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壯
所謂存在,也不過是被車燈照亮而已
此刻,雪夜是兩射橢圓,我所深陷于中的世界
以時間的短暫形態呈現出來。
綠燈亮起。垂落與平移在同時完成
這使我微微有些眩暈
雪是凍結的光,而光是黑暗看得出形體的
那一部分。我見證它們成雙成對
見證它們依次消失,謹遵光源處的玻璃傳統
彼此間隔著穩定而禮貌的距離
整個晚上,我一個人在橋上走動
每當接近湖心,便掉頭返回,如此循環往復。
雪的浪漫并沒有抵消我的惡趣味
我吐口水在白色地面上敲出圓窩
偷聽戀人們說蠢情話,同垃圾桶合影
把煙頭敬到雪人的嘴上,種種快樂這般
直到有車收留我。出租車司機
在電話里提醒女孩換上羽絨服再出去看雪
他在追她,直覺告訴我他追不到
因為他真的喜歡并且對她太好。
這樣想著想著那些堆滿了
白雪的亭檐已經被甩在身后
一并甩遠的還包括:咖啡勺、子彈杯
春夢里的白素貞或湯盅里的白素貞
我記起湖水倒沒有白頭,盡管
它遠比岸邊其他任何事物都老
但貌似連雪本身都忽略了這一點
而我很快將出現在酒店的窗前
看下方皚皚屋頂和雪盆里滾過的行道樹
想象自己這一頭黑發會以文詞泉涌的速度
在某天夜里直接全部禿光
抑或在未來的某一天,竟忽然想起
是夜曾錯身而過的某一張臉
再或更久之后的另一天
我終于再記不得這個雪夜
那一天多半也下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