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達維也納之前，我曾以為這座承載太多輝煌的城市，應是如小快板那般歡悅、明亮的。然而當我真正踏足于這座城市，卻發現我錯了——它是如歌的行板，優雅而沉靜，生動而醇美。
一、克恩滕趣聞
維也納這座城市，處處醞釀著恰到好處的歲月的質感。這種經年沉淀而來的質感，與現代都市的繁華氣息匯于一處，相映成趣。
走在克恩滕大街上，行于金發碧眼的奧地利人群中，這種古典與摩登的微妙碰撞、東方與西方的巧妙融合，令人覺得歡欣且又雀躍。
在動身前往歐洲之前，我就曾經久仰“克恩滕”的盛名。奧匈帝國的“金色U字”，非這條商道莫屬。
我想過金色U字的繁華，想過它的熱情甚或倨傲，然而，當我終于在某個星期天的晌午時分抵達克恩滕的北起點——斯蒂芬廣場，卻發現這條久負盛名的克恩滕U型商街，竟空曠到近乎清冷的地步。
遙遙望去，街道兩側的商鋪無不光鮮，無不靚麗，卻無一家開門迎客。
起初，我只以為是晌午時分的短暫休息，直到路過圣斯蒂芬教堂，與門外的傳教士閑聊幾句，才知每到禮拜日，克恩滕街上的商家便要關門停業一天。
對于這件約定俗成的事，上至Dior、Bvlgari一類的世界頂尖奢侈名品店，下至販售紀念品的Art小鋪，仿佛早已形成了固有的默契。
不論這一天有多少游人從世界各地趕來，不論這一天有多少商機與白銀從時光的縫隙里悄悄流走，他們都渾不在意。
我詢問個中緣由，傳教士笑得一派和善，只簡短地回答說：“因為禮拜日，是屬于上帝的日子。”
我知，緣分不能強求，人與人、與事、與繁華，都是如此。
于是，只在教堂里小坐片刻，聽當地人用德語進行禱告，聽唱詩班齊整而緩和的歌聲，萬種聲音，皆如天籟。
次日再來，金色U字已然神采煥發，克恩滕商街的明媚氣息，將整座維也納城區渲染出一種別樣的活力，不年輕，卻從容，猶如機械鐘表的機芯，低調，精準，周而復始，永不停歇。
二、維也納咖啡
如果你也曾在維也納的老城區穿街走巷，那么，你便會明白——這座城市所能給予你的最致命的誘惑，既不是茜茜公主的一生傳奇，也不是莫扎特的傳世音律，更不是炎炎夏日里衣著光鮮、妝容恣意的型男靚女，而是空氣中若有還無的，裊裊咖啡香。
從霍夫堡皇宮出來，沿克恩滕前行十數米，就可以看到一家剛剛開業不久的星巴克咖啡。眾所周知，星巴克是美式速食咖啡的經典代表，而歐美文化差異，在咖啡文化中體現得尤為明顯。
走進那家星巴克，便有德國女孩熱情招待。工作日的下午兩三點鐘，店里的人并不算多。點一杯清涼的Ice Tea，而后閑散地坐在吧臺旁，與她聊著天。
她同我講，早在幾年前，整個歐洲大陸都尋不出超過五家的星巴克。歐洲人對速食咖啡的態度，永遠都可以用這四個字來概括——不以為然。
我笑問她：“那為何到了如今，星巴克竟得以在整個奧地利，甚至整個歐洲大陸盛行并且蔓延？”
她答：“因為偶爾，人們也需要一杯咖啡味道的水。”
聊到這里，我才留意到這家星巴克的室內裝潢十分有趣。
淺咖色的壁紙，洛可可風格的暖色壁燈，墻壁上裝飾的并非別處慣見的照片或擺飾，而是由原木間隔而成的錯落有致的長方形格子間。
每一個格子間里，都擺放著一件純手工的咖啡壺。虹吸式，滲濾式，滴漏式，真空式，形態各異的精巧咖啡壺，不一而足。
在如今這快節奏的社會生活里，半自動甚至全自動的咖啡機早已成為多數人的新寵。然而，從歐洲古老歲月里流傳下來的純手工機械咖啡壺，依然以其獨特的古典韻味，時刻提醒著愛咖啡的風雅人士——Kaweh?is a cultrue (咖啡是一種文化)。
望著格子間里的老舊咖啡壺，我料想，這家星巴克的主人，大抵從不會在自家店鋪里點一杯美式摩卡，更不會被紅茶拿鐵這種混淆式咖啡所吸引。
幾番閑聊之后，德國女孩證實了我的猜想。
她說：“老板唯獨鐘愛Viennese（維也納咖啡）。”
我有些好奇，向她打聽這附近哪里有賣正宗的Viennese，得到的答案大抵是這樣——首先，你要做的是立刻起身，走出這家連鎖速食咖啡店；然后，只要你仍在奧地利境內，請隨便走進一家私人咖啡館；相信我，你會在任何一處尋到你想要的正統Viennese。
很多時候，旅行就像一場充滿未知的冒險，這種冒險也包括尋找陌生得令人向往的美味，并坦然接受失敗的可能。
我當真像德國女孩建議的那樣，隨便找一家私人咖啡館，為自己點了一杯Viennese。當身著黑白制服的俊秀服務生將咖啡端來桌上，我陶然品嘗，便覺得不枉此行。
骨瓷質感的咖啡杯子里，分量不多的Viennese看起來層次感十足。
薄薄一層七彩米，濃濃一層冰奶油，恰巧掩住最易喚醒味蕾的濃縮咖啡。小小一杯Viennese，形似摩卡，然而入口之后，口感卻遠勝摩卡千倍。
醇和而不矯揉，濃郁而不造作，就是這樣的佳飲，才得以令人唇齒留香，回味悠然。
如同這座城市給人的感覺。
維也納無疑是座值得回味的城。
令世人艷羨與沉醉的金色大廳，令臣民嘆為觀止的國王宮殿與霍夫堡皇宮，令天下為之傾倒的茜茜公主，令古今為之敬仰的莫扎特……
如同陽光無法長久留駐于葉子的紋理間，有太多太多關于維也納的美好，注定無法長久留駐于字里行間。
然而我知，總會有那么一天，這座城，以及關于這座城的一切舊憶，終將沖破歲月的繁復枷鎖，復蘇于漫漫生命長河中。
只因，我曾走過維也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