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彬草溝(三)--親愛的人

我的爺爺奶奶
寫于2016年7月
我的家在距離縣城大約20公里的山溝里,老家的名字叫彬草溝,名字的由來大概是山溝里長了特別多的彬草。
這篇文章本該在2015年夏天的時候完成,不想因各種原因拖到了今年(2016年)才終于開始動筆。再回想去年的這個時候,又多少有些恍惚。

再一次在7月回來,爺爺奶奶又年老一歲,從他們的話語中感受出知天命的年紀,特別是爺爺,有一些不甘,又有一份放手的矛盾心理,我聽來其實很心疼年紀大了的爺爺。

這是我爺爺

還記得去年和爺爺在地里拔豌豆時,和爺爺聊了很多以前的故事,知道了從爺爺小時候到我爸爸那個時候的一些事,好像對家里的歷史和村莊的歷史都有了更多的認識,不再是那樣遙遠和陌生,而我們家里的歷史也和當年的時代一起不斷變遷,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家。

爺爺總是給人一家之主的感覺,也許是內心深處的要強與責任,爺爺撐起了我們這一個大家庭,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各自成家,爺爺是引以為豪的。

也許是年紀大了,爺爺的身體不如以往,精力也不如從前,看著爺爺每天睡覺的時間增多,我真的開始覺得爺爺老了。家里的大小事務需要我們更多的分擔,而爺爺更像一個需要哄的老小孩,需要我們更多的愛。

我的爺爺不僅家里的事操心,村里的事也總是沖在前面,最令我崇敬與自豪的是爺爺帶頭修繕了村里的廟,不僅有舊廟還新建了新廟,我總是很佩服爺爺的魄力與干勁。

村里新修的廟

家里有一塊捐資助學的牌匾,很小的時候就掛在那里了,表彰我的爺爺在那個年代捐資助學,支持村里修蓋小學。這塊牌匾上寫著“造福桑梓”,一直在家里大門的房梁上掛著。

我的爺爺可不是普通的農民,頭腦聰明,小小年紀就做村里的會計,年輕的時候在供銷社工作,后來退休后回家務農,一直都很厲害。小時候,覺得爺爺養的那頭騾子實在太帥了,很剛烈,比別人家的馬或者驢子厲害多了,而且只有我的爺爺可以馴服那匹騾子。爺爺或許就是我兒時的英雄吧。

現在爺爺年紀大了,見到我會跟我訴苦,會跟我耍賴,變成了需要人哄的老小孩,我很想多陪陪他。

爺爺,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帶著我的伴侶來看您,您說好要給我送禮物呢,說好的麒麟送子別忘了,一定要好好的,不能生病哦。

我的博物學奶奶

小時候對奶奶的印象是家里的花園或是菜地,奶奶總是會種很多花兒和蔬菜。在我大學讀植物學的時候會看到大麗花、蜘蛛蘭、卷丹很熟悉,這些都是從奶奶的花園里認識的呢?,F在長大了,終于能夠聽懂老人的話,或者說把話聽進心里,才越發覺得我的奶奶是個民間博物學家。

老人家的博物學大都來自于每一天生活的積累,爺爺和奶奶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悟出了生活中的博物學。

今年家里屋檐下有了一窩家燕,我來的第一天便欣喜于他們的存在,數一數,發現小小的一窩竟然有五只燕寶寶,太萌了。我告訴奶奶有五只小燕子呢,奶奶淡定的說:“四月里抱四個,五月里抱五個,六月里抱六個,過了六月就不抱了”。聽到這話真的很神奇,很想去驗證奶奶的說法。

萌萌的小燕子,我等到燕子出窩了,這叫“領哨”

“大暑小暑,灌死老鼠”。小暑的節氣到了,奶奶自動的說起節氣里的話,古人們的話都是有道理的。大暑小署一到,意味著雨水將要增加,可不是要往老鼠洞里灌水么。

記得去年和奶奶的麥地里趕麻雀,奶奶就知道紅雀子(紅尾鴝)不吃麥子,我當時就很敬佩我奶奶,對于自然觀察的敏銳度遠在我之上。今年再一次刷新了我對奶奶的崇拜,走在去割綠麥子的路上,我和奶奶說著爸爸種的好幾棵白楊樹都死了,然后奶奶指著樹干上圓圓的洞說,這個是啄木鳥啄的洞,里面可大了,啄木鳥就在里面孵小啄木鳥呢。我正在想是誰的洞,沒想到我的博物學奶奶已經知曉一切了,我問奶奶您是怎么知道的呢?奶奶說我來回走,當然看見啦。哈哈,我的博物學奶奶,讓我敬佩不已。

奶奶告訴我,這是啄木鳥孵小鳥的洞

什么,這還不夠?那再舉兩個例子。我想摘一些枸杞回自然學校去種,問奶奶種不種的活,奶奶說當然能活了,雀兒吃了枸杞拉出來的種子都能活呢。我心里頓時贊嘆,我奶奶觀察力太敏銳了,如果在現在,可以研究種子傳播了!隨便和奶奶走在路上,奶奶就會跟我嘮叨,這個是白刺果子(白刺),這個是苦蒿(一種刺兒菜)……真想跟我奶奶學習她的博學。

其實在村里,奶奶和爺爺們應該都養成了自然觀察的習慣,當然自然觀察只是被我灌輸的高大上的名字,在他們看來,這一切再平常不過,抬頭看看偶爾飛過的雀兒,蹲在地邊看看路邊的雜草,他們就在自然里,再自然不過。

寫書法的五爺爺

我的五爺爺算是跟爺爺比較親的兄弟,小時候也總是記得五爺爺一家會在過年的時候與我們一起過。五爺爺年輕的時候是一名語文老師,還教過我的爸爸。五爺爺退休后一直住在蘭州,很久都不回村里住了,也照顧著他的母親,我的四太太(太奶奶)。這幾年四太太去世了,五爺爺和五奶奶開始在夏天回到村里來住,覺得還是家鄉好,空氣也好。而我也終于有機會和五爺爺多聊一聊,了解他多一些。

五爺爺喜歡收集報紙,特別是關于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重要講話或重大事件,五爺爺仔細的收集和整理起來裝訂成冊,我覺得認真的五爺爺很可愛。

五爺爺很喜歡書法,雖然晚年才開始練習書法,但每天都會練習,成為蘭州書法家協會的一員。我們家里墻上掛的字都是五爺爺寫的,老一輩文人的氣質在五爺爺身上其實很明顯 。

五爺爺給我寫的字

我耍賴向五爺爺討字,五爺爺認真想了想,給我寫了“云蒸霞蔚”四個字,我很喜歡,心里覺得五爺爺其實是懂我并且支持我的??蓯鄣奈鍫敔斶€讓我拍下他寫的出師表,很自豪的,老人都是像小孩子一樣的單純和簡單。

五爺爺很有愛,讓我很羨慕的是他與五奶奶的相濡以沫。會騎車去幾里外接五奶奶回家,推著車回來的時候,我覺得五奶奶好幸福。知道我可能被蝎子咬了的時候,堅持讓我去找五奶奶治療或者叫我的爸爸來接我去看醫生。

因為我和堂弟的到來與陪伴,默默的找出一些事來和我們一起做,比如修復一把很老的椅子,我想這樣的時光是很幸福與享受的,五爺爺很喜歡我們陪著他呢。

我們仨用電線修復的老板凳

彬草溝的人們大都去了外面的世界,這里還留著的都是老人了,和我的爺爺奶奶們一起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時光。溫柔安靜的五奶奶,開朗熱情的二奶奶和悶悶的二爺爺,誠實勤勞的四奶奶與四爺爺,幽默風趣愛開玩笑的陸爺爺與陸奶奶,還有斗爺爺,財爺爺……閑來串門聊天,忙時互相幫忙,一起出力。

種胡蘿卜時爺爺奶奶們都來一起幫忙


當我老的時候也想回到這里,度過最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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