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教師節,我國素來有尊師重教的傳統。漫漫求學幾十載,遇到的老師數不勝數,有幸遇到幾位良師,雖已失聯多年,杳無音訊,仍感念至今。
嚴師
《禮記?學記》有:師嚴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學。”嚴師出高徒,也不盡然。個人資質有別,又或學生懶惰異常,不理解嚴師的苦心。初中時嚴厲的班主任像是從戰爭年代脫化出來的“暴君”,從教學的嚴厲,蔓延到起居作息。從課間休息禁止聊閑天,到吃飯嚴格限定時間,晚自習后延遲回宿舍時間。多少次吃飯耽擱了時間,被扔到教室門口罰站。也因為跟同桌課間話太多,被頻繁換同桌。
現在想來,嚴苛的要求令人發指,可在當時并未心生恐懼,倒是燃起斗爭的志氣,任老師暴跳如雷,依舊我行我素,在斗志斗勇中,反生出少樂趣與師生情誼。嚴的背后是控制,也是關注與關心。在遠離父母的寄宿制學校里,像日光,時而烈焰灼人,時而和煦如風。
傲嬌系老師
語文老師教我們時,剛研究生畢業沒幾年,長得美麗,身材修長,學識豐富。尚未擺脫少年人的習氣,個人傲嬌的小情緒,時隱時現。有次她抱怨教學嚴苛的安排,反感過多音形義的教學內容。講作文時,毫不避諱自己的文學偏見,說作家劉墉小家子氣,一個男子漢,整天在逼仄的角落里,擺弄家長里短。但她仍要給我們講劉墉,因為學校生活雖狹窄,要學劉墉,從雞毛碎皮中悟出許多做人與為文的道理,書寫在作文里。
她說講評書的大家過世了,才輪得到單田芳上臺面。言語滿是對單田芳評書,粗俗缺乏文學韻致的不屑。她喜歡得意地跟我們分享讀書所得,說在《小二黑結婚》里,作者趙樹理形容小芹的娘,上了年紀,仍愛涂脂抹粉,臉像“上了霜的驢糞蛋”。說著說著,嘴角便綻放出自得的笑容,沉浸在教學中,無需臺下呆頭呆腦一幫學生的回應。她也總能從有限的文本發散,由一至多,至今記得她給我們講古代四大刺客,說古人氣節,雖不得今人效仿,可其人雖已沒,千載留余情。
老師也是幸運,有一屋子學生作聽眾,不然她那一肚子“不合時宜”的學問,沒有了發泄的余地。她上課情緒流露,期間的喜與怒,愛與憎,來自對語文和文學深沉的愛。老師以文學為樂,以教學為樂,感染著我們。聽課簡直成了欣賞。時間劃過,一切也并非水過無痕,老師的風姿,時隔數年,仍深藏記憶中,時而想起,依舊迷人。
還有他們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有的老師講課僅是在謀生,而有的老師,卻以此為樂,在講學上傾注一腔熱情。個中區別,無需言表,臺下學生自然而然會感覺的到。他們在講課時,除了知識的流動,還有一種快樂的波浪在教室里蕩漾,散播在教室的角落,感染莘莘學子。
熱愛教學是老師教好的起點。日本幻冬舍創始人見城徹在《硬派工作》一書中提到,要做好一件事情,必須同時具有自我表現與自我厭惡兩種特質,自我表現是自我驕傲,是虛榮心,這是努力源源不斷的動力。而自我厭惡是考慮自己的表現、教學在他人眼中的樣子,進行自我反省,而非閉門造車,沉迷于自我陶醉之中。
做老師也如此,最惡劣的聽課經驗是,老師非常熱愛自己的教學事業。向學生輸出的,只是從人生角落里搜取雞零狗碎,然后自我小作坊加工成了個人淺見,不見知識的深度與廣度,也沒有探索真理的姿態,教學成了言論傾瀉的工具。這樣倒不如照本宣科,一五一十傳達教科書的內容。
學校學習
這些有趣老師,是整個學生時代的幾點星光,雖微弱,卻讓人朦朧見到知識的力量,砥礪學子去尋找心中的白月光。學生時代彌漫著空虛、枯燥與乏味的空氣,大多數老師是照本宣科,一五一十,把知識搬運到課堂,這些死的知識,并不能讓學生感受到樂趣。因為這些知識太狹窄了,是知識“兔子洞”,身處在大大小小的知識洞里,不見天日,讓整個學校生涯黯淡無光。
這也是整個教育體統弊端,各個學科彼此分裂,對局部知識的過于精細的深鉆,沒有人把學生從大大小小“兔子洞”里拽出來,讓他們站在森林的最高處,去一覽學科的全貌,導致學生對知識的想象力與興趣受挫。
《心流》中提到,我們經常忽略一個事實,哲學與科學的產生與發展,并非因為實用功能,只因思考帶給人愉悅。如果思想家不能從創造的意識秩序中找到樂趣,現在就不會有數學或物理學科了。實用功能只能讓政府或商業集團促進其成果的擴大,并不能擺布其產生與否。所以投入大量的資金與人力,并不能產生優秀的科研成果。而良好的體系,自由的環境,才能保證科學人員遵從自我興趣,去探索科學的奧秘。
一種學問,總要和人之生命、生活發生關系。凡講學的若成為一種口號或一集團,則即變為一種偶像,失去其原有之意義與生命。——顧隨
現行的教育,卻沒有生活價值,未能連接更廣闊的世界。迷信從教科書—老師—學生單獨的一條線上單向傳輸,學生間無互相交流。沒有自由思考的空間與時間,使得無法理解所學,僅淪落為瑣碎知識點的記誦,或如數學公式般的熟練應用。而沒有大量思考為底,理解的大廈如建立在松軟的沙土上,極易倒塌。
更大范圍的學習
強迫教育的結束,是自發自動學習的開始,而這種學習是更廣泛、更深入、更有價值的。學習的目的也不再是分數、文憑與工作。而是了解周圍的人和事,在摸爬滾打中,發現人生的意義與樂趣。
梁啟超說,片言之賜,皆事師也。人生處處有學問,上學時從師而學,學校教育結束后,書本上,親友中,同事間皆是學習之源。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是,有導師指點,有學友切磋。
錢穆說引他入學習門者,為韓愈與歐陽修以。以書為師,以古人為師,擴大了求師的時間尺度。在歷史的浩瀚星河里,你會發現,你所遇到的人生困惑,難解之題,并非獨有,在歷史上早已出現過。
青年作家蔣方舟說,如果你不讀書,你的思想與價值觀是你周圍的親朋好友決定的。你學習途徑越廣泛,才能擺脫他人思想的束縛,擁有復雜的知識體系,然后不斷調和,不斷成長。
我們小時候,大人總是告誡我們要成長,不要耍小孩子脾氣,要做個成熟,能擔當起社會責任的大人。但是很少人在我們長大后,繼續要我們成長,去做個抵制錯誤社會潮流,而不是拒絕思考,隨波逐流,輕易地向社會習俗妥協的人。人到中年,在歷經社會上種種打擊和磨難后,仍然對未知事物保持一顆好奇心,永遠擁有感動和被感動的能力,永遠有著不斷學習的欲望與能力。因為你的那么點理想主義,是你最大的優勢。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謹以此文,遙祝各位老師,教師節快樂,初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