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當我和孫仲謀聯絡員剛一到村口停車,就看見伏村長站在小廟的門前柏樹下,我的心里一下子明白事情有了實質性的轉變。
據伏村長在辦公室里說,就在昨晚我走了以后,趁著晚飯后納涼的機會,老朱找到了他,希望讓伏村長給我說說不要難為他,先把危房改造款給他,好開動蓋房工程。伏村長對他說:你再不要叫鄉黨笑話了,操心石書記叫你談心著,這次扶貧是要動真的、見實效,就是咱村里同情你,人家幫扶你的老溫還擔心過后出差錯呢,因此你還是今晚連夜寫個贍養老人的保證書,爭取你大和你媽的諒解,在一起簽個合灶的協議書,今后真心實意孝順老人,不然明天怕真拿不到房改款。
就在他倆談話的時候,石書記也到了辦公室來值夜班,正好趁熱打鐵,狠狠地收拾了老朱一通。老朱盤算到不和父母合灶是不可能的了,于是答應回家去叫父母和妻子靈娃來辦公室。
伏村長打電話叫來了村文書老狄和村監委高老師。其實高老師當時就是在老朱家的葡萄地頭正和老老朱談心呢,這個倔老頭被這一段時間的親見親聞觸動了。
大家都到齊了,老老朱和老伴也穿戴的整齊,靈娃很少進辦公室,有點扭捏。
大家圍著辦公桌坐了一圈。伏村長先開腔,從老朱的家庭蓋房說起,講了必須和好過日子,老有所養等;老狄負責倒水服務,偶爾幫幾句;石書記最后簡單地說了幾句,核心就是現在危房馬上改造完畢,一家人不團結和氣,還顯得在鄉黨跟前丟人,也是扶貧干部的缺憾;高老師知道和好是肯定了的事,在一旁開始起草贍養老人合灶共處的協議書。
等簽完協議書后,其他人都回家了,伏村長留下了老朱,硬是讓老朱寫了三遍保證書才算過關。
伏村長給我述說了昨晚的經過,拿出了老朱的保證書和他們一家四口簽定的協議書,我的心釋然了:一個近乎二十年分灶的家合在了一起,我開心!
就在我看協議書的時候,老朱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今天上午匠工們來處理屋子地面的水泥硬化工程,讓我去幫幫忙。
其實我明白他的內心是關心今天危房改造資金的到位問題,便順口答應了。
老朱家的新房地面硬化是從屋子的后房檐臺開始的,老老朱也在拿著鐵锨干活,老伴在后院淘洗做臊子面的菜,靈娃忙著做臊子湯,老朱干不了重活只好幫著鏟沙子。這不是一幅溫馨的場景么?!我在感動中接過老老朱的鐵锨,雖然他有點不情愿,但扛不住我的堅決態度,于是他就去干其他的零活。
約摸十點左右,鎮里來了幾個干部,孫仲謀聯絡員電話要老朱與我一同回辦公室辦理危房改造資金的手續。我給老老朱小聲地嘀咕了幾句,讓他操心著,我帶老朱去辦理到位的資金手續。
通過填表簽字手續后,伏村長、石書記、副鎮長、崔隊長、包村干部任芳,第一書記老賀和我,大家一起與貧困戶老朱站在辦公室的黨旗下,老朱雙手捧起第一筆危房改造款的存單,由村支書老狄給我們拍合影照作為記錄。
崔隊長告訴老朱了另一件喜事,一家銀行推出對貧困戶的無息貸款扶持產業發展資金,讓老朱根據養羊的需要可以考慮把羊欄搬出巷子,免得影響隔壁鄰居的生活,說這也是美麗鄉村建設的一個要求。說完給了老朱一式四份的空白表。
老朱看完表,對我說:“老溫,還得你簽字證明一下。”
我溫和地對他說:“可以,這事不急。明天你把給你大和你媽端三頓飯的照片拿來,我就給你簽字。”
“行行行,沒問題。”老朱答應地很干脆。
老朱說的話,惹得大家都笑了。
伏村長手一揮,對老朱說:“老快給回走,家里都還在忙著,放勤快點回去干啥,嫑在這諞閑傳咧。”
臨出門時,老朱還笑嘻嘻地說:“老溫,跟大家上午都來我家咥臊子面哦。”
燥熱的伏天,讓清涼山也無法清涼起來。
正午,當我走出碾莊村的辦公室,蔚藍的蒼穹下,那鮮艷的紅旗迎風招展,給我平添了力量。掏出手機想瀏覽一下“今日頭條”的新聞,一下子驚呆了:嵋塢縣撤縣設區后的第一任區委書記和區長公示出來了。一個漢承秦制的兩千三百多年的縣制歷史即將終結,一個全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半下午時分,接到單位通知,根據新的扶貧要求,我被安排到終南山深處的石寨子村去,明天就得報到。
告別了,團結在一起的碾莊村扶貧工作隊,得到你們的照顧,讓我這個不善言表的溫老漢將會永遠銘心刻骨;給你們增添的麻煩,讓我只能在內心深處祝你們好人一生平安;感謝碾莊村的三委會成員,你們為了自己美麗家園更加富強無怨無悔地付出著、支持著我。
返貧戶朱天鵬,你真棒!看到你的進步,我的良苦用心沒有白費,對你人格尊嚴的貶損是刺激靈魂的強心劑,我不會給你道歉的!希望你以后一步步堅強起來,做一個大大的人!給你危房改造以后到位的資金,我已經在空白表上填寫好了我的名字,因為我已經看到你的希望!
我凝望著窗外的終南山,點燃一支軟“延安”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覺到真舒坦、自在。
【全文完】
二〇一七年七月二十日于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