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史稱韓非子、韓子,戰國時期法家的集大成者。他愛好刑名法術學問,在申不害“術”治的基礎上,融合了商鞅的“法”治、慎到的“勢”治,提出以“法”為中心的“法、術、勢”三者統一的統治思想。其學識,連后來成為秦帝國丞相的李斯都自愧不如。
不僅如此,韓非還深諳游說之道和君王心術。在他的著作《說難》中,就曾全面而深刻地分析了游說之難,認為游說的困難,在于如何了解游說對象的心理,然后用自己的說詞去適應他。在此基礎上,他還提出了如“凡說之務,在知飾所說之所敬,而滅其所丑。”(游說者最重要的,在于懂得美化君主所推崇的事情,而掩蓋他認為丑陋的事情)以及“諫說之士不可不察愛憎之主而后說之矣。”(勸諫游說的人,不能不調查君主的愛憎態度之后再游說他)等精辟入里的觀點和見解。
然而,令人困惑不解得是,韓非如此有學問,還懂得如何游說,卻為何既得不到韓國國君的重用,也未能得到秦王嬴政的重用?
一、不受韓王重用
眾所周知,韓非是韓國的貴族子弟,鑒于韓國日漸衰弱,他憂心如焚,曾多次上書規勸韓王,但韓王始終沒有采納他的意見。
韓非未能得到韓王重用,認為韓王在治理國家方面不能修明法制,不能選能任賢、所用非人,無法以權勢駕馭臣子;同時,韓非子還感嘆儒家“以文亂法”、游俠“以武犯禁”,于是憤而著書立作,寫就了《孤憤》、《五蠹》、《內外儲》、《說林》、《說難》等十余萬字的著作。
二、不受秦王重用
有人把韓非的著作傳到秦國,秦王嬴政看到后,驚為天人,很是欣賞,馬上成為了韓非的粉絲,說:“ 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一旁的李斯說:這些書是韓非寫的。秦王嬴政聽罷,眼睛一亮,馬上發兵攻打韓國,為的就是得到韓非。
韓國自己不是秦國的對手,形勢危急之下,韓王只好無奈地派韓非出使秦國。秦王嬴政如愿以償,終于見到心目中的偶像韓非,很高興,也很喜歡。
值得注意的是,韓非到了秦國,也向秦王嬴政推銷自己,希望得到嬴政的重用。他曾上書給秦王嬴政,說:“今秦地方數千里,師名百萬,號令賞罰,天下不如。臣昧死愿望見大王,言所以破天下從之計,大王誠聽臣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霸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國,以戒為王謀不忠者也。”
韓非這份上書,是表了大決心的,甚至還以自己的性命做保證,可見韓非是多么渴望得到秦王嬴政的重用。但秦王嬴政還是沒有重用韓非。
三、為何不受重用
韓非未能得到韓王重用,我們可以說是因為韓王昏聵,不能知人善任。那么,在秦國,在秦王嬴政如此欣賞韓非學識的情況下,韓非為何還是得不到重用呢?難道說秦王嬴政也昏聵、也不能知人善任?
顯然,僅僅用昏聵、不能知人善任這個理由,是無法解釋韓非為何不受重用這個問題的。韓非不受重用,必然還有其他別的什么原因。以下是兩種貌似合理的觀點:
1、韓非口吃。據史料記載,韓非雖然有學識,善寫文章,但有口吃。口吃,讓韓非在與君王進行語言溝通交流時存在不小障礙,因此,無論是韓王還是秦王,都不重用韓非。
2、韓非是韓國人。因為韓非是韓國人,所以秦王嬴政不信任他。從史料的記載來看,李斯正是用這個理由說服嬴政下令毒殺韓非的。
以上兩種觀點貌似合理,其實都有些牽強。
口吃雖然給溝通交流造成障礙,但秦王嬴政還不至于因此而放棄一位人才。成語“期期艾艾”中的周昌和鄧艾也有口吃,人家不是照樣被重用?此其一。其二,即便韓非口吃,不便交流,如果秦王嬴政真心想重用韓非,也可以讓他做少用口頭交流的文秘或謀臣之類的工作,還不至于非得把韓非殺了不可。
再說韓非是韓國人。我們看秦王嬴政所倚重的李斯、趙高等人,有些也不是秦國人。所以,按照這種邏輯,如果秦王嬴政因此不重用韓非,那么,他也不應該重用李斯等非秦國人才對。
當然,韓非的身份與李斯有區別。韓非是韓國的貴族,而李斯只是上蔡的一介布衣。但我還是不認為這是韓非不受秦王嬴政重用的主要原因。
三、韓非不被重用的真正原因
其一、韓非過于書生氣,不適合搞政治
韓非的際遇,與屈原、李白、杜甫等有些相似。這些人雖然所處的時代不同,但他們有兩個相似點:一是他們都不被重用,二是他們都過于書生氣。顯然,不被重用與過于書生氣肯定有著某種聯系。
書生往往可以指點江山、飛揚文字,但無法做到百舸爭流。韓非所寫的著作很精彩,不僅邏輯嚴密,言辭犀利,文采飛揚,而且還很合秦王嬴政的胃口(法家思想),但當秦王嬴政真正見到韓非時,可能已經感受到了韓非身上那股濃濃的書生氣,因而秦王嬴政并未馬上用韓非。
其二、韓非并不了解秦王嬴政的需求
韓非在《說難》中說,游說君王,要先了解君王的需求,然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我們認真看上文提到的韓非給秦王嬴政的上書內容,發現韓非其實并不了解秦王嬴政內心的真實需求。
在當時,秦國國力已經全面壓倒山東六國,所以,秦王嬴政內心的需求應該是兼并六國,一統天下。
但韓非說得卻是“大王誠聽臣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霸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國,以戒為王謀不忠者也。 ”
秦國破縱橫,有張儀的連橫之策;秦國攻韓、趙、魏,親楚、燕、齊,有范雎的遠交近攻之策。這些對策已經被實踐證明是正確可行的,秦王嬴政根本不需要韓非在這些方面提出什么新的策略。
更為重要的是,韓非為秦王嬴政設計的終極目標只是稱霸。稱霸,還能滿足秦王嬴政的野心嗎?韓非的建議既然無法滿足秦王嬴政的野心,也就意味著韓非對秦王嬴政沒多大用處。
韓非對秦王嬴政沒用處,但對別的諸侯國卻有大用處。所以,如何處理韓非?只能殺之!
公元前233年,韓非服下師兄弟李斯派人送來的毒藥,死于秦國獄中。
韓非之死,令人唏噓。司馬遷說:“余獨悲韓子為《說難》而不能自脫耳。”司馬光則說:“今非為秦畫謀,而首欲覆其宗國以售其言,罪固不容于死矣,烏足愍哉! ”揚子《法言》也說:“君子以禮動,以義止,合則進,否則退,確乎不憂其不合也。夫說人而憂其不合,則亦無所不至矣。說不由道,憂也。由道而不合,非憂也。”
逝者已矣!但我們在同情、惋惜韓非的同時,也確實應該深入思考韓非的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