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講的故事,是我自己的。
1.
2006年5月的一天,我坐在杭州到寧波的火車上,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心里充滿著對未來的迷茫。那時的我剛結束在一家新成立的電視廣告公司的實習生涯,整整5個月,拿著實習生的工資,干著正式工的活,每天加班加點,結果還沒等試用期結束,公司的攝像加編導都離職了,作為公司里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后期剪輯師,我自然也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
幾個月的實習生涯,讓我充分體會到了工作的不易,也讓我第一次開始了對未來的思考:是繼續在技術的道路上走到黑,還是和其他同學一樣從事一些和專業無關的工作,沒有人能給我一個有建設性的意見。
“您好,請出示一下您的車票。"列車員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摸出車票,朝著列車員的方向遞了過去。一只白皙的手從我手中接過車票,遞給了列車員,又從列車員手中接過剪過的車票,放到了我的手上。
我目光落到了這手的主人身上,這是坐在我隔壁的女孩,頭發不長,簡單地用發夾扎了起來,顯得干凈利落,讓人印象最深的是那雙大眼睛,沒有任何的修飾,卻像山間的泉水般透澈清亮,女孩朝我笑了一下,臉上出現一個淺淺的酒窩。
“謝謝,你也是學生吧?”
“恩,今天回學校,你哪個學校的? ”
就這樣,我和女孩聊了起來。大概因為年齡相仿,大家聊得毫無顧忌,兩個人各自說了自己實習中有趣的事情。女孩還告訴我,她在杭城的一所醫院實習,這次是要回學校準備畢業的一些事情。
“那你到時候會到杭州工作嗎?”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關心女孩的未來。
“恩,應該會的,醫院說讓我留下?!迸⒌拇鸢缸屛矣幸唤z喜悅。
“列車即將到達紹興站,請到站的旅客提前準備。”列車的廣播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女孩開始整理行李。
“我幫你拿吧。”不等女孩答應,我拎起了她的行李箱。
“謝謝,有機會到紹興來玩,我到時可以給你做導游?!迸⒄酒鹆松?。
“好啊,但是紹興這么大,到時候怎么找你呢?”我當然不會放過這么絕佳的機會,對于一個平時還略顯內向的人而言,我為自己“厚顏無恥”的勇氣感到高興。
女孩想了下,拿出了一個便簽本,寫下了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
我要感謝女孩的真誠,如果沒有這個真實的名字和真實的號碼,也就沒有了后面的故事......
2.
回到學校后,我迫不及待地給女孩發了短信,女孩沒回,我有些失望,想打電話,但又怕太唐突,于是就這么糾結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手機短信鈴聲響了,我一看,女孩回過來的:“不好意思,昨天手機沒電了,你到學校了吧?”
“再不到學校的話,按火車的速度,我都要到東北了。”
出乎我的意料,女孩在短信里并不像現實中那么健談,只回了“呵呵”兩字。我試著轉移話題,卻始終找不到女孩的興趣點,基本每次我一大段話過去,女孩都只回過來寥寥數字,慢慢地,和女孩聊得越來越少,在畢業旅行之后,我幾乎把女孩給忘了。
3.
畢業后,隨著工作的穩定,父母開始催促找對象的事情,這里面既有著拆遷的因素,也有著父母對于男大當婚的信奉。對于自己而言,看著周圍的小伙伴一個個步入二人世界,不免也有些寂寞。
我開始接受七大姑八大姨安排的相親,和一個又一個姑娘在咖啡館,茶樓見面,閑聊,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對于相親,我并不排斥,這是結果導向型的一種經過幾千年驗證行之有效的找對象方法。我唯一到現在為止還深深不解的是,為什么介紹人所言的總是和實際情況要差上一大截。
記得和一個姑娘約在西餐廳吃飯,介紹人給的說法是姑娘長得挺不錯,身材好,家境也殷實。見面后,看著姑娘大過于我的體重以及一個人消滅完大半個披薩,一份甜點之后,毫不猶豫又要了一份蛋糕之后,我深深體會到了“理想很豐滿,現實挺骨感”這句話的含義。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我開始想起那個火車上碰到的女孩,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在杭州工作?這么漂亮的姑娘,有男朋友了嗎?
“hello,還記得我嗎?”我發了條短信給女孩。
五分鐘過去了,沒有反應,十分鐘過去了,女孩仍舊沒回,半小時后,我手機短信鈴聲響了。
我迫不及待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卻發現是中國移動告知手機余額不足的提醒。失望之余,我突然想到,會不會女孩手機也欠費停機了而自己不知道呢,為了驗證自己判斷的真實性,我按下了呼叫鍵。
“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已停機?!币苿涌头藴实呐幸艚o了我一個滿意而又憂傷的結果。
給她充話費,然后打電話給她。內心有一種聲音在呼喊。
我打通了充值熱線,給女孩充了100元話費,然后又撥通了女孩的電話。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蔽矣幸环N被移動坑了的感覺。
“hello,還記得我嗎?”想了想,我又發了一遍短信,希望女孩開機后能看到。
第二天,第三天,女孩那邊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我想,女孩大概是把我忘了,或者說找好男朋友了,不想再理會我這樣的過路人了。
給女孩充話費后的第五天,我收到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不好意思,我換號碼了,拷貝號碼的時候看到你的短信,那個手機停機不用了,我想是你給我充錢了吧?這錢我得還你?!?/p>
是她。我一下子興奮起來?!安挥美玻洗我苿痈慊顒铀偷某渲悼ㄓ杏行冢矣貌煌?,所以...”我編了個理由。
“那也不行,無功不受祿啊,我給你充回來吧?!?/p>
“別別別,千萬別,我話費用不完,再充就浪費了。你真要還的話,請我喝杯咖啡吧?!蔽仪〉胶锰幍靥岢隽搜s。
“行啊,你定時間?!迸⒛沁呁λ臁?/p>
yes!看來有戲!“你這幾天什么時候有空?你住哪里?”我有點迫不及待。
“這個星期六休息,我現在住凱旋門這一帶?!?/p>
看了下手機地圖,我挑了個離女孩比較近的星巴克,把地址給女孩發了過去?!靶瞧诹挛?點,行嗎?”
“OK!”
4.
我提前10分鐘到了見面地點,點了拿鐵和焦糖瑪奇朵,等著女孩的到來。
女孩來得很準時,白色開衫毛衣加深藍色牛仔褲,頭發從原來的直發燙染成了卷發,看上去比印象中的成熟了,但那美麗的大眼睛依然閃亮動人。
我拉開座位,讓女孩坐下,把瑪奇朵放在了她面前。
“也不知道你喜歡喝哪種咖啡,就點了你們女孩子一般都喝的瑪奇朵?!?/p>
“謝謝,我都可以。不過不是說好的我請嗎?”
“留著下次請好了,不急,對嗎?”
“呵呵,那下次。你經常來喝咖啡嗎?”
“第一次來?!?/p>
“啊?不會吧?”
“恩,我是說第一次和美女來喝咖啡。”
女孩臉上劃過一絲紅暈,笑了下,岔開了話題。
和女孩的這次見面比想象中的要放松,兩個人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從工作到家庭,從理想到現實,我看著這個在陌生城市樂觀開朗生活的女孩,感到了一絲從來沒有過的溫暖。
在星巴克坐了2個多小時,我請女孩吃了晚飯,打車送她回到了住處,約好有空再見。
這是我和女孩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約會,暖人的陽光、醇香的咖啡、輕松的對話是那個下午的關鍵詞。
5.
有了這次愉快的見面,后面的談話就變得容易了許多。和女孩分開后的短信聯系中,我了解了很多女孩的近況,房子租在哪里,工作作息時間等等,也包括最重要的那一點:女孩還沒有男朋友。
很快,我便和女孩約好了再一次見面的日子。我把地點定在了兒童公園,為了這次約會,我作了充分的準備,給相機充電、買零食,看天氣等等,不過時至今日,還一直被我的那群兄弟所津津樂道的是,我不知道哪根筋抽風,還買了兩個大大的五彩棒棒糖。
很快到了見面的日子,那時知乎還沒有上線,我也不了解乳糖不耐受為何物,一早一包全脂牛奶下肚,半小時后準備出門的時候,肚里開始翻江倒海,等我整理好衣冠,一看手表,離計劃出門的時間已然晚了二十分鐘。
當我開足馬力,飛奔到公交車站,看著二十分鐘一班的18路車從我面前駛離時,我喘著粗氣,看著自己灌了鉛一樣的腿,感覺幸福就這么離我遠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發短信給女孩,問她在哪里。女孩說已經出來了。我查過地圖,知道兒童公園離女孩住的地方有點遠,要倒兩班車。按這個形勢,估計女孩到了,還得等我半個多小時。
我小心翼翼地發短信給女孩,告訴她我出了點狀況,出來晚了,她坐車是否能多往前坐幾站再下,這樣,就不用等我了。
女孩那邊明顯不高興了,她直言,可以到公園后,等我15分鐘,但不能再久了,她不喜歡不守時的人。
我想了想,說我真的趕不到,我今天一定會到約定的地點,希望她到時候能出現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
女孩沒有再回短信。
那天,女孩最終沒有來,我一個人含著棒棒糖,坐在摩天輪上,有一種想抽自己幾耳光然后跳下去的沖動。給女孩的棒棒糖,我沒扔掉,帶回家放在了畫著四葉草的盒子里。
6.
接連幾天,給女孩發短信,女孩都沒有回,這極大地挫傷了我的自尊心。心想,我都這么低聲下氣了,怎么也給個臺階下啊。
女孩的臺階硬是一直沒給,我開始有點惱怒,雖然是我有錯在先,但也不至于不理人吧,這樣的脾氣,真在一起了,我也吃不消,算了,就這樣吧。
連續兩個星期,我都沒給女孩再發任何信息,同樣,女孩那邊,也不再有任何反應,兩個人之間如同平靜的湖面,不再泛得起一絲漣漪。雖然有點不甘心,但好面子的我,決定給這段短暫的緣分劃上句號。
我重新開始相親-吃飯-聊天-不再聯系的死循環,見過很多女孩,卻極少有對上眼的。偶爾遇上個顏值上讓自己略微有點心動的,接觸一段時間后,就開始發現性格上的各種不合。我開始懷念與大眼睛女孩在咖啡館的那個下午,那是一種可以完全放下防備,呈現自我的感覺,女孩給我帶來的那種輕松自然的狀態是其他女孩所沒有的。
懷念也僅限于懷念了,敏感自傲的我始終沒法鼓起勇氣再聯系女孩。女孩是摩羯座的,雖然從星座上來說與金牛座同為土象星座,非常適合,但摩羯女孩非常重視傳統和規矩,一旦把她們惹到了,就很難再扭轉印象,這一點,從女孩連續幾天不回我短信體現得淋漓盡致,我不想再自找沒趣。
我對著上天發了毒誓,再相親十次,如果還沒合適的姑娘,就將就找個結婚算了,不想再折騰。
三個月,九個姑娘,很快從我的人生路上與我擦肩而過,輕輕地,不留下一絲味道。
我不想違背自己的誓言,更不想將就。于是,不管父母再怎么勸,媒人再怎么說得天花亂墜,我始終堅持著不再相親。
7.
很快到了春節,七大姑八大姨的狂轟亂炸又開始了,父母也按捺不住有了要強拖我去相親的苗頭,連一向支持我的老姐,也開始做我的思想工作。
大年初三,我坐上了從杭州到寧波的火車,美其名曰回學校給老師拜年,暫時逃避一下家里的各種碎碎叨叨。
雖然過了春運最忙的時候,但火車站人仍是不少,旅游的,回家的,拜年的,四面八方的人匯聚在小小的車站,準備開始各自的旅途或歸程。
我一向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于是找了個空位,帶上耳機,閉上眼,暫時用音樂驅逐身邊的喧囂。
耳機里的音樂略微有點傷感,想到自己眾里尋她而不得的狀況,再看看車站里相擁而坐的情侶,一絲落寞又涌上了心頭。我扯下耳機,起身伸了個懶腰,目光漫無目的地在人群間游離。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我心跳一下子開始加速。
這不是她嗎?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確定這就是那個讓我念念不忘的女孩,但又不敢貿然走上去打招呼,女孩要是再給個黑臉,那實在是太丟臉了。
列車開始檢票,人群開始向前涌動。我不斷地換著位置,希望從側面再印證一下是不是女孩本人。但擁擠的人群始終沒讓我如愿,直到女孩上了車廂,我仍然沒看清她的正臉。
要不要去找她?在火車開動的前十分鐘,我的內心充滿了糾結。猶豫中,想到一部科幻電影:主人公面臨來自外太空未知領域的邀請,說了一句話:雖然我不知道要面對的是什么,但如果我今天不踏出這一步,等我老了,一定會為現在的膽小而后悔。是?。咳绻裉煳疫B聯系下女孩都不敢,幾十年后的我會怎么想呢?我不再遲疑,發了個短信給女孩:“你現在在火車上嗎?”
“恩是啊。你也在?”女孩這次倒是很快回了過來。
“對,剛才在月臺看到個背影,感覺是你,所以來確認一下,看來真的是你。你在哪個車廂?”
“6號車廂36號座位?!?/p>
我背起包,開始穿越過道,心里想著等會兒如何開口,畢竟之前大家相互之間有過不愉快。
見到女孩后,女孩變化不大,只是略微胖了點,憑這一點,我判斷女孩仍舊沒有男朋友,一個戀愛中的姑娘對自己的體重一般都是有著苛刻的要求的。
我避開之前的事情不談,和女孩聊起了近況,現實中的女孩,依然要比短信里要健談得多,短短幾十分鐘的時間,我們聊得很開心。
女孩下車時,我說了句:“看來我們倆挺有緣的,火車上能碰到兩次?!?/p>
女孩笑了下,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8.
之后的事情,就變得水到渠成了。我沒有再去相親,幾個月后,我帶女孩見了父母和朋友,雖然中間也有過分歧,但最終兩個人一起攜手走到了現在,目前兒子已滿6歲,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是小日子過得也還算滿足。
有時候空下來會想:人生有時候真的很神奇,茫茫人海中互不相識的兩個人,居然能在火車這么一個高人流量的地方遇到兩次,這該是前世多少年修來的姻緣。
一切的起源在于第一次火車相遇我厚著臉皮向女孩要了號碼,而如果我在不愉快后刪了女孩的聯系方式,也就不會有后面的故事,因為即使再遇見,也不會再有開口的勇氣。
幸運的是,不管一路走來遇到了多少的阻礙,兩個人始終在這嘈雜的世界中保持著那一絲的羈絆,隨著時光的打磨,這紐帶從愛情變親情,愈發歷久彌新。
其實,生活中,緣份無處不在,同學,同事,都是因為有著不同的機緣巧合才會在人生旅途上一起共同度過那一段歲月,有些人,成了一輩子的朋友,有些人,成了彼此最親的人,有些人,一起走過又轉身離開。
不管怎樣,我們都應該心存希望,相信愛情,相信緣份,也許,下一秒,你就不小心碰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