如此”就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嗎?還是說他們就該死!”
她怒聲將這些心中的話喊了出來,顧修嚴上前將她硬按進了懷里,云七酒掙扎著想逃開,卻被他伸指點上了背后的穴位。
“沒有人該死!可如果他們死了,我們也只能接受。我知道你很難受,我懂你的感覺,母后和父皇走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難過,甚至哭瞎了自己的眼睛,可沒用的,云七酒!你再難過,他們都不會活過來了,死了,就是死了。永永遠遠的消失了。”
他輕輕的拍著云七酒的背,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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