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無盡東風(fēng)近，殘垣無春卻迎春。 冷月自寒三秋夜，道是迎春卻無春。
—前言
漫天狂雪肅殺近，青松無翠柳塵哀，其實(shí)這才是北方的春天，沒有江南的弱柳從風(fēng)疑舉袂，叢蘭裛露似沾巾，只有冰冷的街道掩映著滿城的燈火，五光十色，凄冷交迫。他提著幾顆蘋果和一袋牛奶走到了醫(yī)院的樓下，破舊的鐵門早已被腐蝕，就像他口袋里的幾個硬幣，銹跡斑斑。他對著玻璃理了理頭發(fā)，揉了揉臉，笑了下，徑直走向角落那個病房。
病房里躺著一個女孩，安靜，乖巧，怔怔的望著掉了皮的天花板，唯一和她年紀(jì)不符的，只是她蒼白的臉龐和瘦弱的身軀。隨著吱呀的一聲門響，他進(jìn)來了，“爸爸”，她高興的笑了，滿身的插管卻不能讓她再有更多動作，只能乖乖躺著，眼里滿是幸福，看爸爸給你買什么了，他摸了摸女兒的頭，坐在她的床邊，她高興的拿起蘋果，“昨天我夢到媽媽了，她和我說，春天來了，她要帶我去看迎春花，爸爸，我不想躺著，我想去看迎春花，我想去找媽媽”，他不自覺地斜視了下女兒的床，然后笑著說，“好，爸爸帶你去找媽媽，然后咱們?nèi)タ从夯ǎ前。愕霉怨缘呐浜厢t(yī)生的治療，得乖乖聽話，這樣咱們才能去和媽媽一起看迎春花”，“但是媽媽怎么不來看我啊，她昨天告訴我她在個美麗的地方，那里到處都是迎春花，她什么時候回來啊”，他抱住女兒，靜靜地摸著她的頭發(fā)，眨了幾下干澀的眼睛，“對啊，媽媽在那個美麗的地方，她現(xiàn)在工作特別忙，得過些日子才回來呢。” “哦，好吧，那我要快快好起來。去找媽媽。咱們一起看迎春花”。他的身體抖了一下，“好，那你可答應(yīng)爸爸了，得快快好起來”。“好，我答應(yīng)你，拉鉤，拉鉤。一百年不許騙”。她笑了，他也笑了，滿天的烏云似乎終于散開，在病房里留下了幾米陽光，可隨即又重新聚攏在一起，留下無盡的陰霾。
他從醫(yī)院出來，快步走著，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盒大青山，點(diǎn)上一根，禁閉著眼睛，深吸一口，但還是有液體滑落下來，滴在冰冷的街上，滴在滿是瘡痍的心里。兩個月前女兒在學(xué)校突然暈倒，送到醫(yī)院經(jīng)過檢查，被確診為白血病，生活的艱難不得不讓他和妻子早出晚歸的去掙錢來救女兒的命，可就在這時候。他妻子出了車禍，司機(jī)肇事逃逸。生活一下子跌入谷底。仿佛命運(yùn)和他開了一個噩夢般的玩笑，他只能騙女兒，媽媽去外邊打工去了，得過很久才能回來，草草安葬了妻子，還有女兒需要他來救。而他，只能拼了命的去掙錢，搬磚，洗盤子，一切的一切，只要是能掙錢的，他都去干，妻子離去所帶來的痛他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去表達(dá)，可每當(dāng)女兒問起的時候，他又笑的那么自然那么溫暖，只是女兒可能永遠(yuǎn)也不知道，他的笑總會帶著一抹不能流下的晶瑩。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公園旁邊，路過的行人行色匆匆，她們可能永遠(yuǎn)都不知道，路過的這個男人正經(jīng)歷著什么，他低頭朝著工地走去，不經(jīng)意間看到一朵，兩朵，三朵，他看到一叢的黃色，一叢從冰雪泥濘里中迸發(fā)出的黃色。他呆住了，滿地的冰雪尚未融化，哪來的小花開的這么旺盛，就連一年長青的松柏，針葉上也滿是灰塵，顯出一種無精打采的灰綠色。他看了旁邊的牌子才知道，這就是他妻子告訴他女兒的迎春，雪濘無自香來去，唯有此花最迎春，這句詩正是寫的這種堅強(qiáng)的小花，他呆住了……
第二天，工地里，就在他努力的和著水泥的時候，接到了醫(yī)生打來的電話，醫(yī)生說他女兒有些不舒服，想見他。他接到電話的一刻，他的心猛的疼了一下，緊接著是無盡的慌亂和害怕，他急急忙忙跑出工地，打了一個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會打的出租車，他知道那個電話意味著什么，他闖進(jìn)病房，女兒帶著呼吸面罩，靜靜的躺著，半掙著眼睛，看到他來了，虛弱的動了動嘴唇，他一下子跪倒在地，醫(yī)生過來拍了拍他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最終沒能說出口，出去了。他艱難地挪到女兒床前，把耳朵湊到她蒼白的唇邊，他聽到女兒微弱的說了聲，“爸爸，我想去看迎春花”，他死命的握住女兒的手，“好，好，爸……爸爸答應(yīng)你，爸爸帶你去看”，視線模糊的他沖出病房，找了一輛輪椅，拔開遍布女兒全身的檢測設(shè)備，沖開阻攔的醫(yī)生和保安，瘋了一樣地推著女兒向昨天的公園奔去。突然天上飄起了雪花，一層一層的落下來，落在輪椅上，落在她身上，落在他心里，眼淚和鼻涕在冷風(fēng)中凍結(jié)在他臉上，卻又在止不住的淚中變的更厚，他死命的奔到了那個公園，直奔到丟了鞋子磨破了腳皮，他嘶啞的喊著，“女兒，你看到了嗎，那那那些黃色的，小小花，就是迎春花，女兒，你看，，，他只看見一朵朵迎春花迎著風(fēng)雪怒放，而女兒閉著眼睛，癱倒在輪椅上，蒼白的臉龐帶著淺淺的微笑。冰雪里，他也癱倒了，天上的雪，腳上的血，眼里的淚，心里的血在寒風(fēng)中慢慢結(jié)成了冰，冰冷的雪花漸漸埋沒了父女倆。爸爸，迎春花真美，爸爸，我想媽媽，爸爸，我想和你們一起看迎春花，每年都要看，爸爸……
一個小墓地里有著一大一小兩座墳?zāi)梗粋€男人在旁邊滿頭大汗的栽種著一從從的迎春花，那鮮嫩的黃色一朵一朵，努力的開著，冰雪和著泥濘只是襯托了那一朵朵黃色的生命，兩個墓碑上有兩張照片，笑的很美笑的很甜，男人拋開手里的鐵鍬，躺了下來，躺在兩座墳?zāi)怪虚g，他的雙手輕輕撫摸著碑上的照片，老婆，女兒，春天來了，這迎春花多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