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一小時,顧津哲聽到空中傳來轟鳴聲,一輛直升飛機出現在他的視線里。顧津哲還在驚訝中,直升飛機已經開始降落。螺旋槳在空中強力攪動,一陣陣氣流的漩渦撲向地面。雜草落葉殘枝,在打著旋兒飛舞。溪水仿佛開了鍋,炸開無數道水花四下里飛濺。這片人跡罕至的地方,被突如其來的喧囂吵醒了。
直升飛機平穩地停住,省廳刑偵總隊長成敬業一行三人從機艙出來。顧津哲連忙向前跑去,裝滿黃金的雙肩包緊貼在他背上。跑到他們面前,他止住腳步兩腿一并,刷地敬了個禮:“總隊長好!”
成敬業回了一個禮,:“小顧你好,辛苦了。”
顧津哲大聲地說:“報告總隊長,不辛苦!”
這時,成敬業把視線移向身后,接著對顧津哲說:“這是趙向旌和孫朝龍。小顧啊,廳長對這個計劃十分重視,連他的秘書小趙都派來了。”
顧津哲伸手握住兩個人的手,一面晃動一面說:“你們好。”然后,他好奇地打量直升飛機。成敬業見狀,打趣地說:“不認識吧?讓小孫給你說說,他是這架飛機的發燒友,抵得半個飛行員了。”
孫朝龍笑了笑說道:“這是超級美洲獅警用直升機,時速275公里。高速公路雖然有三百多公里,但空中距離沒有這么遠,一個小時飛到這里沒問題。”
這時成敬業插嘴說:“小顧,廳長讓我轉告你,不要擔心家里。從今天下午起,小孫近距離靠近你父母家,隨時應對緊急情況。”
顧津哲心里愣了一下,馬上激動地說:“感謝廳長和總隊長關心。孫警官,謝謝你。”
“好啦,不說這個了。”成敬業拍了拍顧津哲的肩膀,笑著說:“嫌犯在哪?”
“總隊長,嫌犯在那。”顧津哲指著溪流旁邊的那塊巖石,邊說邊領著眾人前行。
成敬業朝后面招手,趙向旌快走兩步跟了上來。成敬業對顧津哲說道:“給你帶來一個搜集情報專用的新手機,讓小趙給你講解一下。”
“這是最新式的高清全能微型攝像機,借助手機的相機工作。”趙向旌打開手里的包,邊走邊擺弄手機:“顧警官,很簡單的。你打開時鐘頁面,連續點擊「鬧鐘」兩次,攝像機就可以連續錄制視頻。連續點擊「世界時鐘」兩次,就會自動發送視頻,然后自動關閉發送窗口。”歇口氣,趙向旌又說:“顧警官,廳里會全天候接收你發出的視頻。”
顧津哲思索一下問道:“是不是錄制功能開啟之后就不用管了?每次只要連續點擊兩次「世界時鐘」發送視頻就可以了?”
“是的,只要開啟了錄制功能,它就會一直拍攝視頻。”趙向旌繼續解說:“攝像機采用了全新的技術,融合了廣角鏡頭和長焦鏡頭的優勢,拍出來的視頻清晰度非常高。而且你只要放在桌子上或者拿在手里,就可以多角度全方位地拍攝視頻。不像普通的手機,非得把鏡頭對著拍攝對象才行。”
“如果在特殊場合,不能拿出手機怎么辦?”顧津哲問道。不是他故意提一些刁鉆的問題,而是即將進入紛繁復雜的環境,他不得不把事情考慮得復雜些。
“在這種情況下,你的手機只要在身上,它就會自動從視頻轉換成音頻。除了沒有圖像,聲音是不會失真的,音頻的發送和視頻一樣。”趙向旌說了這些之后,主動問顧津哲:“顧警官,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了。”顧津哲搖了搖頭,滿意地說:“有這么先進的手機,我就不用擔心情報送不出去了。”
顧津哲邊說邊接過手機,按照趙向旌說的順序操作一遍。想了想,顧津哲問道:“等一下我得從那里下去,這手機防水嗎?”說完,顧津哲指了指瀑布的方向。
趙向旌聽后說道:“這款手機采用的是國際上最高級別的電器防水等級標準,據說在實驗階段,曾經放在十米深的水里工作半個月;放入一百米深的水里,破壞性測試十二個小時,仍舊可以正常使用。”
顧津哲聽說后,又有了新的顧慮。他問道:“我的工資很低,用這么好的手機,會不會讓別人多心?”
趙向旌笑了笑說道:“你放心,特意按照你現在的身份選的這款。市面上同類機型只賣八百多。”接著,趙向旌又補充說:“給你配了一個充電器,已經用防水油紙包好了。”
“謝謝你!”顧津哲點頭對他說:“油紙沒有問題吧。”
趙向旌回答道:“是市面上的東西,每個人都可以買到,別人找不出疑點。”
一行人來到巖石旁,在押解時云操登上美洲獅之前,成敬業說道:“小趙,把繩索解開還給小顧,待會兒他用得上。”
趙向旌三下五除二地給時云操身上松了綁,在他用手銬把時云操的手腕和腳踝分別拷上的時候,成敬業想到了一個問題。于是,成敬業問顧津哲:“嫌犯在逃跑途中與人碰過面嗎?”
顧津哲想了想說道:“據他交代,除了渡口的船老大見過他,還在前面半山腰的窩棚與人交過手。”這時,顧津哲指著巖石上的木棒說:“他照著那個人的腿骨擊了一棒,又把他弄暈之后,就跑到這里來了。”
成敬業又說:“這么說,赤霞市的警察只要追蹤到渡口或者到窩棚,船老大或者那個人就會把嫌犯的體貌特征告訴他們。”
顧津哲立刻明白了總隊長的話意,他說:“總隊長,不管時云操在逃途中是否與人碰過面,為了保險起見,我都得把他的衣物換下來。不然到時候我穿的衣服,和通緝令上說的衣服不一樣,整個計劃就會前功盡棄。”
顧津哲的悟性成敬業很滿意,他指著時云操對趙孫二人說道:“你們把他的衣服脫下來,再將小顧的衣服給他穿上。”看了一眼顧津哲腳上的白色運動鞋,成敬業接著說:“小顧的鞋,和他的顏色一樣,就不要換了。”
換了衣服之后,成敬業朝小趙和小孫吩咐道:“你們先將他帶過去,我和小顧去看看瀑布。”說完,率先順著溪流走下去。
瀑布前斷崖上,霧繞云飛。瀑布的水簾洗刷著崖壁,發出如濤的鳴響。成敬業眼里盡是朦朧,仿佛身處濃霧之中觀看鮮花,無法識得斷崖瀑布的真實容顏。偶爾一陣山風吹蕩,瀑布的水霧隨風飄上臉龐,清新舒爽的空氣分外提神。
可是此刻不是寄情山水的時候,成敬業凝視著顧津哲,然后指了指瀑布問道:“從這里下去,你不害怕?”
顧津哲用澄澈的眼神和成敬業對視,他凝重地說: “總隊長,五年來為了熟悉獅祖山的地形,我曾經多次從這里下去過。說不害怕那不是真話,每次下去我心里還是膽怯的。可是害怕的念頭,不能成為我退卻的理由。”
這時,成敬業插嘴說:“特勤人員的艱辛,我們都很清楚。廳長讓我代表他,向你表示慰問。”
“謝謝廳長,謝謝總隊長。”顧津哲堅定地對成敬業說:“總隊長,為了執行任務,不管這石壁有多高,也不管這瀑布有多急,我都要從這里下去。”
說到這里,顧津哲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水霧,神色堅毅地說:“我只有從這道天險下去,才符合逃犯的心理。他做了殺人盜金的大案,肯定不敢出現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如果往赤霞橋的方向下山,環山路有不少攝像頭,很容易捕捉到他的行蹤。為了逃脫追捕,逃犯往往是舍易求難。越是人煙稀少荒蕪僻靜的地方,越是逃亡的好地方。”
成敬業露出滿意的神色,嘉許地說道:“不錯,符合罪犯的心理。”
“總隊長,我的行動必須得快,要在出逃的時間上讓郝云鷹相信,我是冒著生命危險從這里逃出生天的。”顧津哲靦腆地笑了笑,接著說:“總隊長,請你和廳長放心,我一定能完成任務。”顧津哲說完,望一眼斜坡上方的直升飛機。
成敬業知道自己該離開了,于是拍了拍顧津哲的肩膀,故作輕松地說:“我得走啰。”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到那塊半人高的巖石處停住腳步。“總隊長,我就不送你了。”顧津哲一邊說,一邊拾起巖石邊自己的雙肩包,從里面掏出一捆攀巖專用繩索。他把雙肩包遞給成敬業,然后說道:“總隊長,這些東西我暫時用不上,請你給我帶回去。”
顧津哲義無反顧的舉止,使得成敬業陡然升起悲壯的情懷。但是,這只是一瞬間的念頭。他覺得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不能夠太悲觀。于是,他急忙把這種情緒壓制住。
“廳長不是說要發通緝令追捕你嗎?”成敬業的眼睛掠過顧津哲背著的包,才伸手接過來。他掂了掂雙肩包說道:“你這個包是棕色的,和身上背著的黑色包顏色不同,不能留在這里。但是你得給史邦柱留點東西,讓赤霞市公安局的人盡快鎖定你。”
顧津哲情不自禁地說道:“總隊長,你這個主意好。”想了一下,顧津哲說道:“我把原來用的手機留下吧,這樣他們就能通過通訊錄,更快地知道輝虹商場作案的嫌疑人是我。”
于是顧津哲掏出自己之前使用的手機,把給廳長打電話時用過的卡取出來,掰成碎片扔進溪中隨水流下瀑布。然后裝回原來的手機卡,把手機放在巖石上。
這時,顧津哲的目光落在手機旁邊的木棒上。他思索著對成敬業說:“總隊長,這是時云操的物品,麻煩你帶回廳里。”顧津哲指著木棒解釋說:“如果警方做痕跡鑒定,就會發現留在木棒和手機上的指紋不是同一個人的。如果指紋對不上,會給這次計劃留下漏洞。”
“好,我帶回去。”成敬業滿意地笑著說,然后他輕快地問道:“有沒有準備吃的?”
顧津哲搖搖頭說:“沒有。下去之后再找。”
成敬業聽了,扯著嗓子朝直升飛機嚷道:“小趙,拿幾包壓縮餅干過來。”
“美洲獅”直升飛機載著成敬業等人升空,在顧津哲的視線中漸漸地變小。拆開一包兩塊裝標準重125克的壓縮餅干,顧津哲填飽肚子后,將剩下的三包放進雙肩包外面的小兜袋。又把一根備用的攀巖索扎在雙肩包的背帶上。
在正常的攀巖活動中,攀巖者一般都要準備兩根主繩。一根是動力繩用于向上攀爬,一根是靜力繩用于下降。在探洞的時候,使用的也是靜力繩。在獅祖山,顧津哲一般都是獨自一人。熟悉獅祖山的地形后,他覺得動力繩用處不大。從懸崖峭壁下去,延展性很小的靜力繩比較合適。所以每次進山,顧津哲都帶兩根靜力繩。
重新背好裝滿黃金的雙肩包后,按照廳長的吩咐,顧津哲給殷長發打電話:“喂,殷哥,我是顧津哲。”
“噢,是顧教練啊,你怎么換號碼了?”正在開車的殷長發,一面降低獵豹的速度,一面接聽電話。他熱情的說道:“你中午有約沒有?要不,過來喝兩杯?”殷長發的話不像是敷衍。他繼續問顧津哲:“我正在去赤霞大酒店的路上,要不要我過來接你?”
“殷哥,你現在方便嗎?”顧津哲沒時間和他寒暄,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說道:“我想打聽一下市里現在的風聲緊不緊?”
聽到顧津哲刻意降下來的語調,殷長發不由得認真起來。他對著手機的通話器說:“你稍等一下,我先停下車。”
殷長發一面把獵豹車靠在路邊停住,一面說話:“顧教練,你說吧。”話筒里,顧津哲的聲音更小了:“殷哥,你聽沒聽說輝虹商場發生殺人盜金案?”
殷長發心頭一跳,連忙問道:“顧教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顧津哲“嘿嘿”地輕笑兩聲之后,才開口說:“殷哥,不瞞你說,這案子是我做的。”
“啊!”殷長發大驚失色,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馬上鎮定地說:“有些話可不能亂說,你是不是喝高了?”
“殷哥,不給你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從殷長發的語氣中,顧津哲聽出了他情緒的變化。知道到了切入正題的時候了,顧津哲說道:“昨天晚上,也可以說是今天凌晨,我殺死了輝虹商場的保安,從一樓的黃金專柜拿了一些黃金首飾。”
殷長發不以為然地說:“顧教練,不是我說你,幾樣黃金首飾不值幾個錢,犯不著冒這么大的險。”
顧津哲贊同地說:“是的,殷哥說的在理,萬兒八千的不可能要別人的命。”接著,他話鋒一轉說道:“可是殷哥,我拿走的黃金首飾裝滿了一個雙肩包。至于總量嘛,我估計應該有十幾二十斤吧。”顧津哲的這些話,是故意用很輕松的口吻說的。他不相信,殷長發會不感興趣。
果然,殷長發的話立馬客氣了。他說:“顧教練,你在哪?有什么需要我幫忙嗎?”
“殷哥,我需要你的幫助。”顧津哲連忙說道: “天剛亮我就跑到了獅祖山,現在準備從瀑布那個斷崖下去。就是你以前陪我去過的地方,還記得吧?”
殷長發回答道:“記得記得。你說過,從瀑布那個懸崖峭壁下去,再翻過一個山峰,山峰的那邊就是武川縣。你需要我做什么?”
“殷哥,要是別人聽說我殺了人,肯定會躲避我。你愿意幫助我,說明你是真的拿我當兄弟。”顧津哲感激地說:“殷哥,以后我一定要重謝你。”然后他異常懇切地說道:“殷哥,我想投靠郝董事長,得到他的庇護。”
殷長發疑惑地問道:“顧教練,你別怪我多嘴。你發了這么大的財,為什么不想著遠走高飛呢?”
“殷哥,我做了這么大的案子,警察肯定不會放過我。”顧津哲嘆口氣說:“我現在雖然是安全的,那是他們沒發現我的線索。如果他們懷疑到我,等一下通緝令一發,你說我往哪里去?”接著,顧津哲的語氣變得開朗起來。他說:“殷哥,你知道我一直想變成萬山集團的人。你替我去找郝董事長,說不定我的愿望就實現了。”
殷長發想了想,他對著手機說:“可是,我怎么對董事長說呢?你犯了這么大的事,董事長憑什么收留你呢?”
顧津哲爽快地說:“殷哥,不會讓你為難的,我愿意把這一袋黃金獻給郝董事長。”
“好!你果然是個豪爽之人。”殷長發拍著胸脯說:“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去說。”
顧津哲心里的擔憂終于消除了,他驚喜地說:“殷哥,謝謝你!”停頓了一下,顧津哲接著說:“殷哥,我們在獅祖山中武川縣的楓樹溝見面,那里有一棵三角楓古樹。”說著,顧津哲看了眼手機:“現在是十點半,請你下午四點之前,一定要趕到楓樹溝接應我。”
殷長發愣了一下,他不解地問道:“需要這么急嗎?我還沒找董事長你說嘞。再說那么遠那么難走的山路,你也趕不到啊。”
顧津哲知道殷長發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于是解釋道:“殷哥,我是怕公安的通緝令。如果他們現在發通緝令,我恐怕跑不到楓樹溝就被他們逮住了。所以我們都要用最短的時間,趕到會合的地方。”
殷長發弄懂了顧津哲的意圖,滿口答應:“好,如果董事長同意,我爭取趕到。”結束通話之后,殷長發急匆匆地駕車向萬山集團趕去。
顧津哲關閉手機,放進雙肩包的小兜袋。在走向瀑布前,他再次檢視攀巖用的物品。看看瀑布又看看鎂粉袋,他覺得鎂粉袋是多余的。攀巖時擦點鎂粉,能夠吸收手上的汗液和巖壁表面的水份,可以增大手指和巖壁的摩擦力。可是現在他是從瀑布下去,整個斷崖的巖壁都處于瀑布的沖刷之下,有沒有鎂粉一個樣。
于是,顧津哲將鎂粉袋留下來,和手機放在一塊。相信有了這兩樣很容易識別身份的物品,在警察眼里很快就能變成有價值的線索。
來到瀑布,顧津哲捋順了捆過時云操的那根靜力繩,打個結套固定在瀑布后方的巖石上。以前他下斷崖,都是把靜力繩固定在這塊根深蒂固的巖石上。然后借用固定好的繩索,從懸崖頂端自上而下地降到懸崖的下面去。
顧津哲使勁地抻了抻繩索,確定在下降途中不會松脫后,就開始換鞋。他把腳上的運動鞋,換成了專用的攀巖鞋。顧津哲選擇的攀巖鞋,比他正常穿的鞋小兩碼。有經驗的攀巖者都知道,在自然巖壁的攀登中,攀巖鞋越緊腳,發力時越穩固。穿上這種鞋攀巖,哪怕腳踩在一厘米寬的支點上,都可以穩固地支撐全身重量。
攀巖鞋雖然在攀巖時能夠發揮巨大的作用,但是卻不適合穿著走路。因為攀巖鞋的鞋底由硬橡膠制成,前掌稍厚,鞋身由堅韌的皮革制作,鞋頭較尖,鞋底磨擦力大。顧津哲深知下去后,這雙小兩碼的攀巖鞋不能長途奔波。所以既便是考慮到多留點物品給警察做線索,也不可能把換下來的運動鞋扔到這里。顧津哲利落的把運動鞋綁在雙肩包的背帶上,另一根背帶上系著那捆靜力繩。
接著,顧津哲按照攀巖的技術要求系安全帶。將靜力繩和安全帶通過安全鎖與下降器連接起來。準備工作完成了,顧津哲雙手繃緊套在巖石上的繩索,面向巖石倒退著走向斷崖。退走到虛空處,顧津哲兩只腳尖抵著石壁,兩只手掌緊緊地拽著靜力繩,身體慢慢地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