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個男人叫尼古拉斯，但人們更喜歡叫他的真名：趙四。

趙四正在一個手機軟件里猛搖，差點趕上他搖自己的頻率。頭像看上去是女的，其實也還是男的。在這個鐘點還在搖手機的，必定是些落魄的人，倒不是說人生的落魄，是一天里的落魄。而這個鐘點里落魄的男人總比女人多。

搖了半天，終于有一個回應。

趙四單刀直入：“約…會嗎？”

那邊發來冷冰冰的一個字：“會。”

趙四看到逑麗的第一眼不大相信，半夜里搖回來的女人竟然美若薔薇，此前他只愿意相信是半夜落地的殘缺雞蛋花。如此他反而不自在了。

趙四極力掩飾他的意欲，說著漫無邊際的話。但該發生的始終都要發生的。那時逑麗滿腦都是李克的樣子，她閉著眼睛發瘋似得狂扭腰肢，趙四感到她仿佛在釋放些什么，自己也就順便釋放點什么了。奇怪的是那夜過后，趙四就再收不到逑麗的信息，也發不過去，你知道的，趙四被逑麗拉黑了。

二、

為了這個事情趙四想了幾天，差點沒去檢查身體。到他沒有再想的時候，逑麗卻發來信息…

“四，我有了。”

“啊？”

當一個女人這樣對一個男人說的時候，男人多半都會認為自己是親爹。趙四冷靜了一下，想想還是應該先把問題搞清楚，于是回復過去：“誰的？”

但又想想這樣也太不厚道了。他就刪了，重新再打一行：“怎么辦？”

趙四守著手機等待逑麗回復，有種讀書時在操場上歡歡樂樂瘋玩回來后聽到老師宣布突擊測驗的感覺。

逑麗回復過來：“我有了非他不嫁的感覺。”

趙四發過去：“字，打的真好！”

三、

再次見到逑麗的時候，她美貌猶在，但神情戚然。逑麗告訴趙四，她忘不了他。逑麗口里那個他，李克，一個有婦之夫。李克的老婆差點就在電話里面跳出來把逑麗給撕了。為了逃離這段磨人的關系，逑麗四處散心，沒想到越散心里就越難受，放縱自己的結果是更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我錯了嗎？”逑麗對趙四說。

“你沒錯，他也沒錯。”趙四回答。

“錯的是那個無色無味無形的東西。”

“什么？”

“感覺！感覺一上來了，什么都是對的。”

逑麗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嘆氣。

“那他的態度是怎樣呢？”趙四繼續。

“他沒有表態。我找不到他。”

“那他就是已經表態了。”

“別想了，走吧。我們，去放松一下？”

“去哪里？”

“看電影好嗎？”

電影院放的是什么電影，逑麗不記得了，只記得很久沒有和男人一起看過電影。趙四伸出手，又縮回去，伸出手，又縮回去，他想把逑麗當作一般的女子來約會，但又覺得不太一般，現在這樣的場景，反而不知道應該怎樣把自己定位。

這時逑麗翻起座位中間的扶手，趙四就很自然的往逑麗身邊挪了挪，逑麗靠過來的時候，趙四聞到了逑麗的發香，隱約還有眼淚的味道。逑麗的確流淚了，她只不過想找個平凡的男人依靠，偏偏遇人不淑，此刻陌生人反而讓她更有安全感。趙四挺著腰，從兜里拿出紙巾，往逑麗的手心里貼。逑麗剛一碰到紙巾，便一把抓住趙四的手，哭得更厲害了。逑麗這時心里想如果旁邊的是李克該多好。趙四呢？心想幸虧剛才內急，買了包紙巾…趙四低頭小聲說對逑麗說：“想哭，就哭出來吧。”這時銀幕里羅志祥飾演的八爪魚正比被人生切烹飪，哄場大笑。逑麗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趙四也跟著一起笑。

“謝謝你。”逑麗微紅的眼眸與趙四四目交投。這句話讓趙四突然覺得自己高大了，竟能擔任起感情顧問的角色來。雖然他其實有點小私心，那個私心就是到底逑麗在他前后約了多少個？想罷又覺得自己太齷蹉，就沒有再想。

電影很快就過去了，趙四就提議去吃火鍋。

火鍋店里人聲鼎沸，趙四豪邁的對服務員說：“我們要最辣、最麻的！”

逑麗連忙說，“能吃得下嗎…？”

“放心吧，這方法我屢試不爽，麻辣火鍋！保你一掃陰霾！哈哈。”

趙四把刷得紅油滿滿的毛肚往逑麗碗里夾，看見逑麗一臉猶豫，干脆直接端起碗送到逑麗嘴里。逑麗嗆的眼冒淚花，頭皮發麻。“再來一杯冰凍啤酒，接著吃！你把這個毛肚想象成那個討厭的人，使勁嚼！”趙四說。

逑麗笑了。邊笑邊夾鍋里的東西。

“吃吧吃吧，明天一拉出來，就全都好啦！”趙四繼續說。

“哈哈哈！”

他倆接著碰杯。一杯接一杯。鍋里的紅油翻滾著，好像煩惱都附在里面融化了。

逑麗臉紅紅的望著趙四說：“其實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四、

澄黃的酒漿在胃里搖漾，趙四和逑麗也變得搖晃。趙四渾身發燙，感覺有種東西在心里迸了出來。他在逑麗額頭吻下，一邊輕撫逑麗柔順的長發。逑麗的鼻尖滑過他的嘴唇，溫熱在彼此鼻息間蒸騰。趙四感受著逑麗綿密的唇紋，順手解開她上衣紐扣的時候，逑麗腦里突然又閃現李克的樣子…她捉住趙四的手，猶豫了一陣，轉而放到自己胸脯上。此時兩人心跳加速，魅惑的氣息越發濃烈。直到兩人迫不及待地褪去衣裳后，急速的呼吸聲和低吟便在房間里回蕩開來，陌生又熟悉的情節再度上演。

日落花黃的時刻，逑麗對趙四說：“我明天要走了。”

“去哪里？”

“回南京。”

“還回來嗎？”

“不一定。”

五、

回到南京的家，窗臺的風信子泛著焦黃。逑麗在家里來回走動，顧東顧西。她打算把所有關于李克的東西整理干凈，最后發現只有那么一小袋，僅是李克的衣服和一些小禮物而已，但這依然讓逑麗覺得沉重。

逑麗提著東西在李克的樓下徘徊了幾刻鐘。陽光把樓房斜著分隔開，上面一半白的透亮，下面一半散著黯淡。這時手機發來趙四的短信：“好嗎？在做什么？”她按下返回鍵，發了一條信息，給李克。

“東西我寄回給你吧。”她知道其實她不必再等李克，只不過實在想得到李克親口的回應。信息很快回復了過來：“婊子，別再騷擾我老公！”

街道盡頭的陽光由刺眼的白色變成濃郁的金黃時，逑麗便把東西放在了旁邊拐角的垃圾筒里。趙四說的對，他已經表態了。逑麗發過去：“我很好，你呢？”接收人是趙四。

趙四說要過來南京看她，但她婉拒了，也許還要些時間。逑麗覺得放縱自己太久，突然想對自己殘忍一點。

孤單的日子在繼續。朋友千篇一律的安慰沒讓逑麗迅速的安好過來，她還是會掛念那些以往犯下的錯，偶爾也會夾雜點對趙四的想念。就在她認為可以嘗試一下的時候，逑麗卻發現自己懷孕了。

“我有了。”

“對不起。”

“打掉他吧…”

最后一次見到李克的時候，逑麗崩潰了。涓流的眼淚沒有換來擁抱，李克低著頭，甚至不敢目送逑麗的身影。逑麗覺得血液好像靜止了，腦袋空空，什么都想不到。

街燈映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趙四在這里站了一晚，手捧著百合，打算給逑麗一個驚喜。卻不知道另一個驚而不喜的消息在等待著他。趙四張開雙手，逑麗倒在他懷里哭成淚人。手里潔白的花束徐徐落地。

趙四抱著逑麗僵硬的軀體：“怎么了？”

逑麗只是哭，始終說不出話來。趙四不是第一次看到逑麗哭，但這次逑麗的哀號卻像小刀般刻蝕在他心頭。

“沒事的，我來了。”趙四說。

六、

趙四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把酒杯倒滿，猛的喝下一口，然后點一支煙，嘴里噴出徐徐濃霧，故作憂郁的問我：“哥們，我應該怎么辦？”

“你應該遵循自己的感覺，你說過的，感覺來了，一切都是對的。”

趙四的感覺就是不想再讓逑麗傷心。他選擇了陪在逑麗身邊，等她把孩子生下來。

“其實，你知道孩子是誰的嗎？”我問趙四。

“是誰的有那么重要嗎？”

“這可是個搖一搖回來的女人啊？”

“我也是個搖一搖的男人啊。”

逑麗搬到了趙四的家，那些花花草草也一并搬了進來。

薔薇雖好，還是需要養分與陽光。在一段比想象中艱辛的日子后，孩子出生了。趙四告訴我，孩子是趙四的，DNA出了，是逑麗主動去驗的。想不到吧？其實逑麗當初只是想找接盤俠，想不到卻遇到了真愛。愛情，或者說世事，有時候就是這么荒謬，也并不美好，但真讓你遇上了，明知是錯的，還是會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