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一個人在廚房里刷那些盤子和碗筷，我覺得我好像刷了好久似的，怎么都刷不完，我看著水池子里的水一圈一圈的蕩漾，越看頭越暈，我還聽到外面亂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似的，叫嚷著：
“來一盤包子！”
“上啤酒！”
“炒一盤黃瓜！”
……
我想怎么這么晚了，還有人來吃飯？我們的包子都買沒了，我跑出去看了一下，外面一個人也沒有，可是，我還是聽見耳邊嗡嗡的，老像是有人在說話似的。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那一大摞盤子給刷干凈了，頭已經暈的幾乎站不住了。
我顫顫威威的端著盤子，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挪到碗廚旁，本來幾步就走過去了，我居然走了有五分鐘，頭上的汗都滴到盤子里了，我還想待會把那個弄臟了的盤子再刷一下。
我剛打開廚門，想把盤子放進去，突然一下子跌倒了，那一摞盤子全都摔在地上了。
我的胳膊被那些碎片劃破了一道大口子，直流血，我看著地上流出的一小灘血，想我快要死了，因為我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多虧張大哥他們聽到我跌倒的聲音，趕快跑來，把我扶起來。我靠在沙發上歇了一會，漸漸好些了。張大哥還帶我去醫院包扎了傷口。只劃破了一點皮，不大礙事。
我想我把那些盤子都打碎了，他們一定會很生氣的，我以前不小心打碎一兩個盤子，他們都要數落我一頓。
我和張大哥說：“我把那些盤子打碎了，我會賠錢的，你從我的工資里扣也行。”
張大哥說：“不用了，你好好在家休息幾天，別去干活了。”
我說：“你們是不是要辭退我了，不叫我在你們那里干了？”
張大哥說：“不是，怎么會呢？我就是看你太累了，這么久了，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直跟著我們干。你這么一個小孩怎么能撐得住？”
我說：“那我不去了，你們忙不過來怎么辦？”
張大哥說：“沒事，你別想那么多了。”
張大哥一直把我送回家，還給我買了一箱牛奶，讓我喝。我給他錢，他都不要。
我想把牛奶拿去給我哥喝，我自己也喝一點。我哥最喜歡哥牛奶了，他去年回家時，買了一大瓶牛奶，都讓我給搶著喝了。我爸媽都不喝。
我數了數那箱牛奶，剛好十六袋。我拿了一半給我哥送去，我想他要是先喝完了，我就再給他送一點去。
我哥問我：“葉子，你胳膊上的傷是怎么弄的？”
我說：“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破的。”
我哥說：“你從小就這樣，毛手毛腳的，一點都不沉著。”
我沒告訴他我頭暈的事，怕他又嫌我不好好吃飯，餓的。
我正在路上走，陳琪瑞突然給我打電話，我接了，他又不說話。
我問：“陳琪瑞，你怎么了？”
陳琪瑞說：“沒事。”
我覺得他的聲音很小似的，我都聽不清楚。
我又問：“你在干什么？”
陳琪瑞說：“沒干什么。”
我說：“你在哪里呢？”
陳琪瑞頓了一下說：“我就在你身邊。”
我轉過身，看到陳琪瑞就站在那里，離我只有幾步遠。
我說：“你神經呵，這么近還打什么電話？”
陳琪瑞掛了電話，跑過來說：“我剛才沒找到你，打通了，一扭頭才看見你就在這里。”
我說：“呃…”
陳琪瑞說：“我剛才去你家找你了，你不在。”
我說：“我去看我哥了，你找我干嗎？”
陳琪瑞說：“我聽肥婆子說你暈倒了，你沒事吧？”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老管胡大嫂叫‘肥婆子’呵，她知道了不揍你才怪！”
陳琪瑞撇了一下嘴說：“她本來就是肥婆子嘛！”
我白了他一眼。
陳琪瑞又說：“好，我不叫了，行吧？你快說，你怎么了，怎么老暈倒呵？”
我說：“沒事，我好好的了。”
陳琪瑞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說：“我又沒有發燒，不礙事的。”
陳琪瑞說：“要不，我帶你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看看到底為什么老頭暈？”
我說：“是餓的。”
陳琪瑞笑了笑說：“那我帶你下館子，吃好吃的去！”
我說：“我才不去呢，那里的菜都不好吃。”
陳琪瑞問：“那什么好吃？”
我說：“我媽包的餃子好吃。”
陳琪瑞仰起頭看著天，不說話。
我接著說：“我最喜歡吃我媽包的餃子了，最好是芹菜餡的，韭菜餡的也行，餡里加上蔥花，醬油，鹽……面要和得軟和，筋道，餃子皮搟的又小又圓，包出來特別精致，熱騰騰的餃子蘸著蒜泥泥，我搗的蒜泥很細…”
陳琪瑞幽怨的看著我說：“葉子，別說了，你說得我都想回家了。”
我回家時，看見皮特站在樓下，手里捧著一大束鮮艷的玫瑰花。我覺得那束花很漂亮，可是，捧在皮特手里就不好看了似的，我都不想看了。
皮特看到我，堆出一臉笑容，過來和我搭訕：“小不點妹妹，下班了呵？”
我問：“你又來這里干什么？”
皮特說：“哥來看看你們呵，這么久沒見到你，哥怪想你的。”
我別過頭去，不理他。
皮特又說：“傻妮子，哥是來找你文婷姐的。”
我說：“你還來找她干什么，你們不是分手了么？”
皮特說：“我后悔了，小不點，你幫我把這花送給文婷好么？”
我說：“你干嗎不自己去送給她呵？”
“我…我…”皮特支吾了半天說，“我上樓去找她了，文婷不肯見我，把我趕了出來。”
我想他是活該的，他早先對王文婷那么不負責任，現在還有臉來找她。
皮特又說：“我是真的后悔了，我不該離開文婷，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著她，希望能跟她和好。小不點，你一定要幫我呵！”
我覺得王文婷肯定不會跟他和好的，我也不想幫他。
皮特一直乞求我，我不答應，他就拉著我的衣服不讓我走。最后皮特還說他要娶王文婷。
我聽到他那樣說，才勉強答應了他。因為王文婷懷了他的孩子又打掉了。我想以后要是沒有人要她了怎么辦？
皮特說：“你好好勸勸文婷，讓她別再生我的氣了。”
我說：“你要保證你以后會對文婷姐好，我就幫你去說。”
皮特發誓說：“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對待文婷，一心一意的愛她，絕不反悔！”
我把那束花拿了給王文婷，她看都不看，就讓我拿去扔了。
我說：“是皮特求我拿來送給你的。”
王文婷說：“皮特求你，你就給他拿來，他說幾句好話就把你哄住了，是不是？”
我搖搖頭說：“不是的，我本來不想給他拿，可是……”
王文婷說：“可是什么？我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最會騙你這種單純的小女孩，幾句甜言蜜語，你就招架不住，什么都聽他的了，他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說：“我才沒有呢。”
王文婷說：“那你為什么要幫他？”
“因為，他說他要娶你。”我低著頭，小聲說。
“哼，他要娶我？他要娶我，我就嫁給他么？”王文婷冷笑著說，“你，該不會以為我嫁不出去了吧？哈哈哈，我告訴你，想要我的男人多了，我就是看不上，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那你…”我支吾著說，“你也不能不嫁男人了吧？”
王文婷大聲喊：“我就是不嫁了，我一輩子都不嫁人！”
我看她氣得快哭了似的，便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我才小聲安慰她說：“文婷姐，你別生氣了，我去把花扔掉就是了，都怪我不好……”
我拿起那束花，轉身剛走出來，王文婷就“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可是，我還是聽聽她在嗚嗚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