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看了許多訂閱，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冒出來許多講述愛情的文章。最初覺得頗為唯美，然而看到后來也覺得，不過是幾個一樣的人物換了個名字再來上演一出一樣的戲碼，如此而已。又或許愛情本來就是這樣單調？我不知道。

那么我也來寫一段這樣的故事吧。

姑且這樣稱呼，A小姐，B先生。

讓我慢慢地構思一下A小姐的長相。

二

B先生的遭遇并不好，他從小就是一個很孤僻的孩子，經常被人欺負，而且小學初中高中一直都在分班。最后的結果就是，幾年下來，B先生認識了許多人，但也沒有什么交情特別好的朋友。原本日子也會繼續這樣一直過下去，B先生會一直孤僻著，身邊過客來去匆匆，世界依舊和平美好。

初一那年的班級，因為學校的教室不夠而被拆散了。B先生于是被分到了另一個班，坐在一個角落里。不久以后，整個班級重新排了座位。B先生的語文還不錯，而當時各科都很優異的A小姐恰好階段考的語文考砸了，兩個人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被班主任安排在了一起，成了同桌。當時誰也不知道，那以后會有怎樣的一段故事。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信奉唯物論的B先生從來不相信，可這樣的事情確確實實就在B先生的身上發生了。在剛開始的一段日子里，B先生從來不敢直視A小姐的眼睛。A小姐從來不知道，每一次對視，B先生的心里總像是經歷了一次7.8級的地震。那或許是少年的情竇初開？在那以前，B先生的世界里從來都只有一個人。一個人默默地行走、吃飯、讀書、思考，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別的景色。

可A小姐的眼睛真的很美，深黑色的瞳孔閃著亮光。盡管對話不多，但那種莫名的光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雜草，在B先生的心里生根發芽，瘋長起來。

“喂，你語文不錯啊。”A小姐問。

“還好還好。”B先生答。

“年級前一百么？”

“一百開外呢。”

“切，我以為你成績還不錯呢，原來連前一百都沒有。”

A小姐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生，至少那時還是。她的成績太好，長得很高，而且日復一日出落得更美。A小姐頻繁地更換著男友，糾結于各種錯雜的關系里，并且因為這樣的事情而煩惱。B先生沒有這樣的煩惱，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就在心里默默地想啊想，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那時B先生的語文真的很好，他能寫各種各樣的東西，也能教給A小姐各種各樣的東西，加之對A小姐言聽計從毫不反抗，心高氣傲的A小姐慢慢地也就接受了這樣的同桌。B先生之所以開始看動漫，就是因為那時聽從了A小姐的建議。于是兩個人也就從最初的沉默，慢慢地開始講起話來。而B先生，也終于敢抬起頭來，正視A小姐的眼睛。

那樣的日子很愜意。只要A小姐問，B先生便知無不言，A小姐自然也就把自己的煩惱講給B先生聽。最大的煩惱，無非就是糾結不斷的感情問題。小學時代就開始曖昧不清的藍顏，初中時代令人厭煩的追求者，等等。現在回頭看去，一切都跟過家家一樣。可在那個開始成熟的年齡里，這一切都顯得那么憂愁，仿佛青春就是這樣，總要憂愁一把的。

“C君陪我一起過生日了呢！”A小姐自豪地說。

“喲，怎么過的？”

“他帶我去DIY巧克力了…我看到櫥窗里的一個模型可漂亮了。但是老板娘又說不賣，我求了好久才讓她賣給我的呢。”

B先生微笑著聽。

“唉，你說我是不是喜歡上H君了呢？”A小姐一邊狠狠地跺腳一邊咬著嘴唇說，眉頭皺在一起仿佛想要把B先生瘦弱的身板給活生生地夾死。

“這我怎么知道…你要是喜歡就在一起嘛。”

“可是我不想跟他在一起呀。”

“那不在一起不就好了…”

“可是我萬一喜歡他怎么辦啊！”

“…”

幾日以后。

“我跟C君在一起了。”

“嗯，恭喜恭喜。”

B先生單純又木訥。一邊聽著A小姐不停地秀恩愛，一邊靜靜地笑，可從來沒有嫉妒過什么。因為他知道自己配不上A小姐，而A小姐肯把這些女孩子家的煩惱講給他聽，B先生覺得很開心。

日子過得很快，初三要中考了。那段日子，大大小小的試卷像候鳥一樣飛翔在教室里，學生們埋頭題庫，整個世界都是白紙黑字。每天有兩場小考，每周有一次模擬中考。A小姐和B先生都很煩躁，兩個人一直互相鼓勵著互相堅持著，只是鼓勵的方式很奇特。下課時間，A小姐冷不丁地就會抱起桌上的一堆書砸向B先生的頭部，反應遲鈍的B先生從來都躲不開。

“砰”的一聲，教室外的走廊上也清晰可聞。

然后A小姐會主動把自己的腳伸過去。

“讓你踩一腳，我們算扯平了！”

可是B先生摸摸頭，表示并不想踩A小姐的腳。直到有一次，A小姐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摸了顆自己很喜歡的悠哈奶糖給B先生作為補償，B先生隨手就放進了抽屜，后來就一直都放在那里。

有時候時間太緊，A小姐的鞋帶系得又不很緊，常常會散。A小姐便毫不客氣地把腳踩在B先生的椅子上系鞋帶，可是系不緊，一會兒又散掉了。B先生說：”我可以幫你系的。“于是從那以后，A小姐的鞋帶散了，就自動把腳伸到右邊桌子下面的橫杠上。而B先生也不說什么話，很默契地稍稍側轉身子，就幫A小姐把鞋帶系好了。

這些事情，A小姐都已經忘了。對于A小姐來說，B先生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過客。但是對于B先生來說，A小姐是她的初戀。給初戀對象系鞋帶，B先生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初三第一個學期過去，A小姐捧著成績單，逮住B先生就問。

“你猜我考了第幾？”

“嗯，年級第一。”

“去去去，別鬧，再猜。”

“嗯…你那么開心，進前十了？”

“算你聰明，你猜第幾？”

“第十？不對啊…那第九？嗯，那第八？…第七啊？”

A小姐的眼睛迸出光來，死死盯著B先生，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對呀對呀我考了年級第七呢！應該可以保送了吧…”

B先生的心里一緊，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績單，名次還要加一個零。

剛進這個班的時候，B先生的成績確實在年級前一百名開外。可是A小姐的成績那么好，教了B先生不少東西。B先生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這兩年一直都在努力。成績慢慢地擠進了前一百，大多數時候都維持在六七十名。有一次超常發揮，甚至考出了年級前四十名的好成績。B先生很高興，自己可以和A小姐考上同一所高中了。但是A小姐一定是保送重點班，自己一定是普通班。

不過B先生并沒有多想什么，不在一個班也沒關系，以后還能常常見面，那就好了。

保送的日子很輕松，A小姐的心情變得很好，B先生也跟著開心起來，每天早上起來練跳繩和跳遠，這是中考體育的必考項。但是B先生身體不好，每次都離滿分線差一點點。要是體育沒有滿分，后面的文化課考試就會有很大的心理壓力。

整個班級要排隊出發去考場了。B先生有些緊張，不知道順利通過。

B先生對A小姐說：“能不能摸一摸你的頭發啊？”

“哦。”A小姐很爽快。

于是A小姐趴在桌子上，把臉側向B先生。B先生抬起手，五指并攏，小心翼翼地摸下去，仿佛在做太極拳的起勢。頭發觸感很滑，B先生看到A小姐在觸碰到的那一剎那舒開了眉，朝著他微笑起來。

很美。B先生的心臟停了一拍。

A小姐塞給B先生一塊德芙巧克力補充體力。B先生緊緊攥著，在路上吃了它，并且一反常態地把紙殼隨手扔在了地上。然后就毫無懸念地滿分了。

三

要說的事情有好多好多啊，因為B先生都還記得，這些他永遠都忘不掉了。

寒假結束，A小姐說從安徽旅游回來，帶了一塊徽墨。B先生很喜歡書法，恰好又碰上生日，A小姐就把這塊墨送給了B先生當做生日禮物。A小姐不知道，除了父母以外，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送他生日禮物的人。這塊墨現在還放在B先生書房的抽屜里，上面印著一只金色的狗還寫著大大的一個“狗”字，那是A小姐的生肖。

中考前夕，班里放電影給大家解悶，放的是英文版的《魂斷藍橋》。至今為止B先生也不懂班主任為什么給大家放這么悲傷的片子來解悶。只記得放到男主向女主求婚的片段，B先生小聲地問A小姐：“你將來結婚么？”

“結啊，當然結。”A小姐沒有多想，順口就答。

“唉，我覺得我將來應該不會結婚了。”B先生說。

“為什么呀？”

“不想結婚，太煩了。”

再后來，B先生中考砸了，距離想考的H高差了六分，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那幾天B先生徹夜難眠，做夢都想到自己分數算錯了，最后進了H高。這倒不是因為想要跟A小姐在一起，只是單純因為考砸了而痛苦。要上H高，就必須要交兩萬塊錢的贊助費做三限生。B先生雖然木訥，但是卻很要強，打定主意不跟家里要錢。一咬牙，就填了另一所高中。這也意味著，B先生要和A小姐分開了。

畢業班會上，B先生因為是班委，一直在干活，忙得滿頭大汗，直到整個班會結束也沒能跟A小姐說上話。散會的時候，A小姐正在整理書包和座位，B先生急忙走過去，猶豫了一會兒，匆匆地問了句：“我可以再摸一摸你的頭發嗎？”

“不要。”A小姐用一種不解的眼神看著B先生。

B先生嘆一口氣，低頭默默地整理自己的東西。A小姐理好東西，就走了。

關上教室的門，B先生也走了。

四

B先生一直在賭氣，既然來了二流的Y高，就一定要考出年級第一。于是B先生每天早上六點就起床，晚上打手電看書，放假也要帶一堆書回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第一次模擬考試B先生就考在年級四百名開外，不論文理科成績都是如此，連最拿手的語文也砸了。B先生很郁悶，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在看了《肖申克的救贖》以后，B先生終于看開了一切。成績差，那就差吧，無所謂了。有一次B先生去上物理競賽班，A小姐說要來看他，并且借了B先生的校服混進了Y高。兩個人一起逛校園，B先生很高興。

初中畢業的時候，B先生甚至知道A小姐有三件內衣，一件黑色一件白色一件黑白條紋相間的，那時候A小姐和B先生無話不說，B先生一直很懷念那樣的日子。于是決定給A小姐寫信，也收到了回信。日子開始過得明朗起來。

那個暑假，B先生開始有想要追上A小姐的想法。雖然不能在一起，那么將來試著考到和A小姐差不多的大學也不錯啊。B先生提前買來了所有的教材和教輔，去找了高中的網課，開始預習。

B先生選了文科。然后出乎意料的，B先生真的考到了年級第一。從之前的年級四百名開外一下子變成了年級第一，班主任特別驚訝，連連讓他介紹學習的技巧，然而B先生并沒有什么技巧。

那段日子，A小姐又來看他，B先生高興得不得了。你看，我成績也不錯的。Y高的年級第一在H高也能有不錯的名次了。B先生開始有了底氣，覺得可以考上和A小姐一樣的大學，后來高三一整年都沒有跌出過年級前十。

因為B先生還喜歡著A小姐啊。

五

后來的事情，都出乎了B先生和A小姐的意料。

A小姐考砸了，因為一本院校被退檔而轉去了二本。這是A小姐一直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高考過去以后，B先生和A小姐一起出來吃火鍋。第一次約A小姐出來吃飯，B先生感覺很拘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頓飯就這樣在一個小時的沉默里吃完了。吃完出來，兩個人一起去車站等車。B先生再看了一次A小姐的眼睛。

B先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突然之間，那種感情就消失了吧，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初中時代多好啊。A小姐整個兒就一傲嬌，那時候會故意踩B先生的腳，會用一摞書砸B先生的頭，會毫不客氣地讓B先生系鞋帶，會沒有顧忌地跟B先生聊自己的男朋友、大姨媽和內衣的型號。直到高中住校，B先生和室友聊起同桌的話題，還會很自豪地說起A小姐怎么樣怎么樣，兩個人關系有多棒，還會時不時地寫信寄到她的高中，問她過得好不好。

B先生很喜歡奈須蘑菇寫的小說《空之境界》里的一段對話。

學長說，那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啊。連這個都看不出來的話，只能證明你已經癡狂了吧。

黑桐說，這種事情我自己知道。

直到很久以后，黑桐才想起來，那個時候，真的已經癡狂了啊。

六

如果那種感情都不能算作是愛的話，那么我就沒有辦法去承受名為愛的感情了。

大學以后，B先生回想起那段感情，常常會這樣想。

從初二到高三，整整五年，應該是A小姐身邊愛過她時間最久的男生了吧？

你看，當初那些和A小姐談過戀愛的男生，現在在哪里呢？都不見了，可是我還在。

想到這里，B先生總覺得自己像是跑贏了一場馬拉松。

可是現在的B先生已經不愛A小姐了。

五年的時間，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真的太久太久了。

如果能晚一些遇見A小姐，那該多好。

七

B先生剛剛和A小姐通了電話。

A小姐給B先生發了很多很多的自拍照，B先生表示看得津津有味。

于是答應A小姐寫下了這篇真實的故事。希望A小姐看到不要覺得牙酸才好。

晚安，我是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