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7年9月30日,“莫斯號”宇宙飛船剛剛加速逃逸月球軌道,告別就像被遺棄的古戰場的月球表面,同時告別尼爾·阿姆斯特朗仍然新鮮如初的腳印。月球沒有空氣,足跡會存在數百萬年,或許,比人類存在的時間都長......
可能還沒從剛才“莫斯號”發射升空引起的劇烈顛簸中緩過神來,我有些恍惚,環視身處的艙室,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夢。
“歡迎各國駐艦代表,我們是從全人類中遴選出的最具智慧的九個人,我們地球的同胞自此每夜都會仰望著星空,祈福我們早日返航,為他們揭曉宇宙的奧秘!”說話的是詹姆斯艦長,他正站在通往主控臺的懸梯上威風凌凌:“我們此次的航行任務是游歷宇宙,直至宇宙的邊緣進行勘界任務,彌補人類智慧無法企及的盲點。”
“莫斯號”的名稱正是拜詹姆斯艦長所賜。“莫斯號”,英文為moth,飛蛾之意,作為一個基督徒,也許“飛蛾撲火、拯救世界”是他崇高無私的追求,不過對于其他人,乘坐這艘以“飛蛾”命名的星際飛船探險,還真夠他娘的喪氣的......
艦艙內代表人類最高智慧成就的各種高精尖設備玲瑯滿目,紅綠燈不時閃爍,并發出有規律的“滴答滴答”的呻吟聲。雖然艙內空間略顯狹小,但規劃的井井有條。
1號區域,也就是位于詹姆斯艦長所站懸梯后的主控臺,那是整個飛船的核心區域,關乎駕駛、動力艙、通訊等要害部位。懸梯只有短短八階,卻是通往人類最高智慧和勇氣的八階臺階。
從懸梯下來后,正對著的一片開放式辦公區,就是2號區域。那里可以進行生化實驗、圖像分析、火炮控制、警戒瞭望等。
圍繞著開放式辦公區、成橢圓形分布的是隊員們的起居室。也許回到地球后,宇宙勘界隊的每名隊員都將成為他們國家的民族英雄,并一生供養在后院配有游泳池的寬敞別墅里,但在回到那個熟悉的藍色星球前,我們不得不暫時蝸居在大概只有火車軟席包廂一半大小的起居室里,為了那么一點點該死的隱私。
那個光頭,就是副艦長尼科洛夫,他身材膀大腰圓,總是一副沉默寡言、不怒自威的樣子,讓人不敢親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年近四十依然單身的原因。
我忘了是誰告訴我的,尼科洛夫在臨出發前一個月時,體重還超重10斤呢。“莫斯號”燃料箱的填充量都是早早計算并設計好的,為了確保“莫斯號”能以宇宙第三速度順利逃逸太陽系,那將意味著人類將要為了他身上的那10斤膘,額外填充90斤昂貴的高能氫燃料,所以他別無選擇,通過一個月近乎殘忍的高強度減肥后,在外人眼里雖然他依然是個壯漢,但沒準他自己認為自己已經瘦骨嶙峋了呢。
沒準減肥讓尼科洛夫很惱火,他真的是帶著氣登艦的呢,因為他上來就抱怨分配給他的10號房間離公共衛生間太近,所以向詹姆斯申請調到了11號房間,詹姆斯艦長息事寧人,便答應了他的請求,于是之后,10號房間就成為了我們的雜貨間。
總戴著耳機接收無線電信號的是英國人費爾班克斯,他自恃擁有純正的英國式幽默感,便在工作間隙時常拿尼科洛夫的減肥開涮:“瞧你餓的眼睛都綠了,當我們的恒星光能板充電完畢后,你就可以美美吃一頓太空食品了!”除了開涮尼科洛夫外,他對其他人都是一副假惺惺的殷勤面孔,好像只對無線電工作感興趣,對其他的人或事物都是一副應付了事的樣子。
擔任圖像采集工作的,是德國人曼施坦因,聽說他是一個神秘宗教組織的骨干,極端崇拜太陽神阿波羅,能近距離一睹太陽神的風采是他積極報名參選勘界隊的重要原因之一。
隊員中唯一一名女性、令男人們忍不住垂涎的法國美女阿芒迪娜,是位卓越的生化博士,在2號區域負責對從宇宙中采集的氣體、塵埃、輻射、有機物等樣本進行檢測。
哈維是名西班牙工程師,負責艦船內外各種設備的維護和保養。他原本就很好色,所以更抵御不住阿芒迪娜的美貌容顏,像個蜜蜂一樣,總以維護設備為名在阿芒迪娜身邊轉悠,嘴里還嗡嗡地喋喋不休,其覬覦美色之心人人皆知,一個有婦之夫如此輕佻,自然口碑不好。
坐在2號區域右舷瞭望臺的是日本人沢田綱吉,負責側翼的警戒和火炮控制。他是一名紙牌魔術愛好者,一有空就在手里嫻熟地把玩著紙牌,一秒鐘就能從一堆牌中抽出他想要的那張。
因莫比萊是個英俊瀟灑的意大利美男子,負責動力艙的能量控制。別看他外形時尚瀟灑,深得法國姑娘阿芒迪娜的青睞,但骨子里卻是個保守主義者。據說前年羅馬市議會決定停用羅馬數字時,他就曾舉著“文化自殺”的招牌在議會大樓前抗議。
好吧,九名成員中最后一個是我。我叫麥家輝,負責艦船的計算機系統,為了在密閉的艦艙內左右逢源、得以自保,我沿襲了中國人的中庸作風。可是即便我行事低調,勘界隊中還是有看我不爽的人--沢田發現我工作臺上放著一本詩集,轉身就向詹姆斯艦長告了刁狀:“在這樣一種嚴謹的工作狀態下,我不認為麥家輝看那本滑稽的打油詩,會對工作有絲毫幫助!”
一切恍惚如夢,沢田的指責我竟無力反駁,也不想冤冤相報揭發他玩紙牌的事情。看著那本封皮上用鍍金字體書寫題目的詩集,我一臉詫異,甚至自己都記不得為什么要將一本打油詩集帶上飛船--我對詩歌從來不感興趣。
第二章
距離地球2000萬公里,星際航行仍在繼續著。我們帶著深深的疑惑,遠征前人未曾到達的地方。愛之女神金星從黑暗中漸漸浮現,遮羞于五彩斑斕的云紗之后。
尼科諾夫朝金星方向莊重地行了一個軍禮。六十年代蘇聯時期的金星號探測器曾遠行于此,厚重裝甲剛剛觸碰到憤怒女神的薄裳,就被極端大氣環境消融,尼科諾夫這是在緬懷陣亡于此的“戰友”。
隨著距離太陽越來越近,阿波羅的門徒曼施坦因也越發顯得亢奮。“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快點離開這吧。”曼施坦因邊擦拭著用于觀察太陽的特質濾光墨鏡邊催促道。
飛船繼續航行,不久我們與水星照面。那里晝夜溫差近600度,我仿佛聽見了水星上傳來了冰與火之歌。在一場致命的宇宙彈球游戲中,水星被一顆迷路的行星撞擊,外層被炸掉,只剩下密度很高的核心部分,所以相對體積而言,它表現出很大的引力。
尼科諾夫邊瞭望著水星邊喃喃自語道:“‘信鴿’啊,你在哪里翱翔呢?這的引力好強啊,我不能再靠近看望你了。”
“信鴿”指的是信使號空間探測器,尼科諾夫似乎對各國的空間探測器都很感興趣,表現出了一種與其硬朗粗獷的外表不相符合的含情脈脈。
“見鬼!”尼科洛夫對“信鴿”的感慨話音剛落,生化博士阿芒迪娜就一臉狐疑地喊道,“我檢測到我們周圍有一種放射性物質!”
“不可能啊,我們的飛船采用最先進的防輻射材料,怎么可能有輻射穿進來?什么元素?”詹姆斯艦長問。
兩人的對話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钚-186!它所攜帶的電荷是+94,質量是186!”
“胡扯!這種同位素根本不可能存在,你是生化博士,想必最清楚不過了!”
“這正是我驚訝的地方,但實驗得到的結論就是如此!”
詹姆斯艦長撓著頭:“原子核里不可能有94個質子而只有92個中子,這樣的原子連萬億分之一秒都不會存在!”接著他好像要在迷宮中找到一條出路一般,轉頭問工程師哈維:“是不是分光儀壞了?哈維,成天看你繞著阿芒迪娜瞎轉悠,設備是怎么維護的?快修!”
哈維嘴里嘟囔著臟話,不情不愿地拿起檢修儀器走到分光儀前開始檢測,過了好一會他向艦長回話道:“我就說怎么可能是我的疏忽嘛,分光儀沒問題!”
詹姆斯艦長對這個好色之徒顯然不太放心,問:“如果分光儀沒問題,那就證明確實有不明的放射性物質一直在殘害我們的身體!哈維,你到底好好檢查沒有?憑什么這么篤定?”
哈維邊說邊攤開五指,將右手無名指上的一枚戒指展示給我們:“這枚金戒指可是我結婚時從品牌首飾店買的,我想可以用它來做參照物吧。我剛才用分光儀對它進行了分析,數據顯示,這枚金戒指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
話音剛落,位于主控臺上的蓋革計數器報警燈由綠色變為黃色,隨即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黃燈表示我們的肉軀正在攝入中度劑量的有害輻射;當燈變為紅色時,我們離死亡也就只差分秒!
艙室內頓時一陣嘩然。
“也許我們的飛船附近有不明物質發出輻射,別慌!尼科諾夫,加速駛離這個狗娘養的地方!”詹姆斯艦長盡量保持冷靜地命令道。
隨著尼科諾夫將加速推桿向前推動,引擎如狂暴的金屬怪獸發出刺痛耳膜的嚎叫,儀表盤上顯示與地球距離的指針飛速飆升;時速表也在轟鳴聲中迅速攀升,轉瞬之間,“莫斯號”宇宙飛船的時速已達到75889萬公里。
“時速75889萬公里?”隨著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我帶著一絲逃離致命輻射的感激之情,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時速表,不禁陷入到更深的疑惑漩渦當中:“75889萬公里?時速已超過光速的6倍多?發現未知的放射性元素?我到底在恍惚中丟失了一段怎樣的記憶?這一切......這一切怎么可能!”
我盯著那本同樣詭異的詩集思忖著,突然之間,眼前一黑,隨即失去了意識。
第三章
我躺在手術臺上,側面顱骨已被掀開,大腦顳葉暴露出來,整個腦袋被浸泡在一缸密閉、透明的營養液中,數以百萬計的微電極探針深入大腦神經當中,釋放著電信號。
透過一缸營養液,我能仰望著一群穿著白大褂和軍裝的人正圍攏在我周圍忙前忙后。
“家輝,你沒事吧?”一個穿著深藍色軍裝的中年人向我問候道,他肩章上綴有金色枝葉和兩顆金色星徽,竟是個空軍中將。
“到底剛才是夢還是現在是夢?”我腦子一片漿糊。
旁邊一個白大褂向我搖了搖手里的書,企圖吸引我的注意。那本書封面上赫然幾個鑲金大字,跟剛才夢中的詩集一模一樣!
“對,就是那本書,不過不是在夢中!”白大褂對我說道。
天哪,白大褂好像有讀心術般,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理活動。
“看來黑客入侵擾亂了程序,讓他現在有點懵。你再給他解釋一下吧。”空軍中將向旁邊的白大褂使了個眼色。
白大褂向將軍恭敬地點了點頭,隨即向我解釋道:“家輝,你是經過我軍層層選拔的優秀戰士,正在接受一項光榮而絕密的任務。你的大腦正通過無數電極連接在一臺超級計算機上,那里儲存了人類目前掌握的所有天文數據,會在你的腦海里模擬一次逼真的宇宙勘界航行,這次航行中你看到的所有美麗星球、巨大星云,都是根據真實數據模擬出來的,宇宙中的輻射、高溫、腐蝕性氣體不會給你造成真實傷害。宇宙邊緣距離地球1300億兆公里,即便光速抵達也得花上137億年,也許人類直到滅絕也不可能到達。缸中宇宙正是我國科學家的偉大發明,借助超級計算機的強大功能,在大腦意識形態內模擬逼真的宇宙航行,我們可以輕易解決掉超遠的距離、致命輻射、極高、極低溫等人類無法逾越的問題,就像用終極版的VR體驗一部科幻電影。不過,受人類智慧所限,我們對宇宙的認知才剛剛離開太陽系不遠,超級計算機將竭盡全力將你護送到離宇宙邊界最近的地方,剩下的宇宙是什么樣子,就要發揮你有別于計算機的獨特的認知能力、想象力,去感受、去觀測那些人類無法企及的認知盲區。”
在白大褂的講解下,我的大腦浸入缸中之前的記憶逐漸浮現。
2016年底,我國的超級計算機技術發展突飛猛進,邏輯門只有幾個原子厚度,處理器只有幾個中子大,冠絕一時的天河4號超級計算機的計算能力僅相當于新研發的天河快車號的一百四十億分之一。人的腦細胞正好有一百四十億個,天河快車號就好比一顆完整的大腦,與之相比,天河4號只相當于一個腦細胞般不值一提。
可是即便如此,探索宇宙邊界的夢想看上去依舊遙遙無期。
戲劇性的是,提出探尋宇宙可行方案的人,竟是協和醫院的一位腦外科醫生。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在他一次尋找癲癇病患者腦部病灶的手術過程中突然迸發。
于是,天河快車號在一個月內組裝完畢,即便邏輯門和處理器小到原子、中子級別,機箱還是將貴州某個原始森林一處山丘下的掩體占據得滿滿當當。在經歷了三個月集中培訓和政治審查后,我被推上了手術臺,電剃頭刀發出的轟鳴聲余音猶在,頭蓋骨被從發跡線處割開,就這樣,我成為了人類歷史上最酷炫的“宇航員”。
“既然是由我國自主研發的絕密項目,勘界隊里怎么還有別國的宇航員呢?”我在浸滿營養液的密閉缸中無法說話,但我知道我的疑問會通過腦電波解碼器向他們傳達。
這次,空軍中將親自對我解釋道:“幾個神秘黑客侵入到了我們的天河快車號計算機,病毒程序也創造出幾個新的宇航員,寄生在‘莫斯號’上,企圖盜取我們這次宇宙勘界之旅的科研成果。但這還不是最糟的,令我們最擔憂的是,經逆向追蹤,其中有兩條黑客的入侵信號居然不是來自地球:一個信號來自紅矮星格雷司581附近的某顆行星;而另一個則來自于更遙遠的平行宇宙。這種情況,來自地球的其他幾個黑客也已察覺,為了保衛我們共同的星球不受外星人的窺探和侵略,他們答應要一起找到那兩個外星人,并在缸中之腦中將他們剔除。只是礙于國家形象,黑客不愿說明他們是來自哪個國家。”
“外星人?這聽上去難以置信!”
將軍點了點頭,繼續解釋道:“我們在忌憚外星人入侵地球的同時,外星人同樣對我們越行越遠的探測器誠惶誠恐。格雷司人與我們同屬于一個宇宙,我們的探測器已經漸漸逼近他們的家園,格雷司刺客會不擇手段地將你們一個個殺掉,以阻止‘莫斯號’的航行;而平行宇宙的人極端崇拜智慧文明,無法想象的自動化智能水平,使它們身體因為退化而顯得孱弱不堪。他們不肯與我們或者格雷司人面對面地肉搏,而是通過程序侵入,在‘莫斯號’里悄悄帶入了放射性物質,是我們地球人甚至格雷司人均未曾發現的新元素,這種奇怪的物質的放射性劑量會隨著時間逐漸遞增,16小時就可以讓全艦的人死亡。目前對付這種放射性物質的方法,只有用α粒子轟擊至少六十公斤的碳水化合物,釋放出游離狀態的低能中子,為放射性元素原子核內補充兩個中子,質子數與中子數相等就會失去放射性的危害。不過,放射性元素在達到穩定的那刻起又會逐漸加強,一次轟擊只能管十六個小時!”
“用α粒子槍轟擊至少六十公斤的碳水化合物?將軍,艙室里幾乎都是金屬器件,哪里有那么多碳水化合物?啊!難道你的意思是......人......用α粒子槍轟擊人嗎?”我詫異的情緒通過腦信號成像圖上陡然增大的振幅傳遞了出去。
將軍長嘆一聲:“這正是平行宇宙人的陰險惡毒之處所在。放射性元素無時無刻的殘害、格雷司人居心叵測的暗殺,會使你們之間產生猜忌,并不斷地做出艱難的決定--誰將為拖延放射性周期而喪命!”
平行宇宙人的狡詐,讓我聯想到一款過氣的桌游里的內奸角色。我終于明白了“莫斯號”的處境:前有格雷司人的刺殺,后有平行宇宙人的暗害,這真是一場極復雜的智力絞殺。
“缸中宇宙?嗯,等等......”隨著我的思維能力漸入佳境,我又多疑起來:“就像那個古老的謎題一樣,那么我怎么判斷發生在眼前的是真實的,還是在缸中之腦呢?比如說現在!”
白大褂略顯尷尬,隨后又一次搖搖手中的詩集:“這就是這本詩集存在的意義。缸中之腦再強大,你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也只能是超級計算機里存儲的數據模擬出的,以及在這基礎上通過你自己的‘三觀’衍生出新的判斷。而這本詩集,是我昨晚即興手寫的打油詩,超級計算機除了知道這本詩集存在,里面的內容卻一概不知,除了我也沒有任何人看過。所以,當你懷疑眼前是否在缸中之腦時,打開詩集便知--每人的思維是獨一無二的,你的思維不可能與我即興寫詩時的思維完全吻合。所以在缸中世界里如果打開這本詩集,你看到那里面的詩頂多是偶然穿插幾個認識字符的一堆亂碼!”
“完成任務后再慢慢解釋吧!”將軍打斷了我們,“格雷司刺客已經大開殺戒了,你現在必須馬上回去!我們會向全艦通報情況。”
當一股電流貫穿腦際后,我再次回到了“莫斯號”上。
透過一群表情驚悚、語氣激動的身影,我看見因莫比萊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英俊的面孔已經失去了血色。
第四章
殷紅的鮮血和倒臥的尸體,如此真實,讓我不禁懷疑剛才“缸外”的情形才是一場夢。
從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中我得知,在我回到“缸外”現實的這段時間,虛擬世界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太陽神的瘋狂崇拜者曼施坦因,因為長時間拍攝太陽日珥奇觀,導致雙目失明;第二,在熄燈休息時,大家忽然聽見了一聲慘叫,等大家紛紛跑出房間查看時,因莫比萊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宇宙勘界之旅逼近16小時,格雷司人在此刻殺害因莫比萊令大家心里五味雜陳:既有對生命逝去的悲傷,也有對誰是殺手的困惑,更有的是一種釋懷--一具尸體為我們提供了現成的碳水化合物,起碼可以讓我們度過第一次輻射爆發。
鴉雀無聲后,還是艦長詹姆斯率先打破了沉默:“各位,地球指揮中心剛才向我們通報了情況,格雷司人混跡在我們之中并殺害了因莫比萊;更加狡猾的、來自平行宇宙的奸細放置了放射性元素慢慢毒殺我們。我們之中的地球之子都有維護地球的職責和使命,一定要找出那兩個外星人。但是殘酷的現實擺在這,我們必須先熬過輻射爆發這一關。所以,我們恐怕得先......先用α粒子槍將因莫比萊的尸體焚化掉,等熬過難關再做打算......”
除了阿芒迪娜,詹姆斯的建議得到大家的積極響應。一個姑娘剛剛被因莫比萊的魅力征服就要面對他的尸體,現在又要讓尸骨未寒的尸首消失,那種心情可想而知。不過,α粒子槍本是做生化實驗用的,只有阿芒迪娜有權使用。
在大家苦口婆心的勸說下,阿芒迪娜噙滿淚水的雙眼凝視著因莫比萊的尸體良久,終于,她顫栗的雙手緩緩舉起了槍,扣動了扳機,然后淚如雨下。
一陣煙霧升騰而起,蓋革計數器上報警燈隨之熄滅,我們又爭取到了16小時找出真兇。
“等等,看這!”阿芒迪娜突然喊道。大家迅速圍攏過去,順她手指的方向,因莫比萊遺留下的一灘血跡旁有一個血紅十字,很不起眼,每道血痕大概只有半根火柴長。
“這是什么?難道是死者臨死前給我們留下的暗示嗎?”沢田興奮地喊道。
費爾班克斯一臉不解:“十字?有些牽強吧,這兩道血痕好像不是互相垂直交叉的!”
我搖搖頭,表示不能茍同:“你能指望一個將死之人寫得一板一眼嗎?”
“如果真是因莫比萊有意而為之的,那么血色十字象征著什么呢?”阿芒迪娜喃喃自語道。
每個勘界隊員的眼神都依依從另外隊員的身上掃過,大家都在思考,誰跟血色十字相關。
又是一段難捱的沉寂后,雙目失明的曼施坦因突然撂了一句話:“大家有思緒嗎?如果沒有,不如各自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航行還要繼續,臨近下一次的輻射爆發,我們再一起查找兇手如何?”
現在的局面的確是一團迷霧,短時間內很難理出思緒。曼施坦因的言下之意是:無論指認誰是兇手,都將是個艱難和糾結的決定,必須通過負責任的嚴密推導;換個角度考慮,如果最后實在找不出真兇,那么在輻射即將爆發的節骨眼上,我們就快刀斬亂麻,顧不上那么多了,會強行選出一個兇犯阻止輻射爆發。
曼施坦因如同他們國家生產出的機器,冷酷而嚴謹。
勘界之旅繼續,殺戮的陰影阻擋不了我們愛知求真的激情。
趁著輻射劑量達到峰值之前,我們造訪了火星,那里有巨大的塵暴,空氣稀薄,沒有臭氧,不能抵御紫外線的傷害,我們否決了火星上有生物的可能。
也許宇宙中沒有時間,但是我們需要一個時間維度來標記我們在艙室內的活動。我們的表是以氦原子核勻速衰變為計時原理的,我不停抬頭望向掛鐘,十幾個小時后的死亡審判讓我不得不關心時間。
4小時后,我們看見了猶如巨大怪物的木星,它的兩極閃爍著不斷震蕩的紫光,就像一條紫紗帶在翩翩起舞。
值得一提的是,阿芒迪娜在木衛二冰層下提取的樣本中發現了微生物,這些微生物對艾滋病病毒活性有明顯的抑制作用。我們大家都深受鼓舞,也許等到返航后我們就能造出治療艾滋病的藥劑。
挑逗著我們的想象、縈繞在我們夢中的土星,6小時后就在我們面前自轉了。經過土衛六時,沢田綱吉放下了手中的紙牌游戲,聚神望向那個被厚云籠罩的星球,并不時在本子上記錄一些數據。那里有風雨甚至有季節,看起來和地球很像,但那些不是水,而是液態的天然氣,儲量是地球上的幾百倍。對于一個自然能源嚴重匱乏的國家,這無疑是有巨大現實意義的,怪不得沢田來了精神。但是,這么豐厚的燃料基地一旦公之于眾,勢必會遭到很多國家覬覦,地球人難免為之一戰。
12小時后,太空深處出現了另一個怪獸——海洋之神,海王星是一個被甲烷包裹著的世界,平均時速1600公里的颶風,在海王星的表面形成了一個足足有地球一樣大的風暴。
下一站,我們即將到達太陽系邊緣。原子鐘也已逼近15.5小時,在這個時刻逼近冥王星,難免讓人心中更加驚悚和恐懼。致死輻射迫在眉睫,我們不得不又一次聚在了一起......
第五章
大家又一次聚在一起,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令每個人都表情凝重,而詹姆斯艦長更是如喪考批:“半小時后無論如何,都要有一個人被處死。請大家抱著負責任的態度,說出自己推斷的理由。”
當面指責誰是兇手,然后還要眼睜睜看著他被處死,這是證據確鑿前實難做到的,大家依舊沉默不語。
離死亡輻射爆發還剩十分鐘,詹姆斯艦長拍案而起:“我先帶頭吧,之后依照座次發言。”他喉結上下一緊,繼續說道,“雖然格雷司人的目標是逐一殺死我們全部人,但是先殺誰、后殺誰,多少還是有感情因素的。阿芒迪娜鐘情因莫比萊大家都看得出來,那么,會不會是阿芒迪娜另外的仰慕者所為呢?”
話音剛落,大家都把目光落在了工程師哈維身上。
哈維激動地躥了起來,大喊道:“你的意思是我因為爭風吃醋把因莫比萊殺了嗎?血口噴人!如果真是因為感情糾葛,那么沢田綱吉也有嫌疑!”
的確,雖然沢田綱吉沒有哈維明目張膽,但是不止一人察覺他經常偷瞄阿芒迪娜。
“巴嘎!”沢田綱吉火冒三丈,沖哈維罵道,“雜種,雜種中的雜種!”
詹姆斯艦長又一次拍案而起,怒吼道:“好了,時間緊迫,無意義的爭吵只會浪費時間,輪到各位發言的時候再發言!即便別人指認你是兇手也不能辯駁,大家自有判斷。誰再無故爭吵,將被認為是內奸拖延時間的戰術而被處死。大家同意嗎?”
不管是假意應允還是出于真心,大家臉上都顯現出對于時間緊迫的焦慮,均表示贊同詹姆斯艦長,按照座次依次發言。
詹姆斯向尼科洛夫點點頭,示意該他發言。尼科洛夫也回敬似得向詹姆斯點了點頭,然后分析說:“老實說,之前我也沒什么思緒,但我聽詹姆斯分析的有些道理,我姑且認為哈維是格雷司人,因為爭風吃醋,而選擇從因莫比萊下手!”
哈維不能辯駁,牙齒將下嘴唇咬得慘白無色。
接下來是阿芒迪娜,她眨巴了幾下濕潤的眼睛,嘴角噏動:“我算是當事人,我選擇回避,我這輪棄權。”
之后是費爾班克斯,他保持一貫有教養的紳士風格,但笑里藏刀,言語間的殺傷力依舊巨大:“判斷一個人,不要聽他的嘴,而要看他的腿。也就是不要聽他說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從實際行動上判斷嘛,構成嫌疑的,就是哈維嘍。”
哈維的臉已經憋得通紅,終于輪到他反駁了:“你們都怎么了?難道只有我還記得因莫比萊尸體旁的那個記號嗎?那個血色十字怎么解釋?我覺得詹姆斯艦長起了一個壞頭,他想把線索誤導到情殺上來,卻對那個十字只字未提。我也大膽推測,因莫比萊其實想告訴我們,兇手是基督徒!就是你,詹姆斯!”
詹姆斯氣得牙關緊咬,腮幫鼓起,勉強將反駁的話語又咽了回去。
接下來輪到沢田綱吉,他低著頭說:“嗯......我贊成哈維所說的觀點吧,因莫比萊暗示的是基督徒。”
從沢田吞吞吐吐的語氣中可以感覺,他對自己的推斷也沒有把握,只不過為了自保而將嫌疑范圍轉移到血色十字上,不愿大家聯想到他也覬覦阿芒迪娜的美貌、他也有為情殺人的可能。
沢田之后便該我發言了,我整了整思緒說:“是不是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個不規整的十字或許根本就不是一個十字,而是英文字母X,進而我很自然的想到,會不會是我們之中某個人名的首字母呢?”
我的點到為止讓大家的目光又一次落到哈維身上,因為哈維的英文拼寫正是X-A-V-I。
最后一個發言的是曼施坦因,他能夠總結歸納前面人的發言,并有著相對充分的思考時間的優勢,所以大家暗自都對他的發言寄予厚望:“我贊同麥家輝,也許因為哈維名字的英語讀法缺省了X的發音,讓大家一時沒能想到!最關鍵的是,詹姆斯和麥家輝的推斷是完全兩種不同思路,但是卻指向同一人,我相信這絕對不是巧合!”
突然,身材魁梧的尼科洛夫一個箭步躍到哈維背后,將他兩手反扣,然后望向大家:“大家同意處決哈維嗎?”
大家掃望了一下彼此,幾秒沉寂后,紛紛點頭。
于是,在α粒子槍下,哈維瞬間化成齏粉,白色煙霧漸漸彌散到整個艙室,蓋革計數器上的警報隨即解除,只剩下一枚金戒指在地板上蹦蹦跳跳。
詹姆斯艦長走到原子鐘前長吁一口氣,將倒計時表重新調撥回到16小時。
第六章
在激烈的討論中,我們錯過了幽深的冥王星。
如果不再有人被殺,那么證明我們的推斷是正確的--哈維是格雷司人。
如果依然有人被殺,那么殘酷的絞殺仍將繼續,還會有人陸續被殺和被判死刑,我的脊背一陣陰冷。
距離下次輻射爆發還剩14小時。“莫斯號”已經在缸中宇宙中飛行了160億公里,我們從旅行者1號身旁滑過:它的傘頂處有一塊黃金板、一個星際玻璃樽,上面錄有地球上各種語言的問候語,還有一副地圖,標明我們地球的星際坐標。
在當下被外星人侵擾得杯弓蛇影的險境中,我們更理解了霍金當時對人類愚蠢做法的批評:“我們自以為是的熱情好客,好比身處叢林深處的呼喊,無疑是將自己處于被動挨打的境地!”
也許,格雷司人和平行宇宙人就是按照旅行者1號的提示找到我們的,真是該死!
倒計時10小時,距離地球40兆公里,我們抵達了離我們最近的其他“太陽系”--半人馬座α星。三顆恒星互相圍繞公轉,形成一場宇宙追逐賽,這樣復雜的三體運動,多么像“莫斯號”上盤綜錯節的復雜局面:刺客還會行動嗎?內奸又是誰呢?
倒計時5小時,距離地球10光年,由塵埃和冰構成的壯觀圓環--天苑四恒星印入眼簾。
我們已經無心留戀美景,一個迫在眉睫的尷尬問題又擺在大家面前:如果殺手就是哈維,沒有新的尸體產生,內奸又繼續蟄伏、坐享其成,我們將如何化解即將到來的輻射危機呢?
我的眼前掠過一副血腥卑劣的場景:如果殺手就是哈維,下一次輻射即將爆發的時候,盡管對于誰是內奸的所有推斷都是模棱兩可的,但是處于生存本能,我們將互相指責,最后強行給某人戴上內奸的罪名,將其處死!
野蠻時代人吃人的悲劇即將上演。
正因如此,我竟然產生一個邪惡的想法:也許,殺手依然活著并繼續殺戮比較好,這樣起碼活著的人不必再為新的尸源而相互誣陷。
倒計時1小時,距離地球20光年,我們逐步逼近敵巢--紅矮星格雷司581星系。
它和我們太陽相像,周圍卻被難以計數的行星環繞。正因如此,它的附近一定有一顆行星,距離它的“太陽”剛剛好。在浩瀚的時間長河中,如果一顆彗星的撞擊給它帶去水和有機原料,那里存在像我們一樣復雜甚至更高等的生物就顯得水到渠成。再加之,侵入我們計算機的黑客信號方向直指于此,我們幾乎斷定這里存在外星人。
不出五分鐘,這個推測就被我們驗證--七艘看起來比我們“莫斯號”更大更詭異的艦船排成雁陣,正如鬼魅般的蝙蝠悄無聲息地行駛著。經過角度和速度計算,他們的目的地正是地球!按照目前近光速行駛,20年后即可到達。
“全體注意,做好攻擊準備!”詹姆斯艦長語音輕顫地向大家下達攻擊命令。
本來大家各司其職,但由于因莫比萊、哈維之死、曼施坦因灼瞎雙眼,一時間人手捉襟見肘,大家只得硬著頭皮在各種操控臺上穿梭,場面凌亂。
“沢田,準備攻擊!”耳麥里各隊員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哦,該死,關鍵時刻飛船怎么急轉彎,我沒打中!”沢田吼道。
尼科洛夫擦擦額頭滲出的汗:“好險!剛才左前方襲來了一個碎堅冰,如果不緊急避讓,我們會被擊穿的!”
“沢田,準備二次攻擊!5、4、3......”詹姆斯再次向沢田下達攻擊命令。
“不好,詹姆斯!右舷有兩艘格雷司人的護衛艦在向我們高速駛來!炮口已經鎖定我們,請求避讓、請求避讓!”
“見鬼!先繞到那座行星后面的陰影中吧!所有設備靜閉,以防他們探測到我們方位。”
各種通訊設備隨即一片緘默,燈光也調低到了能勉強看清操作按鈕的限度。我們在陰影中屏住呼吸,看見兩艘格雷司護衛艦從我們不遠處駛過,漸漸遠去。
“費爾班克斯,向地球指揮中心通報敵情,請求做好防御準備!”由于設備靜閉,不能使用步話設備,詹姆斯在昏暗中用肉嗓喊道。
費爾班克斯愣了一下,過了幾秒才答道:“不是我害怕打開通訊設備被他們發現,而是我覺得這樣做于事無補啊!格雷司人的航行速度接近光速,我們的敵情通報會和格雷司人幾乎同時到達地球......”
詹姆斯艦長罵了一句臟話,悻悻道:“總不能就這樣看著格雷司人的艦隊從我們眼前經過而什么都不做吧,他們去的可是地球!”
“揍他們!”大家異口同聲地喊著戰斗口號。
隨著一聲令下,艙室內的各項電子設備恢復了工作,燈光也亮了不少,費爾班克斯顫抖的手扶著耳機,用莊重的語氣向地球發送敵情通報。
我們剛從黑暗的環境中恢復光亮,眼睛有些不適。我趕緊揉了揉眼睛,待視力恢復后,透過左弦窗,我發現左前方視野里出現了剛才那兩艘護衛艦,我隨即報告道:“左前方11點位置發現敵情。”
“沢田,準備發動攻擊!5、4、3、2、1......沢田,該死!你他娘的不會在玩牌吧!”詹姆斯艦長扭頭望向沢田工作臺的方位,隨即臉色一片煞白。
我趕緊跑過去查看,沢田斜靠在椅子上,脖頸幾乎被擰斷,眼球凸出到眼眶外,手里還攥著一張他愛不釋手的撲克牌......
“該死!該死......撤退!”詹姆斯艦長悻悻望向原子鐘,離下次輻射爆發還剩最后10分鐘,“當務之急是先揪出那個狗雜種殺手!”
對于拖延格雷司艦隊的入侵,我們不知起到多大作用。在擺脫格雷司護衛艦的同時,我們焚化了沢田的尸體。
第七章
距離地球65光年,下一站英仙座β。“莫斯號”調整為自動駕駛模式。為了以防不測,除了ɑ粒子槍,我們找到并銷毀了所有可能用作殺人的東西。
同時,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即刻找出格雷司刺客!
“老規矩,依次發言。”詹姆斯艦長將大家召集到桌前,開始第二次會議,“我可不想每次都第一個發言,我想先聽聽大家的意見。”他從兜里拿出一個骰子繼續說道,“讓萬能的主來決定發言次序吧。誰搖的最小誰先說,然后按照座次進行下去。”
費爾班克斯搖到了一點,他先發言:“我注意到沢田的脖頸被扭斷,我們也沒聽到他掙扎和呼救的聲音,所以兇手一定是個臂力過人的大塊頭,一招斃命。從這點判斷,我懷疑尼科洛夫!”
這次由我第二個發言:“既然格雷司人已經有能力裝扮成人類,自然有強大的偽裝術,所以我覺得表象不可信。我更關注沢田臨死前手里握著的那張牌--方塊J!如果借鑒因莫比萊被害的思路,我懷疑......我懷疑是詹姆斯!”
第三個由曼施坦因發言:“本來我是沒有什么思緒的,但是我覺得麥家輝懷疑詹姆斯是有問題的!剛才我們按照麥家輝的思路,推導因莫比萊留下的暗號是指哈維,可是結果呢?兇手依然還在,對吧?現在麥家輝又以同樣的錯誤理由指認詹姆斯,我覺得他有問題!”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指責我是兇手,讓我驚出一身冷汗。但我卻從心里佩服曼施坦因,確實我的分析有不周之處。同時我也暗自祈禱,我的那一點點分析中的紕漏,不會成為大家的眾矢之的。
接下來,是尼科洛夫的長篇大論:“我贊同麥家輝的分析,從沢田遺留下的撲克牌入手,”尼科洛夫此言一出,我的心稍微松弛了一點,“但我并不覺得J就代表詹姆斯,因為雖然我們躲避追擊時,有段時間艙室內一片漆黑,但我覺得詹姆斯艦長就在我旁邊不遠處,未曾離開過。也許沢田想告訴我們的不是J,而是上面的圖畫。”說著,他拿起沢田臨死時手中攥著的方塊J展示給大家,“這張牌上面的人物是查理曼大帝的侍從羅蘭。精通牌技的沢田對紙牌上的人物都很了解,我想他在臨死前會不會通過國籍暗示我們兇手是誰呢?法蘭克王國包括今天很多國家,但是與我們這里有關的是法國和德國!再進一步細想,我覺得麥家輝的話提醒了我--格雷司人有強大的偽裝術,也許這個看似瘋狂愚昧的德國瞎子就是偽裝出來的,他故意表現的對太陽很感興趣,然后假裝眼睛被太陽光線灼瞎,就是讓我們相信瞎子不可能殺人!只不過在我看來,戲演的過了點......”
話音剛落,曼施坦因情緒有些激動,他憤憤地摘下墨鏡,沒成想手一抖,眼鏡掉在了桌子上,鏡片摔碎了。
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第五個發言的是阿芒迪娜:“雖然我是法國人,但不得不說我也傾向于沢田在臨死前是通過國籍暗示兇手的,我很清楚我不是格雷司人,心里沒鬼自然坦蕩蕩,不像有些人......”
最后,詹姆斯發言道:“本來麥家輝指責我是兇手,我還有所懷疑他。不過我實在想不出麥家輝跟方塊J有什么聯系。尼科洛夫的分析很精辟,他通過國籍把懷疑對象縮小到阿芒迪娜和曼施坦因身上。不過,我找到了紙牌上另一個不起眼的線索:大家注意沒有,方塊J上的侍衛是手握劍刃的,他幾乎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來表達對國王的忠誠。我們的曼施坦因也一樣啊,因為極端崇拜太陽而使自己雙目失明,這種虔誠到自殘的方式,是不是沢田在臨死前看見曼施坦因時,腦海里登時浮現出的對他的總結呢?”
在“莫斯號”到達英仙座β時,曼施坦因被處死在那個被人類稱為惡魔之星的地方,在那個地方焚化惡魔,再合適不過了!
漫漫勘界之旅上,我們焚化了曼施坦因的尸體,又爭取到了16小時。
可是,這種暫時的平靜沒能維持多久......距離地球1300光年,我們到達獵戶座暗星云,那是阿芒迪娜的最后一站。我們在極端糾結的心情中,選擇處決了她,因為——費爾班克斯被人割喉而死!
刺客仍在,我們不禁又將線索回溯到方塊J上。
第三輪會議嫌疑人只有兩個,由于尼科洛夫給詹姆斯作證說他未曾離開過,方塊J只能意味著是阿芒迪娜——法蘭克王國的后裔。
第八章
距離地球6000光年,我們經過了蟹狀星云。焚化阿芒迪娜為我們又爭取了嶄新的16小時,剩下一具費爾班克斯的尸體備用。選擇先焚化阿芒迪娜,正是因為出于尊重她的美貌,我們不忍心看到她腐爛的尸體。
看著曾經隊員們居住過的起居室,現在人去樓空,我感到一種孤獨和絕望。
轉瞬間,只剩下我、詹姆斯和尼科諾夫三人。為了保證安全,我提議將α粒子槍鎖在一個密碼箱里。箱子由詹姆斯保管,鑰匙由我負責,密碼由尼科洛夫設置。也就是說,我們三人合力才能打開密碼箱;或者說,我們誰都別想打開!
這樣的謹慎不無道理,因為大家可能和我一樣,當危機解除,思緒逐漸清澈后,都意識到了冤殺了阿芒迪娜,因為她掌控著ɑ粒子槍,可以將我們中的任何人輕松殺掉。
這樣一來,嚴酷的現實擺在了面前——詹姆斯和尼科諾夫之中有一個是格雷司人,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平行宇宙的內奸。
很遺憾,臨近輻射時,我沒能冷靜意識到這點,更沒為方片J找到其他合理的解釋。人的本性使然,讓我草率地做出了判斷。
距離地球7000光年,輻射爆發倒計時6小時。天鷹星云上矗立著龐大的塵埃高塔,如創世之柱。我們到達了布滿胚胎期恒星系統的超大子宮,但是我們自己卻惶惶不可終日--殺與被殺,近在眼前。
我們即刻召開第四輪會議。不管內奸是誰,想必和我想法一樣,要先聯手殺死格雷司刺客才行,不管誰落單,都不是對手。
尼科諾夫率先發難:“看來我們把問題想復雜了,導致我們一次次與真相擦肩而過。現在看來,因莫比萊的血色十字就是暗指兇手是基督徒;而沢田臨死前攥在手里的方片J就是指詹姆斯!”
“那費爾班克斯的死怎么解釋呢?我們當眾銷毀了艦艙內所有利刃,為什么他還是被割喉了?”我判斷尼科洛夫和詹姆斯會互相攻擊對方,表決時,我的那一票就顯得至關重要了,于是希望尼科諾夫能夠解釋清楚。
尼科諾夫微微一笑,說:“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兇器應該就在艦長的起居室里。如果詹姆斯艦長不介意,我可以指給你看。”
詹姆斯艦長無奈地點點頭,實際上他只得同意,因為如果拒絕,他會擔心我對他的疑心陡增而聯合尼科諾夫將他制服。
詹姆斯剛將我們讓進他的房間,尼科諾夫就指著桌上的一疊CD唱片說:“兇器應該就在里面!”
我走到一堆唱片盒前,逐一打開查看。果然,在詹姆斯艦長一張涅槃樂隊成名專輯《Nevermind》里,我發現了一張被掰斷的CD,斷裂的開刃處還殘有血跡。
詹姆斯艦長頓時面色慘白:“尼科諾夫,你栽贓陷害,你才是格雷司人!麥,相信我,他才是真兇!”
我凝視著那一堆CD思考良久,頓時發現了迷霧中的一點光亮,回頭掃忘了一眼被格雷司刺客殺害的和被我們冤枉的隊友故居。
我想在這場殘酷的缸中絞殺游戲中,他們的冤魂即將得到告慰。
“既然真兇找到了,尼科洛夫,咱們兩個一起應該能夠制服得了他吧?”我站到尼科洛夫身旁,這樣更有安全感。
“放心,有我在!”尼科洛夫傲嬌地用拳頭抹抹嘴角。
“終于查出真兇了,返航后能活著見你的ball and chain了?”我故意說出一句美國俚語。
尼科洛夫聽后遲疑了一下,隨后道:“ball and chain?嗯,對,能見到了!”
我興奮地擊掌說道:“好了,我知道刺客是誰了!”
“剛才不是都確認了嗎?”尼科洛夫又是一臉迷茫。
“現在我算把整個線索連起來了。”我指著尼科洛夫,一字一頓道:“格雷司刺客是你!”
連詹姆斯艦長也露出一臉狐疑:“怎么說,麥?”
我將思路理了理,緩緩道來:“其實,我早就該懷疑你了,尼科洛夫,只不過有太多的偶發事件,讓我分散了注意力。從因莫比萊臨死前遺留的血色十字開始,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人,那就是你!”
“顛倒是非,我看你才是格雷司刺客!”尼科洛夫指著我吼道。
“隨你怎么說,”我邊說邊本能地靠向詹姆斯,“讓我們換個角度解釋死者留給我們的暗示。因莫比萊是個外表看起來時尚,其實內心特別保守的人,他還為了羅馬市議會暫停使用羅馬數字而上街抗議。好了,重點就在這,其實因莫比萊真正想告訴我們的,是數字11,羅馬數字寫作XI,代表兇手所住的房間號!只不過未等到他完成最后一筆,就斷氣了,只留下了個X。10號房間是雜物間,我們中就你的房間號是大于10的!”
尼科洛夫不服氣地反駁道:“那是你的解釋。我也可以將那個十字理解為他暗示兇手是基督徒,這點我早就說過。”
我笑了笑:“那沢田的方塊J呢,你現在一定認為就是指詹姆斯的首字母吧?但我記得,就是你自己證明詹姆斯在一片昏暗中未曾動過地方的,那他又是如何殺死沢田的呢?現在想想你還真是夠狡猾的,你說詹姆斯一直在你身旁沒動過,其實是想形成一種互證,向大家表明你在詹姆斯身邊也未曾動過。你為詹姆斯作證,把方塊J引導到國籍上,其實是想讓更多人牽扯進來,你就不必再大費周折地殺人了。而其實,沢田想表達的意思也很簡單,依舊是11,你的房間號。因莫比萊和沢田在臨死前不約而同地想利用房間號暗示你,我想,應該是因為俄羅斯人又長又拗口的名字讓他們困惑了吧。”
尼科洛夫不屑地說:“你說的什么X和J都指向我,而我也可以認為他們都指向詹姆斯,你無法說服我!”
“是的,目前來說,你和詹姆斯只能算打成平手。但真正令我確認的點,正是那個!”我指向那盤涅槃的CD,“早在你嘟囔想要看信使號探測器時就露出了馬腳!我幾乎忘掉了一個事實,格雷司星球和我們地球相差20光年。也就是說即便你現在了解到最新的地球情況也是20年前的,信使號探測器在2015年就撞向水星自毀了,但你不知道,還大發感慨地想去看它。我想,這也正是你平時少言寡語的原因,你害怕露陷!”
“信使號又不是我們國家的探測器,我不夠了解也情有可原吧?”尼科洛夫繼續狡辯道。
“全地球的天文愛好者都知道,而你作為一名宇航員居然不知道?”看得出尼科洛夫已成強弩之末,我繼續一層層揭開他的假面,“也許你們格雷司的強大智庫已經掌握了地球上的所有語言,但是卻無法理解年輕人中新近流行的合成詞,這些詞語從表面上是不知所云的。剛才我故意說了一句流行俚語考驗你,果然你不懂裝懂,我告訴你,ball and chain是老婆的意思,你是單身,怎么會回去看老婆呢?”
尼科洛夫臉漲得通紅,繼續胡攪蠻纏:“我上了年紀,平時也很傳統,不知道年輕人的流行俚語也很正常!”
我不依不饒,將尼科洛夫逼入死胡同:“那你回答我兩個問題:現在的美國總統是誰?2018年足球世界杯在哪個國家舉行?”
尼科洛夫低著頭,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美國總統不知道?好,也許你還狡辯不關心別國政務,但2018年世界杯就在俄羅斯舉行你都不知道?你可是俄羅斯宇航員啊。”我緩和了下語氣,“回到謀殺吧。為什么你順手從一堆CD中選出涅槃的專輯呢?那是因為,涅槃是九十年代中期才解散的,你只了解這支樂隊,你大概是想拿著這個不起眼的兇器,假裝談論歌曲和樂隊接近費爾班克斯,趁其不備將其殺掉。但如果拿著近幾年新出樂隊的專輯,你擔心被費爾班克斯聽出破綻。”
尼科洛夫緩緩抬頭,突然一拳將我擊倒,在我身上搜到密碼箱的鑰匙。詹姆斯知道他要去拿α粒子槍,便立刻奔上前去,與尼科洛夫纏斗在了一起。
第九章?
尼科洛夫力大無比、動作矯健,沒幾下就將詹姆斯打翻在地,我從后面勒住他的脖子,也被他輕易一個過肩摔,撂在了地上。
尼科洛夫徑直來到密碼箱前。他掌握密碼,又有我的鑰匙,箱蓋沒幾下就被打開,α粒子槍身上的寒光已隱約可見。他伸手拿起槍,轉向我的胸膛。
任何已知的生物都經不起α粒子槍的轟擊,萬般緊急下,我瞅準尼科洛夫的手腕就是一腳,槍隨即掉到地上,我趕緊將槍踢給詹姆斯。電光火石間,我逃離了尼科洛夫的攻擊范圍,與詹姆斯站到一起。
詹姆斯拿起槍,毫不遲疑地對準尼科洛夫射擊,瞬間格雷司刺客被轟為煙霧。
我看向詹姆斯,不出所料,他的槍口已在向我調轉,不過我手中涅槃CD的利刃已從他的脖子處先行劃過。
可惡的內奸,幸虧我提防了一手......
離開銀河,進入星系際空間。在犧牲了六名地球宇航員后,格雷司刺客和內奸終于被消滅了。費爾班克斯和詹姆斯的尸體,為我換來了32小時不受輻射侵擾也沒有被殺之虞的寧靜,對于一次缸中宇宙的航行,32小時足夠完成余下的旅程。
我拜別了處于銀河系邊緣的大麥哲倫星云,繼續向宇宙邊緣摸索。一路感受到了看不見卻無比強大的暗物質,偶遇到在強烈爆炸后像一串閃亮珍珠向外擴張的超新星,觀賞了像霰彈爆炸后四散開來的仙女座。
也許,對于宇宙中任何一種外星生物,穿越宇宙都是癡人做夢。因為我看見了宇宙中最致命、最強大的類星體。一團升騰的超熱氣體如同巨獸,它的黑暗之心是一顆超級質量的黑洞,和十億顆太陽一樣重,巨大的引力正在撕扯著所有恒星,吞噬著它們,直到什么也不剩。
距離地球1300億兆公里,我駕駛著“莫斯號”終于來到了宇宙邊緣。原來,所謂的邊緣只是個點,宇宙的終點與起點匯聚一點:一個無限熱、無限小、無限緊密的點在137億年前爆炸,產生了空間、時間、物質和宇宙本身。我的宇宙勘界之旅,更像是一次時光回溯之旅--我看見了創世的一刻!
之后呢,平行宇宙又是什么樣子?或者說,我們的宇宙會不會是一個更大宇宙的黑洞:我們永遠逃不出去,而又有什么東西會被吸進來呢?
帶著永無止境的好奇心,我繼續向前行。隨即,我被那個無限熱、無限小、無限緊密的點吸進并瞬間融化了。
“家輝,你醒了?”白大褂正望著我,之前的中將和那一群科學家都不見了蹤影,維持我缸中之腦的精密機器也所剩無幾。
“把那本詩集拿給我。”我用腦電波告訴白大褂。
“你剛剛經歷了一場頭腦中的宇宙航行,凋謝了許多腦細胞,正需要休息。”白大褂說。
“請你拿給我!”
“你應該十分清楚,腦細胞的凋謝是不可逆的,如果休息不好的話,可能就......”
“拿給我!”
在我的一再堅持下,白大褂終于同意了我的請求,將詩集拿到我面前。
“翻開它,隨便哪一頁。”我請求驗證我是否回到了現實,或者還像一個數碼傀儡一樣被人操控著。
“一頭肥豬大又長,
豬身橫跨太平洋。
豬背可以降飛機,
豬身成了飛機場。”
一首詼諧的打油詩呈現在我面前,可我怎么也笑不出來。
雖然我讀出了詩,但是,這首打油詩是兒時母親哄我開心的兒歌,記憶猶新。
這意味著,我依然在缸中之腦中。
“科利瑪,你醒了?”一群橙色皮膚的侏儒正望著我。
“難道?難道我處于缸中之腦的缸中之腦?”我用腦電波告訴眼前這個侏儒,“把那本詩集拿給我!”
橙色皮膚的侏儒沒有多問,把詩集攤開擺在我眼前,而這次是我從未讀過的蹩腳打油詩,我看得真真切切......
之后,一個穿著華麗、戴著高貴頭飾的侏儒對我說:“這次不用懷疑,科利瑪。你是泰隆坦星球忠誠的兒子!”
“為什么......為什么連我也欺騙?”我有些憤憤地瞪著眼睛。
高貴的侏儒安慰道:“我們采用缸中之腦的缸中之腦,就是讓你確信無疑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員,才不會露出馬腳。否則一旦被他們發現,我們就會前功盡棄。地球人對黑洞一無所知,我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在你卓越的貢獻下,我們通過黑石之眼,用黑客程序潛入到那個黑洞里一個叫地球的地方,成功混入到他們的缸中宇宙項目中并最終獨享探險成果。現在,從我們竊取的科研成果來看,我們對地球所處的那個神秘黑洞的情況已有所了解,不出3坦(1坦等于地球上的33年),等蟲洞之門再次開啟時,我們就能派出我們的艦隊,直達格雷司星球和地球。”
“那個放射性元素也是咱們帶進去的?”
“對。就是詩集上的那幾個鑲金字體!”高貴的侏儒臉上此時洋溢著忠厚長者的慈祥微笑,“你的腦細胞已有部分壞死,好好休息吧,泰隆坦的子民會無條件地將你頤養天年,我們偉大的泰隆坦大統領還要為你頒發勛章、修建廟宇,就叫科利瑪神廟!”
真正該立廟祭拜的,是我們泰隆坦星球獨一無二的瑰寶——鬩金才對!是它將人類的丑惡本性放大,他們都想活到最后獨享科研成果,我才有機可乘。
而我在“莫斯號”上又做了些什么呢?我不過是個稀里糊涂、任人擺布的數碼傀儡罷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