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叔按:
在這個斑駁陸離的星球上,如果問:什么是大眾社會世俗神話的源泉?答案是電影。如果問:什么可以處理自有人類以來一切最為高深玄妙的議題?仍然是電影。
與漫長的藝術歷史相比,電影只經歷一個零頭。但在這百年里,銀幕作為一個象喻,一種闡釋讓我們經歷著某種集體的儀式下的輕松娛樂,它成為塵世最輝煌的“教堂”:當我們置身影院之中透射出幻影世界,我們微笑、流淚,我們度過了自我的心靈時間,我們認同著我們的偶像,我們癡迷于攬鏡自照中的歷險與美麗。我們獲得生活的信念與價值、生活的方式與時尚、逃離不屑與痛苦,遺忘苦難與不公,同時享有奇妙的安寧和獨處。
藝術大師法爾宗說:“我們并不只是被動地接受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我們還主動地參與了整個知覺過程。”
電影,是一次絕妙的鏡中奇遇,也是一場充滿挑戰的冒險之旅。它們以自身的美學特性展示并闖進我們的意識,并把我們引誘到它滔滔不絕的急流中去。
曾有這么一部日本電影,深深影響了一代中國男人,樹立了他們心目中好老婆的標準。
今天,七叔給你推薦這部電影和關于它的一篇影評——
我所喜歡的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生于上世紀初的1903年12月12日,卒于1963年12月12日。在北鎌倉他的墓碑上,只有一個謙卑的字:無。那是哲學了。
如果說,人對藝術的喜好,總會出現一種偏執的習性,我所向往和追求的藝術基調,小津的電影所呈現的大概算是一個典范了。從二十歲出頭,初識他的《東京物語》,就一直想要把那些出色的影像牢牢記住,如同一個人偶爾也偷偷檢視自己來時的路,到最后,無非為了平靜下來。在喧囂的人生路上,需要有某個這樣的時刻,某個逗點。
小津的鏡頭幾乎不動,好讓他能構設了那個恬靜的空間,讓他喜歡的演員在里面生活著,輕輕嘆息,不悲哀不濫情。徐徐呼出煙圈,平靜而家常地說著話。以今日眼光看來,《東京物語》整個是個寓言性質的隱喻。有人用“悲欣之后,見微知著;領率無常,惘然上路”來形容他,我認為甚是貼切。它還原出具有典型東方倫理和結構的日本社會如何在后殖民/后現代語境中逐步瓦解的過程,及其在文化機制的變遷中所起的深層作用。
該片更為深刻的刻畫出了戰后的日本在飛速現代化中所經歷的那種“撕裂性”痛苦而恪守傳統倫理的小津,作為作者,不可避免的將其打上個人情感的烙印,一種面對"時代洪流"產生的悲劇感,卻也是可以代表著一代民眾及精英文化的失落。
在蕓蕓日本大師導演群中,小津安二郎作為一個民族古典電影美學的代言者,是非常明顯的。小津國際聲譽日隆,除了其作品有復雜的深度外,無疑該歸功于國際學者的多面向研究。
小津熱潮事實上與七○年代后結構主義/形式主義論述密切相關。小津就像一位內容豐滿而風格簡約的藝術家,其質樸低限的形式,正好成為這個批評研究風尚的最佳試煉場。作品中看似平凡的家族倫理主題,卻往往是最復雜豐富的現實素材,而這些素材之于小津,就如同一堆亮麗的顏彩落在蒙特瑞安的水平與垂直線上—樣。批評理論家們像一些太遲出生的伯樂,在黑暗的光影中找到夢寐以求的東方千里馬。
一位叫戴維的西方影評家相當具透視力地指出,表面上最不談政治的小津作品,或許正反應出明治維新所許諾那無痛的日本現代化,并不見得不需要付出代價。作為一位敏銳的觀察者而言,小津深切體會日本現代化過程中,讓“日本色”漸漸喪失了其可貴的傳統美和溫厚寬容的倫理價值。幾乎大部分小津名作,都牽涉代溝、分離、寂寞。影片卻或多或少暗示了某些流行風尚與時代流轉中的茫然,表面上封閉的故事結構,卻微妙地開了一扇通往社會的窗戶,恰如現實生活的描述,更增添了現代化過程中日本國民普遍的鄉愁。從這個角度看,《東京物語》成為最典范的代表作,或許正因為這部影片掌握了小津及戰后日本時代共震的感懷,具有高度普遍意義。
有人曾經戲稱小津影片有如七○年代臺灣三廳愛情文藝片。因為他的作品也大部分發生在客廳、辦公廳和餐廳,不同之處是,小津電影里的生活感動力來自他對日本現實細節的掌握。就以他的家庭陳設來看,小津大部分作品里都以六帖至八帖榻榻米房間作為場景基準,這種一般日本庶民家庭的空間模式,幾乎成了小津作品的家庭空間標記,但是,當我們看到原節子在《東京物語》里簡單狹小的非傳統公寓空間時,原節子在片中單身白領的有限經濟條件便成為非常鮮明的對照。
小津掌握了日本當時普遍與特殊細節,一方面顯示出社會抽樣,另一方面又尊重真實的角色觀察,形式主義的簡明包容著開放的寫實性小津電影中的傳統倫理及文化美感,經常被視為小津作品最迷人之處。笠智眾、東山千榮子、原節子、山村聰、三宅邦子、佐分利信、中村伸郎等著名演員,早已成為小津作品里熟識得像鄰居般的臉譜。他們面對攝影機及觀眾講話,既大方又親表達出小津溫厚的人倫關照,也成為小津人生浮世繪里真摯坦然的眾生相。小津傳統倫理的樸素美麗,有時近乎潔癖的自我要求,都是他作品中非常耐人尋味的部分。
談論小津,會教人想起俄國劇作大師契訶夫,時代飛快地以粗糙取代優雅,以世故功利摧毀單純,差別在于契訶夫在劇作中報以時代的喟嘆,而小津則是淡然一笑無奈地包容。從默片到黑白有聲片到彩色有聲片,我們盡情觀看小津的電影世界,吉光片羽一幕幕掠過,學習用小津的眼光,平靜地觀看世界,明白并接受生命的不圓滿。日本人自己說,每隔十年就應該重看一次小津的電影。我卻想說,不如及時一小津。? 小津是經得起重復的,也值得被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