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淵瞪大眼睛,也不聽小二后面說什么了,徑直朝李薇跑過去,那邊李薇多半也聽到了議論,直接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緋淵忙過去扶她。
這邊小二正要跟著跑過去,卻被秦飛光拉住:“還有呢?你還聽說什么了?”
小二又往李薇那邊看了幾眼,見人似乎沒事,這才轉頭繼續道:“其實咱們知道的也不多,就上午的事,說是府上的客人,聽戲聽到一半竟拔劍要殺掌事官,掌事官躲避不及被刺傷了。”
神川不知什么時候也走過來問道:“那兇手呢?”
小二嘖了一聲:“不知道,這誰知道啊,現在整個鎮上的大夫都被請過去了,掌事官生死未卜,府里亂著呢,”廚房里有人催促,小二應了一聲,將帕子往肩上一甩,“那人在府上行刺,怎么跑得掉?多半被押住了……客官,廚房忙著呢,小的先失陪了。”
神川和秦飛光對視一眼道:“你剛剛……”
秦飛光卻立刻指了指李薇:“人都倒那兒了,你還關心我剛跟你師姐說了什么?”神川一愣,秦飛光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邊走還邊小聲嘟囔,“我就說這是條小白眼兒狼還不信。”
神川早已習慣他這樣的態度,也不辯解,跟著來到門口。
李薇這時已經人事不省,緋淵彎腰就準備把人扛起來,幸虧秦飛光攔住她,搶先將李薇打橫抱起:“得了我的小師妹,我來我來,別一會你倆一起摔了,”他一邊抱著人往樓上走,一邊轉頭對不知所措地老板道,“帶路啊,開間上等的客房給她。”
老板這才反應過來,抬手給了一邊發呆的店小二一巴掌:“還不快點給客官帶路!”
店小二應了一聲,立刻跑到秦飛光前面去,引著他往二樓里側的房間走。
神川攔了一下緋淵,低聲道:“你跟師兄一起照顧李姑娘,我去找個大夫。”
緋淵嗯了一聲,又不放心地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他搖搖頭:“在鎮上找個大夫而已,你放心。”
緋淵想想也是,神川跟著師父出門的次數也不少了,這些事怕比她還清楚,于是點點頭,又把自己隨身帶的兩把短劍取了一把給他:“不是不放心你辦事,就是,你這模樣在鎮上走著實有些招搖……你帶著我心里踏實些,快去快回。”
神川是扶風縹碧郡人士,縹碧郡美人天下聞名,他娘雖然是滄浪人,但也沒教自己兒子辱沒了縹碧郡出美人的盛名。若是在蔚城還好,但是在清河鎮這樣略顯閉塞的小鎮上,那神川的長相,確實算得上是“招搖”了。
神川接過短劍,低頭細細看了那劍一陣才收到袖子里,沖緋淵輕輕一笑:“知道了。”然后徑自往街上去了。
緋淵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這才轉身上樓。
這時秦飛光已經將李薇安置好,站在一邊跟店小二商量著叫大夫的事,緋淵上前替李薇掖了下被角,小聲道:“神川去請大夫了,過會就回來。”
秦飛光意外地挑挑眉:“你讓他去的?”
緋淵將小二打發走,坐到桌邊倒了杯水:“沒有。”
秦飛光也跟著坐下來,極其自然地順走了她面前的水,一邊喝一邊扭頭去看床上的李薇:“不應該吧,這李小姐是何許人也,竟然能讓神川親自去找大夫?”他看了李薇兩眼后又轉頭看向緋淵,“神川莫非喜歡這樣兒的?”
緋淵被他搶了水,很是不悅,又皺眉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聽他這話,更氣了:“神川到底哪兒招你惹你了?”
秦飛光見好就收,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小墜子遞給她:“上次忘了給你。”
緋淵將墜子拿過來才發現,這并不是常見的玉墜,而是一節瑩白的骨頭,表面被磨得很光滑,用黑色的編繩穿起來,一黑一白,顯得極為別致。
“這是什么骨頭?”她用三只手指繞著,讓骨墜懸在手掌下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截小骨頭,并沒在意秦飛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秦飛光越過她半舉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眉眼,笑道:“龍骨。”
緋淵抬眼瞪他的時候,秦飛光已經恢復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被緋淵一瞪,才嬉皮笑臉地解釋:“鶴骨,在秀昌的時候看見有人賣野鶴,我看著實在不忍心,就買下放走了,誰知有只傷重死了,我就順便取了它幾根骨頭,”見緋淵沒說話,他又道,“這骨墜可是我親手做的,你綁在劍上,師兄佑你平安。”
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緋淵不由嗤笑道:“你一沒橫死化鬼,二沒修道飛升,綁個骨頭怎么佑我平安?”雖說這樣說著,她還是依言將骨墜系到腰間的短劍上。
秦飛光看著她系墜子,忽然問道:“怎么就一把短劍?”
緋淵認真繞著繩子,隨口道:“你就給了我一根墜子,還想讓我系兩把劍?太摳門了吧。”
秦飛光道:“沒問你這個,另一把劍呢?”
國師座下的幾個習武的弟子都學劍,但每個人都有所不同,緋淵是最特別的一個——用的是兩把短劍。緋淵動作迅速靈敏,但力度不夠,練普通的劍難有突破,于是國師讓她練短兵器,緋淵嫌短劍施展不開,于是自己加了一把,她雖是女子,卻對劍術頗為癡迷,哪怕平日在山海樓也要隨身帶著她的兩把短劍。
好容易才將骨墜系好,緋淵滿意地拍了拍劍鞘,這才抬頭解釋道:“神川一個人上街,我不放心,讓他帶了一把去。”
秦飛光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哼哼唧唧:“有時候我真分不清到底柳浪和神川誰是你弟弟,上個街你也操心。”
緋淵挑眉:“柳浪上街只有鬧事的份,神川那脾性,別說他不會武功,就算會,那也是被人算計的多,我當然操心他多一點。”
秦飛光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呵,他不會武功你把劍給他干什么,拿去砸狗都不一定砸得中。”
緋淵沒再講話了,盯著床上的李薇發呆,秦飛光又要調笑:“你……”忽然瞥見緋淵的左手食指輕輕地在桌上扣著,她焦慮的時候就會無意識做這個動作,于是他立刻轉了話題,“怎么?”
他又叫了兩聲緋淵才回神:“嗯?”
“花擒風不一定是李聞善殺的,但李聞善若死了,定與花十三脫不了干系,”秦飛光慢條斯理地道,“不過,李薇講的那些,并不完全可信。”
緋淵點點頭:“若府上行兇的人確是花十三,李聞善的作為就有些奇怪了,一個拋妻棄子,貪圖功名的人,怎么會將花十三奉為座上賓客,還毫不設防以致被刺傷?還有,李夫人到底什么來頭才能雇得動一個能將花擒風一劍封喉的人?”
門忽然被敲響,緋淵起身開門,是神川帶著大夫回來了。
緋淵立刻側身,指了指李薇:“大夫,就那位姑娘。”
大夫二話沒說就自己拎了把凳子到床邊坐下,打開藥箱開始翻找看診的東西。
神川站到緋淵旁邊道:“我剛剛去掌事官府那條街上問了些人,早上去李府的人應該就是花十三無疑了,侍衛說府上的大夫還在救治李聞善,不過情況不大好。花十三現在關在府上,應該性命無虞。我把花擒風前輩的事寫了短筏給師傅送去,他行蹤不定,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收到。”
他一口氣說了一堆,緋淵訝異他這么短時間還能跑掌事官府一趟,正要開口,那邊大夫診完脈,面色凝重,扭頭看向他們三人:“你們和這姑娘是什么關系?”
“朋友,”緋淵被他這架勢嚇了一跳,“大夫,您別嚇我,她不就是昏過去了嗎?您這臉色怎么跟她藥石無醫了似的?”
大夫聞言抿了抿唇,好一會才開口道:“她家人呢?父母在哪?可有婚配?”
緋淵道:“她家在蔚城,父母都在那兒,尚未婚配。”
聽緋淵說完,大夫的面色更差了,眉間的溝壑能夾死一串蚊子,秦飛光忍不住道:“她到底怎么了?”
誰知大夫并沒理他,轉身從箱子里取出銀針:“沒什么大礙,就是身子太虛,我以為是家人苛待她。我先給她施針,過會應該就能醒過來了。”
幾人這才松了口氣,神川又轉到緋淵邊上:“其實還有一件事。”
緋淵正盯著大夫下針,忽然聽他在一邊說話,立刻扭頭看他:“嗯?”
“我在掌事官府門口,看見大師兄了。”
“我哥?”“華陽?”
緋淵和秦飛光同時嚷起來,嚇得大夫一個哆嗦,手上的銀針差點掉地上,他眉毛一抖,怒喝道:“別吵!要說話出去說!”
這位大夫年過花甲,一頭白發,算是這三人爺爺輩的人,行醫多年,在當地百姓中頗有聲望,教訓起人來壓根不留情面,這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喝得三個小輩忙不迭退到門外,還不忘小心翼翼地把門帶上。
“你把話說清楚,華陽不是去東海了嗎?怎么會在這兒?”秦飛光難得沒有陰陽怪氣地跟神川講話。
神川也不急:“大師兄去東海平亂,算算時間這時回來也不奇怪,許是他回蔚城經過這兒時聽見掌事官遇刺的事,上門探望也不一定。我在看門的護衛那兒留了信,讓他遞給大師兄,若真是大師兄,過會應該就來客棧找咱們了。”
緋淵和秦飛光對視片刻,又望向神川,忽然不知說什么好,只好拍拍他肩膀:“那咱們等等。”
三人站在門口等了一會,門才從里面打開,大夫提著藥箱出來:“人已經醒了,你們誰跟我去抓藥?”
話沒說完,緋淵已經擠進屋內,神川瞥了秦飛光一眼,不動聲色地抬腳跟了進去,就大夫說話的功夫,門口已只剩秦飛光和大夫相對而立,大夫從他身邊下樓:“動作快點,我還要回去吃飯呢。”
秦飛光對著門啐了一口:“小白眼兒狼!”這才下樓追上了要趕著回家吃飯的大夫。
緋淵進門的時候李薇正倚在床上發愣,帷幔造成的陰影映在她臉上,更顯得她臉色蒼白。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還是不舒服嗎?”山海樓里的幾個師兄弟不常生病,緋淵最近一次照顧病人還是多年前照料剛從家里逃出來的神川,此時面對僅有一面之緣的李薇,她實在有些手足無措,“我師兄幫你抓藥去了,你先休息一下。”
等她坐到床邊,李薇才反應過來似的,抓住緋淵的手道:“帶我去掌事官府,我要去找花十三。”
緋淵一愣:“這,我……”
李薇眉眼皺成一團,帶著哭腔道:“你會武功,潛進掌事官府救救十三,求求你了……”
? ? 神川立刻上前一步:“李姑娘,你冷靜一點。”
李薇情緒激動起來,含糊不清地哭著,一會讓緋淵救花十三,一會又讓他們帶她去掌事官府求情。
屋內正亂作一團,忽然又傳來扣門的聲音。
外面有道沉穩的聲音道:“里面的可是緋淵?”
被李薇哭得一臉愁云慘淡的緋淵眼睛一亮:“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