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天就過年啦。
過年最美好的樣子,都留在了童年。
我7個月大時,因母親得病,沒了奶水,差點餓斷氣,幸虧姥姥及時發現,把我抱回去,每日嚼碎飯菜喂我。我三歲那年,姥姥去世。
那三年,過年肯定也是紅火熱鬧,只可惜我都忘記了。關于姥姥,我只記得她齊耳短發,帶著發箍,一勺一勺喂我飯的模糊樣子。
姥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卻怎么都回想不出她的音容相貌,她老人家也沒有留下任何一張讓我回想的照片。但是,我總覺得她特別慈祥,我想,她一定經常寵溺地沖著我笑,不時重重地親我的臉頰,然后自豪似地說:“哎呀,我的乖孫女!”?
姥姥叫吳桂如,她一生默默無聞,一生因沒有生出兒子而遺憾。
聽媽媽和姨媽們說,外婆很要強,家里有個舅舅在軍區當司令員,別人都拍馬屁,求辦事。外婆卻厲聲警告所有子女:“誰要是去影響舅舅工作,打斷你們的腿。要想成功,靠自己!”
可能在自視聰明,對人脈資源駕輕就熟的人眼中,覺得姥姥有點迂腐。
但是我第一次聽,整個人就怔住了,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我把姥姥想像成一名女英雄,女將軍,她就立在我面前,高大威嚴,公正不阿。我迫不及待想告訴別人,那位女將軍,是我姥姥!
不知為何,本想寫寫過年,卻不停地寫姥姥。也許是因為,我每過一個年,里面都有姥姥的功勞吧。
說回到過年,印象里最深的,便是姥爺給我扎的紅燈籠。他會提前用竹子條,做好燈籠的外形,然后在外面糊上一層紅色的紙,一個渾圓玲瓏的燈籠便做好了。
姥爺平時比較沉默,不知什么時候燈籠就掛在高高的土墻壁上了。那時候離過年還有幾天呢,我知道那是給我準備的燈籠,忍不住總是偷偷瞅幾眼我的燈籠,真希望大年三十快點來。
終于等到大年三十啦。外公在長供桌上,點亮了兩根又粗又紅的蠟燭,又點了香。門外兩個大紅燈籠被高高掛起。
我很期待趕緊點炮竹,因為點好了炮竹,就可以開年夜飯了。對于一年難得吃上肉的我們來說,這是值得慢慢品味的,一年中最盛大的一餐。年夜飯時,大人都是笑臉盈盈的,我們可以敞開了肚皮吃。
隨著村里一聲連著一聲,一陣連著一陣的炮竹聲響起,便知道,大家都開始過年啦。
天色漸漸暗下去,我的心卻越來越快活。因為,吃好年夜飯,天一黑,我就可以提著姥爺給我做的燈籠去給村里各家拜年啦。
我的燈籠無疑是村里數一數二好看的,燈籠里姥爺點的蠟燭的火焰跳躍著,映著我的臉,紅撲撲的,我感覺到,提著紅燈籠的自己,非??蓯?。
村里雖然漆黑一片,但是家家戶戶門口都掛上了大紅燈籠,紅彤彤的。小孩子手里提著小燈籠,一邊走,一邊笑,一邊鬧,那場面可比白天還熱鬧。
給太太拜年是我的頭等大事,姥爺只交給我去辦。太太是姥爺的母親。
我輕輕把燈籠放在地上,畢恭畢敬給太太磕頭,說一些祝福的話,然后把姥爺提前包好的紅包遞給太太。遞給太太紅包時,我心里挺自豪,感覺這個儀式一做,就說明自己是個孝順得體的孩子了。
我外公對他的母親是非常孝順的,我記憶里,姥爺面對太太,說話聲都很輕柔。這讓我對太太倒是多出一些敬畏,感覺她就應該是值得敬畏的人。
給太太拜好年,我就徹底自由啦。我跟著小伙伴,在整個村里逛著玩,每家每戶都要去的,糖果把口袋都撐得鼓鼓的。
即便那是物質匱乏的年代,但是除夕夜那一天,每一位父母都很大方,很慈祥,很喜悅。關于那一晚的記憶,太美好了。我感激我的姥姥姥爺,我感激我的村和村里的那些人。
大概11歲左右,我的母親把我從姥爺家接到自己身邊。于是往后我的年,便是一個母親和一個女兒的年。
2個人過年,母親每次卻要準備近20道菜,往往全燒好了,菜也涼了。我嘴巴欠的很,就嘟囔到:“別燒那么多了,這些菜都涼了”。媽媽不允許我說“涼”“冷”這些不吉利的字眼,聽見了,自然要生氣的,我也免不了被責備。
我敏感地感受到,母親總是在過年時候,心情不好。于是我就故意說:“好多呀,好熱呀,好開心,好溫暖…”諸如此類的吉利話,媽媽聽了,就會開心笑起來。
那幾年,我的年是豐盛的,也是謹慎的。
再后來的年,我的記憶零零散散,明明暗暗。
今年這個年,我再想,我能為我的女兒做些什么呢?
我想到那一晚,我提著外公為我做的紅燈籠;想到那一晚,整個村都變成了燈籠的海洋;想到那一晚,我心里的滿滿的幸福感。
我立馬給寶貝也準備了一個紅燈籠。雖然不是蠟燭的,是電子燈的,也希望能給孩子帶去年的幸福感。
等孩子再大一些,我一定要親自為她做一個紅燈籠,竹子做的,外面糊上紅色的紙,里面一定要點上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