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月歌經過此前種種,她變得警惕異常,對誰都留三分心眼。連趙安稽、霍去病都不能信,猛和刖支是否可靠,也難說得很。她人待在若陽侯宅里,暗中卻一直留意猛的行動去向。
這日午膳時分還未到,就有仆人匆匆來報訊。猛聽完,面上陰晴不定:“丞相家宅夜入刺客?那公孫弘現下如何?”
仆人搖頭說:“所幸丞相這兩晚并未在宅里,小人多方打聽,才得知他暗中被邀去長平侯宅作客留宿了。”
“此事定是那郭子維做下的!”猛左右來回踱步,自言自語,“今日后,長安令、廷尉署必在城內大肆搜捕,事不宜遲,讓他們今日就離開長安!”說完,帶著兩個心腹匆匆出門。
月歌換了襲衣物,用斗篷遮住臉,偷偷跟在他們身后。若陽侯車馬駛近了城北坊舍,猛及其心腹便悄悄下車,步行穿街走巷,由后門進入一間大院舍。其內絲竹盈耳,鶯聲燕語不斷。
月歌瞄個空溜入院內,卻失去了猛的蹤影。她在各舍下四處張望時,忽然房里出來個奴子,沖她道:“你是新來的那幾個罷?還不快進去換衣打扮?今日有不少貴人前來。”不由分說將她推入屋內。幾個早已裝扮好的西域胡姬嘻嘻哈哈擁上前,一齊動手給她脫衣散發。
月歌先是一慌,隨即鎮靜下來,生怕驚了若陽侯等人,便不動聲色讓她們擺布。身周那些女子大多高鼻深目,膚色較中原人更為白皙。聽她們交談,有烏孫、鄯善甚至月氏等各種口音語言,仿佛全長安的西域胡姬都聚集在此。
間中月歌暗暗打聽,這才知道自己已來到了胡人街。原本長安城內的西域胡人并不算多,但他們面目長相與普通中原人相差頗大,為避免紛亂且易于管理,漢天子便使長安令專辟了兩條街坊集中安置這些西域胡人。不少胡姬迫于生計,竟當街臨坊歌舞賣藝。而此處,則是全長安最大的胡姬館。此館主人乃是一豪商,他蓄養了眾多胡女歌舞伎,不時用來招待漢地貴族。
那幾名胡姬將月歌裝扮完畢,羨慕地輕撫她小臂上的肌膚:“你是半個漢人吧?瞧這皮膚比我們的細膩多了。另一半血卻是出自哪里?大宛還是龜茲?”
月歌忙搖頭想含糊過去,一名窄臉凹目的胡姬笑道:“你不像我們烏孫人[i],總不能是月氏人吧,月氏可是只有王族才會膚白如雪。”角落里有兩名月氏女子,聞言抬頭朝這邊看了幾眼。
另一名胡姬對著月歌上下打量:“漢人崇尚白膚,據說他們皇帝挑選的夫人,一個比一個白。你今日出去,也定會討那些貴人郎君們的歡心。”說著拉住月歌給她圍上面紗,“客人都在前頭,切莫在后院亂走。”
[i]顏師古對《漢書·西域傳》作的一個注中提到“烏孫于西域諸戎,其形最異,今之胡人青眼赤須狀類彌猴者,本其種也。”以此為考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