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就是一個作家很想寫,讀者很想讀的故事。
小說就是讀了很多別人寫的,我也很想寫的東西。
小說還是,自以為寫了幾個故事,摸到了她的裙裾,結果發現,她跑得更遠的那姑娘。
小說是,我越獻媚渴求,越輾轉難得的機緣。
上課時,老師幫我們找到小說的定義:“小說是一種以刻畫人物形象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和環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體裁?!?/p>
當然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如今對小說的定義則更加寬泛。又隨著作者人群基數的無限增加,每個人賦予小說的寫作手法和思維框架也不盡相同。我們今天可以看到的小說,也許不以刻畫人物形象為中心,也許故意隱去了完整的故事情節,也許對環境描寫一筆帶過,也許和現實社會生活毫不相干??傊袢盏男≌f,以一個歷史上從不曾有過的豐富形象占據著人們的生活,連她的載體也由傳統紙媒向電子化虛擬化延伸。直至一日,或許我們真的會習慣閱讀 AI 輔助創作的小說,因為只要你輸入自己想看到的元素,AI 就會為每一位讀者量身打造專屬的小說情節。故事精彩紛呈,情緒正是你所需要和喜愛的,你可以隨時掌控情節發展也可以放任人物自行野蠻生長……那一日的小說,難道離我們還遠嗎?
另當然,小說之所以爬得比故事更高,是因為她更有思想,有立意,有內涵。就像兩個人站在一起,小學生和中學生,深度(身高)就不同。嚴肅文學向的小說,好比高中生,更能接近文學哲學理論研究的高等學府程度,網絡小說就稍微低齡化容易被大眾所喜聞樂見。這個比喻,或許不完全恰當,已是我個人能理解的最形象的解釋了。
亦或小說就是從一個故事開始:
牛郎跟織女二人,打從被王母赦免,各自在天庭就職。每日放工回到鵲橋邊的小家,匆匆見面吃頓飯歇息一夜,便又照常過河上班。
日子原本平平,只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間關注他們的人,有的不知就里,都傳說牛郎在天上實苦,被岳丈家瞧不起,一年才得與妻子團聚一面,這贅婿做得著實委屈。
牛郎在人間本無牽掛,無奈何天上神多口雜,有悄悄議論他數典忘祖貪圖仙景而不思故土的,有誹他泥腿子鳳凰男心里肯定藏著小九九的,還有跟人間諸神聯系緊密八卦牛郎不滿岳家的。這些話兒,漸漸傳進七仙女耳中,六位仙姑紛紛勸諫織女,“要當心!”至于當心什么怎樣當心,大家都不愿由自己的口中說出來,月老那里可有本賬,老齡少子化社會,毀人姻緣要翻倍扣功德。
所以織女這邊日日被耳旁風吹著,心里不禁也生出疑竇,懷想自己當年的選擇,竟然開始辨不清對錯。畢竟她與牛郎早不是新婚燕爾你儂我儂了,有時晚間回家,為誰收拾屋子誰洗碗也會拌兩句嘴。何況孩子們日益大起來,上學后,又是一層社交圈。牛郎不耐煩應付那些神仙二代的家長們,總是叫她去出席家長會冷餐會郊游會,好像管孩子都該是她的事,再沒有從前在人間時的好爸爸樣兒了。
牛郎則是矛盾體。他在天上只能靠老婆的裙帶關系做個底層小官員。哪路神仙面前都要多賠些小心。但在人間卻處處是他的傳說。前陣子和家鄉的老同學千里傳音,說他們每年七月聚會,都要把他拼搏奮斗勤勉持家的事跡重溫一遍,在那故事里,高娶織女只是他聰明善良的果報。不像在這天界,多少八公八婆背地里說他猥瑣不良,藏了織女的羽衣,應當按盜竊和猥褻婦女罪入刑。牛郎經常想,要不帶著織女和孩子回鄉去算了,世界之大,哪里不可安身?但是再想想,仙籍難入,如今一家四口好不容易戶口落檔,一旦放棄,孩子們的未來可就毀了。牛郎咬咬牙,寧苦我一人,只要闔家幸福團圓,足以。
寫到這里,突然覺得她應該有個標題。牛郎和織女從相愛走到爭吵和分崩離析的過程先省略三千字,但是我需要一個標題。暫且叫《長生殿里的夜半爭吵》或者《牛郎去哪兒了?》,無論是哪個題目,這篇我想寫的小說的開頭肯定不能是最早這個開頭了。她需要一個半夜激烈爭吵的開頭,或者第二天眾仙人紛紛頂著黑眼圈去凌霄寶殿上朝,大家互相報怨昨夜爭吵的人何其不道德,但是為何當時無人前去制止調節?仙家行為準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為了少沾惹因果,當然還是裝聾作啞為上。在這樣的氛圍下,點卯星君來報,牛郎今天脫職。牛郎這個小人物,誰又會在意他呢?所以當點卯星君第三天晨會例報牛郎曠工,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開始紛紛指責這個從人間靠著姻親關系爬上天庭的臭小子目無法紀。故事情節于是可以徐徐展開了。
好吧,這就是我認知里的小說,把一個自己想講的故事,東一榔頭西一棒地組合在一起,攪拌攪拌摻合摻合,該刪減刪減,該注水注水,假如能有些思想深度,那她就更像小說樣兒了!
話說起初在半年前的一個早上,我把孩子送到補習班后,獨自坐在黑漆漆的地庫里,突然想到牛郎織女婚后其實每天都能見面,只有我們地球人傻傻以為人家是每年才聚一次。當時很想寫一個甜甜的夫妻倆異地戀故事。結果沒幾天看到《太白金星有點忙》嗨,我的靈感原來早就被別人捷足先登過了。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可以把腳印留在上面成為歷史。等月球成為太空旅游觀光基地,你再去踩踩試試,賠償太空資源損毀費用都是情節輕微的處罰,被列為永不受歡迎訪客,照片掛在全宇宙網上,那才丟臉。所以我默默咽下了自己想寫的沖動,幾乎準備放棄。
直到這條靈感隨著時光磨損被淡化成一個可有可無的小情節,它又被允許進入小說的世界暢游了,我甚至不必著急組織語言,直接從馬伯庸老師的文里把它端出來即可。所以,有時候小說是一種選擇,對人物情節情緒立場的選擇,對開端發展高潮結尾的選擇,對題目和視角的選擇。
人生要面對那么多選擇,寫小說的人真是在給自己找麻煩,憑添這許多選擇。不像我們做讀者,只要選擇讀下去,或者不讀就夠了。
要我說呀,小說就像精神食糧。隨著網文興起,人們從傳統的炒菜白米飯轉而追求起快餐炸雞的口腹之樂。未來說不定大家都吃營養液壓縮食品。
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小說就是我筆下想要寫好給人看的一個個故事,就是我每天晚上光怪陸離的夢,是我的錄夢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