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全世界的影迷來說,電影業(yè)迎來了至暗時刻。
原本定檔三四月的好萊塢新片,撤了大半。
《新變種人》《鹿角》《速度與激情9》《007:無暇赴死》《比得兔2》《寂靜之地2》……
就連曾倔強表示北美檔期不推遲的《花木蘭》,也在名單之列。
受疫情影響,電影院的缺席似乎成了常態(tài)。
這也是咖爺覺得最遺憾的一件事。
你還記得上一次去電影院是什么感受嗎?
看到爛片,或許氣憤至極中途離場,捶胸頓足質問自己為何不用這票錢買杯奶茶;
看到好片,或許呆坐原地良久,燈光亮時恍如隔世,不愿回神。
而正常情況下,我們都是在正片結束時就匆匆離開。
對于電影的喜怒哀樂,也會隨著時間淡忘。
因為對我們來說,故事結束了,電影就結束了。
更不用說,把那一行行的演職員表,也當作是電影的一部分。
比如攝影,比如燈光,比如聲音,比如特效,比如美術和服裝……
通常情況下,這些演職員表上快速滾動的名字是沒有觀眾的。
而最近,有一部紀錄片把這些容易被忽略的人,從幕后拉到了臺前——《我在中國做電影》。
不得不說,這個名字真的相當像《我在中國修文物》。
同時呢,這個“做”字用得很有意思,許多人會問為啥不叫“我在中國拍電影”?
因為“做”包含的內容更多,除了拍,還有聽、寫、畫……這些加起來,全都是“做”。
由時光網出品,米若羲擔任導演,她本人也是時光網內容中心高級總監(jiān)。
紀錄片一共五集,每集14-18分鐘不等,短小精悍,非常適合網生一代觀看。
內容聚焦于,攝影、聲音、特效、美術、配音這五大電影的幕后工種。
每集請來一位或一組當今中國電影行業(yè)內的標桿人物,來講述關于他們的工作。
這類時長在20分鐘左右、制作精良的紀錄片這幾年見得很多,《早餐中國》《人生一串》《如果國寶會說話》等,都做得相當有意思。
回歸影像本身的題材,卻不多見。
它的質量如何,看一下這個排場就知道了——
第一集:《光影統(tǒng)領者》,主人公曹郁。
第二集:《聲音魔法師》,主人公趙楠。
第三集:《視覺追夢人》,主人公MORE VFX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魏明、《流浪地球》視效總監(jiān)丁燕來、Digital Domain 數(shù)字王國視效總監(jiān)周逸夫。
第四集:《尋找東方美》,主人公葉錦添。
第五集:《另一個演員》,主人公阿杰。
說實話,上面這些人名,除非是電影專業(yè)學生或是影視從業(yè)者,大部分人大概只聽說過葉錦添和阿杰。
沒聽過也沒關系,正好通過這部片子,一起傾聽這部寫給電影人的情書。
首先,第一集。
這集主人公是攝影師曹郁。
他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
2004年憑借《可可西里》獲金馬獎最佳攝影。
2009年憑借《南京!南京!》獲圣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攝影。
2017年憑借《擺渡人》獲金像獎最佳攝影。
2019年憑借《妖貓傳》或金雞獎最佳攝影。
登上過著名的《美國電影攝影師》雜志。
這個履歷可以說十分漂亮了。
有意思的是,很多人知道曹郁則是因為“姚晨丈夫”這個名頭。
第一集短短的17分鐘,曹郁實際上說了很多干貨。
他首先提到的是,攝影師必須有對電影的極高敏感度,這樣才能拍出符合作品氣質和氛圍的鏡頭和光效。
這里他用的例子是《妖貓傳》的拍攝。
為了營造楊玉環(huán)“回眸一笑百媚生”中“百媚生”的神態(tài),攝影可謂是絞盡腦汁。
先是點了幾十根蠟燭放在演員臉部周圍。
接著又用了LED的燈帶,使貴妃的皮膚可以呈現(xiàn)出一種LED的光澤。
這樣還不夠,再加上一種名叫Dedolight(特圖利)的燈打在眼睛里。
就這樣,有燈籠的光、蠟燭的光、LED的光、Dedolight的光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有層次的光效。
到這里還是不夠,要“百媚生”必須要“流光溢彩”,光要流動起來。
于是曹郁親自動手控制電子調光臺,讓光動起來。
所有這些加起來,才有了“百媚生”。
其次曹郁給我們提供的干貨則是他從繪畫里學到的攝影技巧。
由于《妖貓傳》是一部奇幻片,所以他從愛德華·蒙克的畫作里汲取靈感。
繪畫到了蒙克的時期,已經是一種混合的光源。
他畫作中陰影部分的藍色給了曹盾很大的啟發(fā),所以《妖貓傳》里我們能見到很多綠或者藍的顏色。
曹郁還提到了之前因為撤檔而鬧得沸沸揚揚的《八佰》,并給出了一個很高的評價:
“我對《八佰》很滿意,它很像我的作品?!?/b>
攝影上,由于《八佰》是紀實片,所以他參考的是畢加索早期的一組畫,即他的“藍色時期”。
所以《八佰》的主色調是藍綠和黃色。
最后,他提到了貝托魯奇的《末代皇帝》給他的影響。
《末代皇帝》的攝影師是斯拉羅,也正是在這部影片中,他知道了攝影機是可以像羽毛一樣飛起來的。
第一集的部分,實際上可能是整部紀錄片最有實用價值的一集,你不僅能夠看到情懷,還能夠看到一個優(yōu)秀攝影師他所使用的方法論。
當然由于時長問題,也只能是管中窺豹。
不過呢,這不是攝影紀錄片,能讓我們感受到攝影巨大的魅力,和攝影師工作的重要性,就已經成功了。
第二集講的是聲音。
主人公趙楠,她負責過聲音部分的作品有《影》《記憶大師》《重返20歲》《尋龍訣》《狄仁杰之通天帝國》等。
她也憑借《狄仁杰之通天帝國》獲得過第30屆香港金像獎的最佳音響效果獎。
趙楠在這14分鐘內主要講了三個方面的問題,當然也只是蜻蜓點水式的。
第一是聲音在電影里的重要性。
很多時候,我們在看電影的時候其實總是會忽略聲音,但聲音又是使我們能夠沉浸在電影中,享受那種虛假的真實的必不可少的一個部分。
比如怪獸的叫聲讓人恐懼,是因為里面有很多次低頻在里面,次低頻是讓人最不舒服的一個頻率。
再比如很多時候,我們不需要臺詞,只聽聲音就能夠知道人物的喜怒哀樂。
第二是聲音制作的過程。
首先是靠想象力,通過無聲的畫面去想象聲音。
每一個畫面都有屬于自己的聲音,重慶的KTV和鐵軌聲,老上海弄堂的自行車聲。
其次是擬聲,使用各種材質模擬出細致真實的聲音。
比如《影》里殺人的聲音,捅肺的聲音,都需要現(xiàn)場模擬還原。
第三是國內聲音行業(yè)的問題。
這里趙楠說了一句話:
“現(xiàn)在拍電影跟催命一樣。”
電影還沒拍呢,就已經定好了上映日期,然后各種催,于是時間壓力特別大。
注意,從趙楠開始,國內電影行業(yè)的畸形和混亂現(xiàn)象開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揭露。
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羅馬》,混音混了四個月;
而中國絕大多數(shù)的電影聲音制作最多就是二十幾天,而且拍攝日期說變就變。
也是從趙楠開始,好萊塢成了一個對比的標桿。
比如聲音,在國內是一個人負責,好萊塢是兩種人才,一種是混音師,另一種是聲音指導。
說白了,就是中國電影的快速發(fā)展,導致電影人才素質各方面比較平庸。
而好萊塢的人才培養(yǎng),則保證了他們有一生的時間去磨練自己的技術,以達到一個頂層的標準。
這個問題在第三集特效將會又一次被重復提出。
實際上,除了上面三個問題,趙楠還說了關于女性和職業(yè)選擇的問題。
大學時她被叫成“楠哥”,公司里小姑娘叫她“女戰(zhàn)士”。
很多人聽到趙楠的名字,會覺得她是一位“先生”,比如金馬獎組委會曾把她誤會成“趙楠先生”。
于是在她上臺領獎后,她第一句話就是“女孩子也能成為一個非常好的錄音師,可以非常好,非常棒”。
光是這一句話,就足以振奮不少女性觀眾,也讓電影從業(yè)者們有所反思。
第三集是特效。
說到中國特效就繞不開兩個詞:五毛特效和《流浪地球》。
這一集可能是最能改變一些刻板印象的一集。
首先,特效不是幾個人坐在電腦前玩電腦。
它是一個非常綜合性的工作,包括畫面創(chuàng)作、管理、創(chuàng)作、對畫面的理解、對電影的認知。
這也是國內趕工似的人才培養(yǎng)無法達到一個很好效果的原因,綜合性的人才是稀缺資源。
其次,特效特費錢。
大場地要交房租、養(yǎng)一兩百人要發(fā)工資、正版軟件要錢、電費一個月就是幾萬……
接著,國內外特效發(fā)展過程和層次的不同。
美國是從傳統(tǒng)的特效開始的,比如微縮模型,然后一步步發(fā)展到現(xiàn)代數(shù)字特效。
還是上面趙楠的那個問題,美國在特效方面有著深厚的積累。
而中國則沒有這些經歷,空中起高樓,于是斷層就出現(xiàn)了。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虛擬人物這樣的核心技術。
比如“滅霸”這個角色,我們還無法承接這樣的鏡頭。
而像《阿麗塔:戰(zhàn)斗天使》中阿麗塔這個角色用到的技術,可能拿到國內都沒有人會用。
最后是特效制作過程的不易。
《邪不壓正》里姜文會隨時隨地考特效人員北京建筑的高度;
《流浪地球》需要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返工修改,就連雪屑都要一幀一幀檢查以做到細致真實;
《一出好戲》的黃渤要求相當高,每一個景都需要仔細制作……
由此可見,特效不僅是個細致活兒,還要應對不同導演的苛刻要求。
最后,咖爺想來說說葉錦添這一集。
比起電影,更有意思的是葉錦添其人。
他負責過《臥虎藏龍》《赤壁》《夜宴》等大片,并憑借《臥虎藏龍》拿到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知名度在美術設計這一領域中無人可比。
作為一位藝術家,葉錦添在14分鐘里展現(xiàn)了他的大師風范。
比如他覺得“美術是另外一個導演”、“通常都是我讓導演頭痛”……
光是上面的兩句話,我們就已經能夠感受到他那種對于自己工作的熱愛了。
作為一個香港出生、臺灣工作、后與大陸導演合作的美術指導,葉錦添對于三地之間的區(qū)別有著強烈的感受。
香港是大量借鑒西方,臺灣有一點中國的元素但還不夠,回到大陸才逐漸找到了那種“東方美”。
比如在拍《大明宮詞》的時候,他就已經感受到了大陸觀眾極高的接受度。
他甚至稱之為是“文藝復興”。
除了人生經歷、工作經歷,葉錦添還提及了張國榮的八卦:
啊,哥哥真是太可愛了……
同時,葉錦添也談到了美國和中國電影行業(yè)的差距問題:
葉錦添也對今天的中國電影作出了評價:現(xiàn)在是一個迷失的時代。
其實,這在配音演員阿杰的部分也提到了:模仿可以理解,但是最后一定要發(fā)揮自己的特點。
目前中國的電影市場,很多人還停留在模仿的階段,卻沒能達到百花齊放。
《我在中國做電影》不僅拍出了攝影、聲音、特效、美術、配音的種種魅力。
也讓我們認識到了,中國頂尖的電影從業(yè)人員,對于電影的態(tài)度——曹郁的方法論、趙楠的女性態(tài)度、特效團隊的情懷、葉錦添的大師風范、阿杰的傳承精神。
可能作為一部深度閱讀的作品,它遠遠不夠。
但作為一個點燃激情的火花,它絕對是最適合的。
《我在中國做電影》中所反映出的中國電影的困境,是非常值得重視的。
當一個快速發(fā)展但不夠扎實的時代過去之后。
我們需要用怎樣一種態(tài)度去面對我們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