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我往,諸多唱和,詩豪的形象漸漸在白居易心里清晰,直到白居易贊其“彭城劉夢得,詩豪者也。其鋒森然,少敢當者。”,“詩豪”一詞便逐漸成為劉禹錫的代名詞。
此稱也確實名副其實。劉禹錫一生像過山車一樣,被貶被貶被外放,但是他有著一種斗士精神,可以打敗但就是不能打倒。
讀他的詩詞總是感覺正能量爆棚,充滿豪氣,所以我說放到現在,劉禹錫妥妥的是一位雞湯君,而且是烏雞湯那種,是爛大街的明天會更好,你行你最棒的雞湯完全不能比的。
劉禹錫,字夢得,21歲時與柳宗元兩人同榜考中進士,沒錯,就是那個“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柳宗元,當時柳宗元也才20歲,兩個志同道合的人同在朝中為官,后來一同被貶,有著相似的人生經歷,并且結下了深刻的友誼,后人稱其為“劉柳”。
(兩人的深刻友誼一時半會說不完,說回正題 ↓)
21歲的劉禹錫得進士后,官至監察御史,可以說年輕有為,官運亨通。
但是永貞革新改變了這一切,因為與王叔文等人一起參加了反對宦官和藩鎮割據勢力的永貞革新,在革新失敗后,劉禹錫丟了官,被貶到了朗州(今湖南)。
這是他第一次被貶,很讓人悲傷,但更悲傷的是,這不是最后一次。
在被貶前往朗州的途中,一個秋天,劉禹錫觸景生情,做了一首詩。
按理來說這首詩的感覺應該是“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這樣的,或者是“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 這樣的,但是都不是,人家是這樣寫的: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這誰能看出是一個被貶之人所做的?不像是被貶,倒像是游玩,沒有因為貶官而傷春悲秋,反而很歡樂,這就是劉禹錫。
時光匆匆過,十年后,公元815年,唐憲宗想小劉被貶的時間也夠長了,有才之人還是要用的,干脆召他回來吧,于是就又召劉禹錫回長安。
回到長安后,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劉禹錫閑來無事去京郊玄都觀賞桃花,看到觀花回來的那么多人,起了作詩的興致,出口就來了一首,名字也很隨意,就叫《玄都觀桃花》。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
什么意思呢?從表面上看,好像是說看桃花的人很多,大家都津津樂道,那些桃樹啊,都是我走后栽下的。
其實他是在諷刺那些那些依靠阿諛奉承起家的新權貴們,把京城搞得烏煙瘴氣,說你們這些人,都是我走后才爬上去的。
如果說真有一字千金的話,那劉禹錫這首詩可不僅僅值千金了,而是十二年。
是的,就因為這首詩,劉禹錫以“語涉譏刺”的罪名再度遭貶,被外放為連州刺史,后移夔(重慶奉節)、和(安徽省)二州,而且一去就是十二年。
在和州期間,劉禹錫被當地的知縣刁難,半年時間搬家三次,住房一次比一次小,直到最后就是一間斗室,但就在那個小房子里,劉禹錫寫下了一首千古流傳的詩,《陋室銘》。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很多人說這是劉禹錫在吹牛,但試問在人生逆境中,還能吹牛,尤其是還能吹這么有文化的牛,你行嗎?
在逆境中吹牛可比自嘲難多了。
826年,寶歷二年冬,劉禹錫奉召回洛陽,途中與白居易在揚州相逢,雖然彼此都知曉大名,但是真正相見卻是第一次,兩人相見甚歡,在筵席上吐露心聲。
小白淚眼婆娑,感慨夢得命途多舛,舉起酒杯吟到:
為我引杯添酒飲,與君把箸擊盤歌。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奈何。
舉眼風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說吧一飲而盡。
劉禹錫也心生感慨,回想這二十多年兩次被貶,確實心酸,隨機接過話把,作了首詩《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回贈白居易。
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
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小白也已為準備好雙臂,等著劉禹錫在自己懷里痛哭,但是畫風一轉,劉禹錫接著說道: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這180度大轉彎,小白啥反應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感受到一股豪氣,詩豪的形象在他心里慢慢清晰,是他,是他,就是他……
828年,劉禹錫回到長安,任主客郎中。
這年三月,他又重游那個具有重大紀念意義的地方,城南玄都觀。
距上一次來,已經過去了14年了,時過境遷,觀中情景和當時截然不同,百畝庭空,殿宇已廢,千桃蕩盡,徑滿青苔。
看著眼前的情景,劉禹錫沒有“欲語淚先流”,也沒有感慨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而是寫了一首赤裸裸、賤兮兮的詩,叫做《再游玄都觀》,《游玄道觀》的續集,全詩如下: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
意思很明顯,就是說,百畝庭中,一半都是青苔,桃花一株也沒有了,只有那野菜花兒開。當時種桃花的道士哪里去了呢?我劉郎如今又回來了哈哈哈!
背后的意思也不言而喻了,滿滿的對之前權貴們的譏諷。
上次就在桃花詩上栽了跟頭,今天回來還要再作后續,劉禹錫真的是一身豪氣。一句話說完就是你愛咋咋地,爺不怕。
當然,這首詩也引起了皇家的不悅,但是皇帝也懶得管他了,所以并沒有馬上打擊他,但是不久之后,就把他外放到蘇州、汝州、同州為刺史,皇上肯定不想留個這樣的人在身邊給自己找麻煩。
開元成年836年,64歲的劉禹錫以太子賓客的身份分司東都洛陽,實際上等于退出了政治舞臺,此時,白居易以同樣的身份留居洛陽也已三年,兩人再次相逢,又你來我往的吟詩互贈。
此時,人生已至暮年,兩個64歲的老人眼也花了,頭發也稀疏了,余下的時日估計也不多了,想到這,小白悲傷之情難掩,吟到:
與君俱老也,自問老何如?眼澀夜先臥,頭慵朝未梳。
有時扶杖出,盡日閉門居。懶照新磨鏡,休看小字書。
情與故人重,跡共少年疏。唯是閑談興,相逢尚有余。
劉禹錫聽過也很有同感,接著作一首詩《酬樂天詠老見示》回贈白居易。
人誰不顧老,老去有誰憐。
身瘦帶頻減,發稀冠自偏。
廢書緣惜眼,多炙為隨年。
說我理解你呀,老了無人憐惜,人越來越瘦自然衣帶越來越寬,頭發稀疏帽子自然也歪了,為了保護眼睛書也不看了,常用艾灸治病就為了多活幾年。
白居易頻頻點頭,又準備好雙臂,等著與劉禹錫相擁而泣。
但是,喜歡180度急轉彎的劉禹錫又來了,接著說道:
經事還諳事,閱人如閱川。
細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說老也有老的好啊,我們經歷的事和人多了,對世事看的都能更加明白,我們已經夠幸運了,領悟了這點就能坦然了,別說老了無用了,你看晚霞還能映照得天空燦爛呢!
就這樣,劉禹錫的晚年與白居易相伴,兩人諸多唱和,也不乏樂趣。
直到公元842年,劉禹錫病逝,享年71歲。
歷史的洪流不斷奔騰向前,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我們還經常用他的詩給自己打打雞血,雖已相隔10個世紀,他好像還是不曾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