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公眾號里看到一篇文章《在清華北大畢業買不起學區房的時代,讀書還能改變命運么?》,文中分享了幾位清北畢業年輕人的故事,作者在導語中寫道“他們的經歷,他們的心情,能讓你感到共鳴嗎?”
從下面的留言和朋友圈的轉發頻率來看,這篇文章確實撥動了不少清北畢業生的心弦,但文中的故事是可信的,人物是真實的,但某些期待確實是不切實際的。
一紙錄取通知書提供的,從來只是清北的就學資格,如果你想從紙背上看出順理成章的錦繡前程,請醒醒,天亮了。
(一)你厭惡打怪升級,因為你死在第一關
文中第一位分享者是2015屆北京某著名高校中文系的畢業生(其實并不用那么隱晦,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北大中文系)小玥,畢業后進了某家體制內單位,2016年拿到戶口的時候,北京房價已經一路高歌猛進,小玥和同樣來自三四線城市的男友“掏空了家里的積蓄”,才買到了房子。
之后,小玥并沒有半刻輕松,她時刻在擔心因為房地產市場捉摸不定,自己付出了過高的價格,并發出了魯迅先生那句經典的感慨“坐穩了奴隸的,想做奴隸而不得的,誰都沒法比誰多一點安全感。”
在沒有受到他人脅迫時,任何一個成年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既然買房是小玥和男友的剛需,他們決定了在這個時間點購置,也因此告別了漂泊的租房生涯,獲得了安居的一隅,不安然享受自己的小窩,創造更好的生活,而終日惶惶,只能算是自我折磨,這種焦慮本質上是強加給自己的。
畢業兩年解決了戶口和房子,小玥無疑在同齡人里是幸運的,但文中沒有提到她“安居”后如何“樂業”,只是反復渲染小玥的內心掙扎,吟唱著她的的危機感和恐慌,主人公哀怨著“不得不進入一個永無止境的打怪升級游戲。”
人生從來就是一個打怪升級的旅程,沒有誰的生活理所應當比別人容易。我知道她在盼望什么:上個世紀的畢業分配制度。
在大學生稀缺的時代,不用筆試面試,不用競爭上崗,北大中文系的每位畢業生都會被安排進一個單位,可能是部委機關,可能是中央媒體,在當時,都是人人羨慕的“鐵飯碗”。入職后,住房鑰匙被交到手里,孩子直接進入下屬幼兒園,房價學區不用煩心,這個飯碗可以安安穩穩地端到退休。
當他們在大學開始第一堂課的時候,紅毯已經在腳下鋪開,他們是天驕,他們是文曲星,他們預約了黃金時代。
時過境遷,黃粱已熟,美夢當醒。
沒有什么分配制度了,現代社會的職業法則是能者居之,雖然有那么多人在感慨“階級固化”,但清北人身邊總有些所謂“出身野雞大學”的同事,依靠過硬的專業水準成為他們的頂頭上司;也總有理工科畢業的小城青年,寫出了花團錦簇的新媒體文章,斬獲六位數的閱讀量。
不是社會不公,而是你們發現,自己的學歷藍血已經失效。
你一唱三嘆地感慨不幸的時候,有人已經收獲了時代的紅利。
清北畢業生并不理所應當比別人更幸福,你們理所應當比別人更努力,更優秀,創造的價值更高,你們上的是清北,不是保證扶搖三千里的青云梯。
你厭惡打怪升級,因為你已經死在了第一關。
(二)行政瑣事已經讓你如此煩惱,工作豈不是一座無法攀登的高山?
文中的第二位主人公小歆是一名記者,雖然薪資并不優厚,但她期待這個工作“清閑穩定,自己仍有余裕自我提升”,然而除了要兼顧采訪和寫稿,她“每天還要在報銷、復印、接打電話等行政瑣事中耗費精力”,因此“工作強度很大”。
小歆失眠,小歆不堪重負,整日琢磨“我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呢?”
作為一名媒體人,這位姑娘的抱怨實在讓我哭笑不得,首先,時間機動的記者從來不是個清閑的崗位,我的同事中,無論雙休日還是假日,奔波于采訪前線者比比皆是,而且,由于大部分傳統媒體采取績效機制,記者的收入水平與工作量直接掛鉤,從來都不是旱澇保收。其次,無論任何性質的基層崗位,都要處理與工作相關的電話接聽,至于復印、報銷更是日常的一部分,我不知道小歆認為這些“瑣事”應該如何處理,難道她在幻想著能配備一個專門的秘書人員?
小歆不懂什么是記者,也不懂什么是工作。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在校期間,她和社會的接觸少得可憐,一旦真實地踏入職場,破碎的肥皂泡飛濺一身,形容狼狽。
社會從來不會等待你成長,把自己封閉在書本中,不是專注,而是怯懦,你不敢看外面的世界,因為你除了考試,一無所長。
我可以確定,即使有人替小歆承擔了打電話、報銷、復印,她也寫不出什么優秀的稿件,因為一個合格的職場人,從來都不會因為這些“俗事”亂了手腳。
(三)生性懶散所以要選擇一線城市?
第三位主人公是北大畢業的十一楊,他從去年開始求職,因為“喜歡孩子”“認為作為一名老師傳道授業解惑很有意義”,他將教師崗位作為首選,但是投到北京各大著名中學的簡歷全部石沉大海,一家杭州某中學向他伸出橄欖枝,但被婉拒,因為他“生性懶散,不愛爭搶,覺得去生存壓力不大的城市會失去很多的可能。”
如果十一楊真的像他自我形容的那樣“生性懶散”,人才聚集的北京實在不是什么好歸宿,從他屢次被拒、甚至連面試機會都沒有獲得的經歷來看,除了競聘專業不對口,我只能猜想他的教學實踐經歷是一片空白。
和小歆類似,十一楊在選擇工作類型上,幻想成了指揮棒,必須承認的是,選擇某一領域工作,求職者自身的興趣(喜歡孩子)和對接理想(很有意義)是加分項,但基礎還在于你了解、你嘗試、你勝任,十一楊陳述的所有理由中,我們找不到任何一個落地的,比如他早早地獲得了教師資格證書,比如他曾經在教育機構講授課程,比如他做家教的孩子分數大幅提升。
你北大畢業,我們能得出結論,一,你智商不低。二,你學習能力不錯。但參與中考高考的是你的學生,不是你自己,你如何保證他們能取得上佳的成績,請證明。
畢竟,學校期待收到更多學生的清北通知書,而不是你七年前的那一份。
一個自稱“生性懶散”的人能否專注于工作,值得懷疑,這不是什么貴族做派,是惰性、是逃避,是舔舐失敗后的自我安慰,是生存壓力大的城市能夠抽掉你的懶筋,還是你在奔跑的眾人中漸漸吊車尾,兩種結果皆有可能。
我傾向于后一種。
(四)博士樓成了避難地,四年后又是輪回的困惑
第四位主人公清華畢業的小瑜在高校做輔導員,和小歆的煩惱異曲同工,“日益覺得瑣碎繁雜的工作內容令她不堪其擾”,因此考慮回學校讀博士學位,卻”不是因為多么熱愛學術”,而是“不愿在庸墮乏味的生活里虛擲人生”。
博士樓成了避難地,我似乎明白了,為什么在高校教職緊縮的情況下,依然有那么多人拼殺在圖書館,原來只是為了“隱于學府”。
抱著這樣目的獲得的學位,含金量又能有幾許?
博士生涯也有年限,畢業后無論是奮戰于講臺,還是埋首于實驗室(在博士畢業生供大于求的情況下,這兩條路已經人滿為患),當然,最大的可能還是再度擠入招聘會,小瑜依舊要回歸所謂“庸墮乏味的生活”,那時的她,會準備得更充分么?
四年后,又是輪回的困惑。
(五)拾取六便士的時候,月亮還在
北大人都熟悉一位老師下的斷語“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在這篇文章四位主人公的講述中,我看到了精致的辭令(如引用魯迅的名言、“像戰士一樣全副武裝,視死如歸地將自己投擲到地鐵的人山人海里”的措辭),也看到了利己的自我辯解,這些被訪的清北畢業生們頻頻用“不愿泯于眾人”、“有意義”的詞語句子覆上蒼白的人生,將平庸的生活勾畫得艷如桃李。
理想,永遠是失敗的最后一塊遮羞布。
這些清北人認為,他們理應有同事的仰望、領導的贊賞,理應有被捧上前來的物質,理應有堆成小山的offer,理應有人上人的生活。
因為,我們是清北人。
如果我們不被認可,就是這個城市不合時宜的倨傲。
實際上,這是你們自己癡人說夢的倨傲。
生命的所有禮物,早就標明了價格,你們的錄取通知書只是一張過期作廢的舊船票。
清北人的身份,是你們十八歲的起點,現在你們年過二十,世界重新洗牌。
作為清北人,你們已經獲得了優先權,有多少非985、211的畢業生,在各個大公司簡歷關已經被無情拒絕,既然你們的智力水平和學習能力已經獲得了社會的普遍認可,下一步,證明你們的業務水平、證明你們曾經奪冠,你們一直領先。
衣食住行的生存剛需與高揚天際的理想從來不沖突,你在念叨“鐵肩擔道義,妙筆著文章”,沒人奪走你手里的筆,你有閑暇,你有周末,寫下你的思考,寫下你的豪邁;你高喊過“為萬世開太平”,你是記者,你可以行走,你可以觀察,你可以發表,你可以振聾發聵,你可以用新聞探索推動社會改革;你承認“知識能確保自己清楚什么是想要的”,那么,就不要為了逃離社會躲進象牙塔,這是對知識的褻瀆。
你們經歷的,所有同時代的年輕人也都在經歷,不要覺得自己被辜負了,因為實際上你什么也沒有做。
當你們發現自己并不獲得理所應當的優待時,恰恰說明,這個社會的活力遠勝往昔,當年,你們只能在同一張辦公桌前了此一生,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你們可以改變,你們有機會創造更大的價值。
總是懷念自己從未經歷的名校盛世,和白頭宮女無異,況且,你們的師兄師姐們的拼搏與奮斗,你們都是缺席者。
同樣的年紀,同樣的校園,他們在讀書創作,你們可能把時間揮霍在了聊微信看八卦打游戲上。
毛姆有一篇名為《月亮與六便士》的作品,六便士指的是現實,月亮指的是理想。其實,六便士從來不是庸俗的,只要它是用正當手段獲得的財富。
創造財富,你能開眼看更大的世界,離理想不是更遠,而是更近。
賺得六便士的人,也看得清北的月亮。
不是世俗耽誤了理想,是世俗的你已經一敗涂地,只能談談理想找回一點面子。
畢竟,拾取六便士的時候,月亮真的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