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筆記
這是李幾米的第二篇原創
六月十二號晚上,香港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個臺風“苗柏“。轉眼間,這是我在香港經歷的第十三個臺風。
在地鐵里,我背著沉重的電腦和文件,耳朵塞著Shure的隔音式耳機。在我眼前,是現場版的默劇,但略欠一點幽默的情景。有種暴風雨來臨之前夕的感覺。
不知不覺在這種常景下漂的這些年,對香港曾經的向往還能承受多少次臺風的洗禮?
這個城市充滿希望與畏懼,每時每刻都帶給我不一樣的體會。
香港這個文明都市,有著許多平凡之處。
早晚的地鐵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仿佛永遠在朋友和情人的邊緣線徘徊。車廂里有人靜閉雙眼,有人翻閱黑莓上的郵件,有人陶醉在Kindle的屏幕上,有人穿越在手游里。伴隨的只有漆黑隧道里車輪與軌道的摩擦聲,而非扯著嗓門的閑聊。
手扶電梯上的左行右立是這里的習慣。每次總有人在電梯口前很不情愿地被擠到左邊,無奈中只能一步步向上爬,同時不停地尋找著右邊空余的地方。
這個社會有一種處處為人著想的思維。打擾別人即是一種羞恥。
前段時間,我在公寓的俱樂部里面復習考試。因個人癖好,我選了兒童玩樂場為復習地點。享受玩樂歡笑聲中給我心靈帶來的一絲寧靜。每當復習累了,眼前孩子們的天真都能讓我迅速恢復過來。
當我再次把頭埋在書里時,一位小蘿莉突然蹦到我面前。一雙水靈靈的淺藍色大眼睛,帶著困惑的眼神跟我說:
“這里這么吵你也能學習嗎?要不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玩吧?”
然后另外一個小正太匆匆忙忙地跑過來,紅通通的臉蛋略帶一絲歉意:
“不好意思我們太吵了,我們玩得太開心沒看見你在看書。”
這種“好人先道歉”的情景讓我內心感到無比溫暖和難堪。
香港有四個大區。在地圖上劃分的是隨意穿梭的行政區,在文明上劃分的卻可能是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距離。
港島有著先天性的地理環境優勢。在被英國統治的時期,這里是最先被開發的。二戰后主要政府機關都立于此處,帶動了隨之而后的商業發展。
精英們都聚集在港島。穿行在中環皇后大道上的人群,個個都是輕功高手,臉上帶著沉悶的表情,似乎是領帶勒得太緊導致血壓上升的后遺癥。
這里的摩天高樓覆蓋著整個中環的天空。反光的玻璃外墻隱約折射著偷進來的陽光,仿佛是高樓對中環人表示的一點歉意,可他們眼里并沒有流露出在乎的眼神。
在辦公室里,叫了幾年英文名字的同事對彼此背景來頭一無所知。或許這是尊重同事關系的一種社會模式。這里的工作沒有多余的劇情,每天一起拼殺在戰場上的情意不代表能升華關系。
這里的精英燃燒著自己的生命來點燃維多利亞港口的夜景。我們看見的是香港的繁華,看不見是它的平凡,一種只屬于精英們的平凡。
在除港島以外的大部分地方,特別是離港島越遠的地區,棲息著香港80%以上的人口。
這里的香港人,少了幾分多元化的氣色,但多了幾分傳統的平淡。
在荃灣的賽馬會投注站里擠滿了一群鉆研著報紙上比賽數據的人。他們當中很多中年大叔,頭發披散,上身穿著簡陋的T恤,下身一條粗糙的短褲。
有時候我還能看到他們中崛起的年輕新星,一身優衣庫的輕裝打扮。在門口一邊抽著萬寶路,一邊“煮報論英雄“。
他們是博彩者,更是定期上繳智商稅的凡夫俗子。這些人大多數可能連香港的A-level (高中)都沒畢業,年紀輕輕就出來論賽馬。每天的夢想都是中獎后的“上車“ (買房)和“唔洗做” (不用干活)。
距離賽馬會投注站兩條街的地方是一個菜販聚集地,人們天沒亮就開始一天的忙碌。
這里的食材都是按份賣的,迎合了香港人追求的交易速度。
這里的交易工具是最原始硬幣,神器八達通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這里的談判糾結在幾塊錢的交易上,誰都愿意扯高嗓門來爭取社會留給他們最后的福利。
菜市場的街尾隱藏了各色各樣的大排檔。這里叫三陂坊,英文地名是 Sam Pei Square。 而【陂】(pei)卻一直被本地人發成【坡】(bo)。
每當夜幕降臨,這里的生活才慵懶地蘇醒。
擺滿大街上的是老套的餐桌和板凳,還有一把把沾滿油漬的鐵風扇。飯桌上的活烤魚則絕不遜色于米其林餐廳的魚子醬。
這里的顧客可以放聲嘶喊,沒有過多的約束。 三五個知己把酒當歌,唱出的是對生活的無奈和遺憾。
這里的人仿佛與港島隔絕,以自己的方式偷安一隅,埋藏著香港人的另一番平凡。
每個在香港奮斗的人都曾被它的光鮮與節奏吸引過,也曾被它的殘酷與現實擊敗過。
有的人享受著被擠壓的樂趣暴力成長,有的人埋怨著快節奏的無奈聲嘶力竭。
多少次在我腦海里曾經閃過的種種可能慢慢地被沖淡。而當我放慢緊張的節奏去感受這里的一切時,卻感到每每的驚喜和溫暖。
可能大部分港漂都像我一樣不知他日夢歸何方。但沒有眼前的茍且,你拿什么點亮將來的詩和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