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仨》篇幅不算長,但讓人印象深刻。
不同于一般悲劇故事的寫法,本書把難過的事情就放在了一開頭,
余下的快樂便自然的帶著褪色的悲情,但始終浮現出淡淡的溫馨。
這感覺很難說明,
恐怕只能用“賣火柴的小女孩劃亮火柴時的快樂”這種不太恰當的例子進行類比。
活在現代的我們,自然是聽聞過錢鐘書和楊絳的大名,往往被他們的成就所嚇退,
仿佛他們不是活人,而是生來就鑄在博物館里的銅像,烙在教科書上的大頭照
發表的每句話都是應該背誦的警世恒言,
不由分說而又情不自禁的將他們設定為“毫無生活情趣的無聊學者”。
但很顯然,
楊絳輕快的打破了我們的刻板假設——
去動物園說犀牛孔雀河馬的壞話;
碰上兩人都參加的無聊會議,便偷偷溜出去,在街上亂轉,美其名曰“探險”;
好容易得了機會,繞著湖閑逛,卻又忍不住抱怨湖太大走不完;
兩人摸索著在廚房的小電爐前煮肉,好吃的時候就欣然接受,
難吃的時候恐怕居多,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消磨完;
生了姑娘,不喜歡長輩們早就想好的名字,嫌棄生硬拗口難聽,
小夫妻二人便自作主張,膽大的取上了個輕松可愛的小名并成功掌握了大名的命名權;
你看,多么的快活啊,快活的毫無意義,快活的不得了。
諸如此類富有趣味的瑣事,在書里不勝枚舉。
兩人的愛情、生活顯得那么的輕柔愜意,和平而輕快,
與同為歷史上神仙眷侶的沈復、陳蕓伉儷相較來,
更為安寧平和的讓人向往。
楊絳說起錢鐘書來,口氣也十分有趣。
常常從各方各面揶揄他拙手笨足——
打翻墨汁、弄壞臺燈,等著自己出院去修;
有著孩子氣而執著的飲食習慣:每日早晨必喝一甕香濃的紅茶牛奶;
說話寫信遣詞夸張。
楊絳說起錢鐘書來,揶揄中存著萬分的親昵,是真正的內人才能掌握的細節與情愫。
須知寫這本書時,楊絳已七十來歲,幾年前失了女兒,又失了丈夫。
不去揣測她的內心,但她的語氣還是輕盈,這幸福又瑣碎的細節她仍歷歷在目,
是故作輕快也罷,或是大徹大悟也好,
總之,她的語氣讓人感受不到蒼老的喋喋不休,只讓人也跟著悠然快活。
“我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悲苦,但我沒有意識到,悲苦能任情啼哭,還有鐘書百般勸慰,我那時是多么幸福。”
“我清醒的看到以前當做我們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棧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
早知道后來這么孤獨,還會愿意當初這么快樂嗎?
如果當時不那么幸福,卻能和家人更長久的走下去,會怎么選擇呢?
我想先生還是會選擇同樣的情況。
大概一點點反芻那些美麗的記憶,才有動力活完余下的漫漫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