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安子墨以180邁的速度奔馳在去醫院的路上。電話是劉建峰打來的,他已經先行一步到了那里。白色的房間里,彌漫著一種絕望的味道。安子墨進到那個房間的時候,里面已經有了3個人。床上那個形如枯槁的老婦人鼻子里插著呼吸機,她的嘴巴一張一合的蠕動著。安子墨氣喘吁吁的奔到老者的面前,俯下頭,緊緊抓住了老人的手。老人睜開了微閉的雙眼,那雙混濁的眸子里溢出的是什么樣的光芒啊,痛苦,無助,更多的是信任和不舍。她的右手突然有力的捏住了安子墨,左手揮了一下,發出吃力的呼喚:“李嬸,把琪雅叫過來,我有話對他們說。”屋子里的那個保姆裝扮的人牽著一個大眼睛的小女孩走到老婦人的床邊。小女孩5.6歲的樣子很漂亮,只是略顯瘦弱了些,她猶如一只受到了驚嚇的小白鼠,怯怯地躲在李嬸的身后。再仔細觀察,小女孩子的嘴角邊流著口水,那雙大眼睛里是迷離呆滯的光芒。李嬸把小女孩從身后拉到了胸前,她輕輕地拍著她呢喃:“琪雅不怕,琪雅是乖孩子,這是姥姥,姥姥有糖糖吃。”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一把彩色糖紙包裹著的糖放到了琪雅的手里。小女孩一下子就露出了笑臉,嘴角的口水也斷斷續續地流了下來。李嬸趕忙用紙巾給她擦了一下。老婦人抬起左手輕輕的撫摸著小女孩的頭,眼睛里一下子就蓄滿了淚水。捏著子墨的那只右手已經強烈的抖動起來。老人想去拉小女孩的手,可是小女孩以為她要搶她的糖,一下子就合上了手,還哇地哭出了聲來。李嬸慌忙俯下頭輕輕地抱住了她“琪雅不哭,姥姥不要琪雅的糖糖,姥姥很愛很愛琪雅的?!毙∨⒁幌聯涞嚼顙饝牙锴那呐策^去繼續躲在李嬸的背后。
老婦人無力的垂下左手,她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她更用力的捏著安子墨。安子墨滿臉凄悲地望著流淚的老人。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他的喉結蠕動著,他是想要說些什么的,可是他什么也說不出來。
老人憂傷衰弱的聲音飄過來:“子墨,我快不行了……我走后……琪雅只有你你你……一個親人了,我希望……你能夠……看在和宇涵……過去的情意上,好好……照顧她。我……謝謝你了……”老人吃力的說完這些話,緊捏著安子墨的手緩緩松開,她猛烈的咳嗽起來,呼吸機似乎都跟不上氧了?!搬t生,醫生,快來啊…………”安子墨大聲呼叫著醫生。
老人被推進搶救室后,安子墨頹然地坐在搶救室門口的椅子上。劉建峰一直陪在他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劉嬸已經帶著小女孩走開了。
“子墨,安排老人的后世吧,她這次是挺不過去了?!?/p>
安子墨雙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二十三
站在老人的墓碑旁,他垂著頭,胸前的白花在秋雨蕭瑟里更增添了一份肅殺。劉建峰陪在他身邊。安子墨蹲下身子,他用手去撫摸了老人的墓碑,不,他撫摸的是老人左邊的那塊墓碑,墓碑上面是一張靚麗的面孔,她有著和小女孩一樣明亮的大眼睛,她在微笑,甜甜地,幸福地,對著安子墨開懷地笑著。
“宇涵,伯母她去陪你了,你在那邊不會再孤單。我會好好保護琪雅的,我會經常帶她來看你……”劉建峰拉起安子墨:“走吧,咱們去看看琪雅?!?/p>
來到那個海邊的別墅群,安子墨熟練的用鑰匙打開最里面那棟別墅的大門。李嬸從房間里匆忙的走了出來?!鞍部?,你來了……”“嗯,琪雅呢。我來看看她?!薄八齽偹規闳ニ块g吧?!闭f著李嬸帶著安子墨進了2樓樓梯拐角的那間房子。
房間整體都是粉紅色的格調,幾只芭比娃娃排列在她的床邊。地板上躺著一只藍色的毛絨大鯨魚。窗戶上掛著一串紫色的貝殼風鈴,墻壁上貼著一些不規則的英文字母和漢字。那個漂亮的小女孩,睡在一張粉紅色的小床上,她嘴角掛著甜美地微笑,輕輕地發出均勻的呼吸。安子墨端詳著這張溫暖的小臉,熟睡中的琪雅怎么看怎么和那個墓碑上照片里的人如出一轍。他俯下頭,情不自禁的吻了吻她平滑的額頭。她的眼睛動了一下,小巧的鼻翼抖了抖,翻過一個身,繼續她甜美的夢鄉。
樓下等候的劉建峰,一個人吸著煙,突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劉隊長,我是蔣曉冉,我想問問你,安子墨和你聯系了嗎,我還是找不到他”“哦,蔣記者啊,我還沒聯系上他呢啊,這小子可是個大忙人,滿世界亂飛,也許他又出國去談判了吧。聽他前段時間講他們公司要在日本開設分公司,也許他去日本考察了吧。你看這樣好嗎,等我聯系上他我叫他立刻給你回電話?!薄班牛冒伞Vx謝你劉隊長?!薄安豢蜌獍?,蔣記者,有時間一起坐坐,我還要感謝你把我寫成了大名人啊。……”
安子墨下樓后坐在客廳寬大的沙發上,外面的風刮得很大,院子里梧桐樹的葉子刷拉刷拉的都被吹了下來。雨也漸漸更密了。秋天就要進入尾聲,冰冷的冬天在不遠處的地方伺機殺過來。屋里有了更多的寒意……
劉建峰吸完那顆煙,用手拍拍安子墨的肩?!白幽?,蔣曉冉剛才又來電話了,這是她第8次來電話問我你的消息了。前幾天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現在伯母已經安葬了。你看,是不是你需要和她好好談談了呢。”
安子墨拿起茶幾上的煙,點燃一顆拼命地吸了起來。
“建峰,我需要調整一段時間,請你幫我去照顧蔣曉冉吧?!?/p>
劉建峰把大手放在他疲憊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
二十四
在安子墨消失后的第13天蔣曉冉終于病倒了。她蜷縮在自己的大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羽絨被還是感覺冷。當她驚叫著從夢里醒來,她發現自己在發抖,窗戶外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可是房間里卻有絲絲亮光,能夠依稀分辨出里面的各種擺設。頭好疼啊,感覺自己在發抖,恩,她發燒了。蔣曉冉掙扎了幾下終于爬了起來,她想為自己倒杯水。她走到窗戶前,一片銀裝素裹,第一場冬雪不設防地飄然而來了,雪下得一定很大,要么怎么會映得屋內一片明亮呢。
她翻找出退燒藥,就著熱水吞了下去。那雙小眼睛在這樣一個寒冷的雪夜里布滿了紅紅的血絲。從安子墨匆忙離開到現在的杳無音信,蔣曉冉經歷了怎樣一翻心的煉獄呢。最初的3天里,她在焦急的揣測中被動的等待,她每隔幾分鐘就打一個電話,剛開始的時候,安子墨的電話里還能傳出悅耳的彩鈴聲音,可是在第二天之后他的電話就成了一個甜美女人的提醒“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敝档饺旌箅娫捓镌賯鱽淼氖恰澳鷵艽虻碾娫捯殃P機”。她開始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坐臥不寧。從他走后的第一天晚上她就開始做噩夢,每個夢境內容不一結果雷同,都是安子墨絕決地離她而去。每次夢醒后她都緊緊抱住身邊的那個大抱枕,她哭著呼喊安子墨的名字,她請求他不要離開她。可是他的背影還是那么果斷的消失,消失在消失……
從第一次甜蜜的擁抱到第一次悸動的初吻,蔣曉冉已經完全把自己幻化成童話書中的女主角,她和她的白馬王子在她想要的幸福生活里愜意的悠游。她在那次悸動地吻后,就一廂情愿地把自己完全的嵌進了安子墨的生命里。她以為他會是她25年漫長等待的那個真命天子。雖然僅僅是一次甜蜜的親吻,但他已經根植進她生命的血脈里。他的舉手投足,他的喜怒哀樂都牽扯著她那顆小小的心房。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是幸福的,因為有他迷人的氣息,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也是幸福的,因為有他甜蜜的回憶??墒撬趺淳瓦@么忍心的突然消失了呢,而且消失的如此徹底。
蔣曉冉哭著咒罵自己,為什么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只知道沉浸在卿卿我我的柔情蜜意里,她該更多的去了解他去熟悉他去懂得他的啊。可是她沒有。
她在第一天他消失后就給劉建峰電話,問他是否知道安子墨的消息。待到第八次之后她開始徹底的絕望。暗夜里她開始瘋狂地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值到自己完全失去理智,趴在餐桌上蒙頭睡去,半夜里醒來后她開始洶涌澎湃的嘔吐。25年的生命歷程中,第一次體驗什么叫愛情,什么叫別離,什么叫傷痛,什么叫刻骨銘心的想念,什么叫萬念俱滅的凄惶。
她更瘦了,白天去上班的時候,社里的同事們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失神的目光,熱情的詢問她是不是病了,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自己很好。她拼命壓抑自己,接受更多的采訪任務,承擔下更多不屬于自己的活。她用忙碌來麻醉自己不去想安子墨,不去回憶那醉人的月亮房,還有他甜蜜的擁抱,馨香的熱吻。
夜晚回到家她感覺自己靈魂出竅般,蜷縮在沙發上,不開燈,一遍遍回味著在這張沙發上安子墨是怎么柔情蜜意小心謹慎激動澎湃去親吻她的。她不可遏制地流淚,然后會瘋狂地跑進廚房打開一瓶紅酒或者啤酒,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
今天她終于病倒了,她終于知道病痛的折磨加上心的憔悴是這樣一種滋味。恩,萬箭穿心,痛徹心扉……什么樣的詞語都無法更貼切的來形容她現在的感覺。
藥效發生了作用,她重新躺回被子里,她進入了沉沉地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