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閆曉雨
我相信,每個人的身上都藏有一道反射弧,無形橫亙在肉身與形式里。你的善良,你的真實,你的努力,最終都將作用于所謂的命運。同樣,你的刻薄,你的浮夸,你的懶惰,也會成全一切深淵墜落。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存在什么幸運與不幸,所有結果外露無非是你內心初始的表達。
Julia是我初中同學的大學校友,本來是八桿子揮不著的關系,卻結緣于去年的一場采訪。當時我工作之余還在給某大刊做特約記者,北京四月份的光景,土地尚未溫熱,楊絮就迫不及待飄蕩在空中攢起一團一團,惹人心煩。根本就沒有古詩里“東風起兮百草芊,緣楊飛絮杏花鮮”那樣的美感。懷著一絲懊惱,和對未知前途的不滿,那個選題我做的很是費力。
雜志永遠比現實快一步,傳媒行業的邏輯就是要在既定結果出來前,預見信息可踐性。接到“畢業季”這個選題單后,我負責90后這一塊,大概需要在北京高校里尋摸3~5個90后有特點的準畢業生。初中好友張小英便給我推薦了她心目中很優秀、很有個性的北化(北京化工大學)學姐,也就是故事主角Julia。
當天我們約在和平西橋一個咖啡廳里,很靜,裝修風格略有點商業化。與她同行的還有幾位小伙伴,大概都是20歲左右的樣子,嘰嘰喳喳坐下來好像場小型聚會。
“一杯檸檬紅茶,謝謝”
“一杯檸檬紅茶,謝謝”
異口同聲的兩個人,愣愣看著對方,笑出了聲。
采訪很順利,Julia看起來自信滿滿,仿佛有著和年齡不符的承受能力。當時的她在某國企實習著,放棄了考研和出國留學這兩條閃閃發光的鍍金路,選擇提早適應社會。面對我時不時的情緒化提問,她有條不紊的回答倒很理性:“職場與學校最大的區別在于約束力,比起學校的隨心所欲,職場的規章制度更為明確,比如曠一天工就扣一天錢,固然直接,但這合理的不留情面更能讓我們快速學會生存。”說完后,她抿口紅茶,吐吐舌頭才發現有點燙……這一次見面,獨立、有主見,還有時不時冒出的少女心,都讓我對她的記憶尤為深刻。
后來聽說她畢業去了中央網絡電視臺,六個月的漫長試用期,低薪,高壓,需要在密度工作間隙中尋找釋放自己的途徑,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年輕的時候,我們都會很用心的給自己畫一張大餅,然后填充、寫調味單,持以夢幻和熱情當佐料,拼盡對未來的自由渴望加注成斑斕菜肴,誰都希望這道菜能賣個高價錢。但生活畢竟不是生意,沒有等價交換,沒有規律可尋,油嘴滑舌或許能成為我們升職的秘密,但腳踏實地才是做人的勇氣。那段時間,Julia拿著微薄工資去交房租,總是無端回憶從前在學校里叱咤風云的日子。一個人優秀自然有她優秀的底牌,大學四年,Julia都是拿著獎學金混過來的那種學霸,成績,人緣,辦事能力,皆為佼者。但一出校門便是另番天地,萬事從頭學起。實在窘困到撐不下去了,她決定去麥當勞做兼職,賺來的錢雖然不多但攢攢也能稍解燃眉之急,每天6點下班,她都得以最快速度趕到王府井接著下一輪工作。
夜里踏著細碎星光回去,好似含了一塊化不掉的夢。
雖然貧窮,依舊快樂,慢慢的,Julia找到了更好的方式來面對現實。心理學上的“瓦倫達心態”告誡大家,專心致志去做事情就夠了,不要過度深究意義。既然無法暫時拿到高薪,不如投資耐心長期努力。既然心力交瘁索然無味,不如換個角度重追自由。她在麥當勞的打工生涯過得很開心,她享受和每一位顧客的對話,有時遇見外國友人,還會拿并不熟練的英語來互相調侃逗趣。
除此之外,她開始認真跑步抽空做飯,跟著興趣去學跳舞、考駕照,把悶在屋子里的時間騰出來去近郊行走,一切的情緒節奏在自我調控下都變得張弛有度。
上個月,Julia和我在鹿港吃飯中途,眉飛色舞分享起300路公交車的秘密。
夏日的天氣預報播過之后,這座斬釘截鐵的城市褪盡白晝里的慌忙與直白,變得溫柔起來,馬路上依次亮起的路燈,微風卷過的樹梢,穿著校服還游蕩在街道旁的中學生關聯喜悅,這一切,看起來都格外明朗而飽滿。很多次疲憊不堪,很多次無所適從,Julia都會選擇在那個時刻沖出家門口,坐上300路公交車,這是一趟繞著北京三環行駛的列車,會依次經過車水馬龍的三元橋、被白領金領占據半壁江山的雙井,繼而拐到南邊的六里橋,西面的公主墳,最終歸還到起初上車的地方。大概是2個多小時的車程,她戴著耳機,放著最舒緩的音樂,內心的焦躁不安逐漸被窗外風景所撫平,待到回家,已然是一副樂天派的模樣。
“嘿,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啊。北京的夏夜,8點鐘的300路,真的美極了!”
她幾乎不提那些讓情緒無處安放的原因,卻反復強調著這個本來不是秘密的秘密。在帝都浪潮里翻滾的年輕女孩太多了,大部分時間里,我們奮斗著,我們比較著,我們在名牌包包與房租中糾結著,外在成就幾乎成了評判一個人是否有價值的直接體現。有的為了生存丟了生活,有的為了生計丟了生機,更多者從未抬頭張望過外面那個可愛世界,風起了,云散了,天藍了,我們是不是也該停下來走走呢?
20歲的我們貧窮,卻擁有最富足的時間資本。
20歲的我們幼稚,卻體恤最成熟的勇氣期許。
20歲的我們笨拙,卻接納最善良的陌生好意。
一個人最好的狀態是忘記狀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啊,哪有不苦惱的,為愛情,為工作,為捉摸不透的未來和選擇。但要明白,這固態的成長過程我們都無從逃避,與其盲目趕路,不如享受蟄伏,在貧瘠的現實里種下豐富自己內心的種子。
最近一次見到Julia,是在央美(中央美術學院)的畢業展上,我們并肩行走在整潔明朗的校園里,談起理想中的自己,談起現狀,彼此依舊有諸多困惑和渾濁,但那又怎樣呢。
反正,姑娘。
若你活不成一株嬌艷玫瑰,不如捧束幽蘭,去送給世界做“避暑”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