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打在臉上,就像是肆意的嘲笑,子御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的距離,只是內心慌得厲害,一點也不敢停下來,他就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找不到依托,只能飄飄搖搖聽著冷風呼號。
燈火璀璨的城市里,他呆若木雞地漂蕩著,形形色色的人從身邊經過,不知面容,不知表情。在那一刻,子御覺得人生也不就是一場匆匆忙忙的擦肩而過罷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小公園,此時倒是冷清得很,子御望了幾眼,便邁開腿走進里邊,一路上除了昏黃的路燈便是散亂的落葉,它們也是被淘汰的失敗者,似乎還在做著無謂的掙扎,子御苦笑,蹲下身子撿了一片,
“不用掙扎了,你已經出局啦!”
風一陣猛過一陣,地上的落葉還在艱難地嘗試著翻身,呆在樹上的卻仿佛在熱烈地鼓掌,炫耀著自己的勝利。子御扔了手上的黃葉,繼續向前走著,走過圓拱門,路過小亭軒,他在湖邊的木椅上坐下來,發現旁邊矗著一石塊,他移移座位看了眼,上面刻著: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我的伊人,在我到不了的遠方了。一路走來,他沒有流過一滴淚,如今看著這兩個字,淚卻像融化了那般,滾燙地滴落在冰冷的草坪上,驚醒了寂靜里小草的安眠。
“你……”
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打破了他寂寞的悲傷,子御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轉過頭望見了一個小姑娘,二十歲出頭,圓溜溜的大眼睛帶著同情和一絲畏懼正定定地望著他。
“你遇到什么事兒了嗎?”她站在一米開外的草坪上,又一次開口。
子御看著她,莫名覺得在這冷天里多了些許溫暖,張口回了句,
“沒事”
說了兩個字,才發現太久沒說話聲音都干得發不出來,干咳了兩下又扭轉頭望著蒹葭湖面,黑夜里,它也是這般孤寂。
喬新望著他的背影,同情心開始有些泛濫,她邁開腳步,一步兩步走到木椅邊坐下來,也定定地望著那一言不發的湖面。
兩人之間沉默良久,周圍只剩下月色清明,風吹樹搖湖影行,一片清寧,忽地子御無意識般地問了句:“你愛過嗎?”
喬新緩緩地轉過頭望著他,他卻是依舊眼神煥散地繼續望著湖面發呆,就像剛才聽到的那句話是她的錯覺,于是喬新也望著他發起呆來。
“愛過嗎?”子御又一次開口。
原來不是錯覺呀!
人在脆弱的時候,真的很容易卸下自己心上的所有防范,盡全力尋求安全感,就像子御現在這般,他的安慰,竟然寄放在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孩身上。
喬新輕輕地笑了笑,轉過頭也繼續望著湖,眼睛里裝滿了一股坦然與灑脫,
“深深地喜歡過一個男生,不過分手了。”
子御似乎被吸引了,轉過臉,有些好奇地詢問著:
“為什么?”
“他不喜歡我。”
喬新也轉過頭對著他笑了笑,那是一種干凈,不夾雜絲毫苦澀與怨怒的笑容,子御有些疑惑,
“你不傷心嗎?”
“傷心過一段日子,后來想明白了。”
喬新轉過自己的身子正對著子御,接著說:
“我來開導開導你吧。其實人與人之間就是關系,而關系就是建立情感,親情,愛情,友情,敵對之情還有無關之情,前三者是親密的,后兩種就是疏遠的,對吧?”
二十來歲的她講得一本正經,宛如一個有智慧的老師,子御這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也聽得如同一個好學的學生。他點了點頭說:
“有道理。”
“親密的關系中愛情最是可遇不可求的,別人不愛就是不愛,就算你自己愛得昏天暗地也沒用,這時候如果還執拗的話,那最苦的就是自己,第二苦的是你愛的那個人。”
“那愛了又能怎么辦!”
“自己想通,想通就好。其實有時候你并沒有自己想的那般愛那個人,也一定不是非她不可,你只是得不到,所以就不自覺地放大你愛她的感受,而越放大就越痛苦,越掉進了自己給自己設的陷阱里。”
子御聽得有些吃驚,卻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他低低地重復著喬新的話,
“自己給自己設的陷阱”
“嗯,沒錯,因為人最愛的總是自己,所以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憐憫自己,她不愛你,你如果越愛她就越顯得你可憐,也就越能滿足自我憐憫的心理。”
子御沒有言語,而是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喬新也沒讓他失望,繼續說著:
“其實吧,愛情也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一種親密關系,如果你覺得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那沒了這種關系不是還有其他兩種嗎?你把她當成親人,當成朋友,她有需要的時候你就力所能及地幫助她,不也一樣很好嗎,只是換一種關系罷了。”喬新向他眨了眨眼睛,忽地舉起食指指了指,像是想起重點般地說:
“還有,真正愛一個人,不就是要她幸福嗎!”
子御聽得心中有些震撼,他輕輕地扯了扯嘴角說:
“謝謝你,聽你這么說我心里安慰了許多,不過看不出來你年紀輕輕懂得還蠻多的。”
一邊說一邊開始認真打量著眼前的女孩,燈光有些昏黃,打在她臉上倒是顯得柔和,圓臉蛋,圓嘴唇,圓眼睛,眼神里是干凈與清澈,看著就覺得舒服的。
喬新翻了一個白眼,轉過臉去嘟囔著:
“倒仔細看起我來了。”
子御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尷尬地笑了兩聲,
“就是覺得你挺厲害的。”
“那還用說嘛。”
……
月色清明,風吹樹搖湖影行,好像也不是那么凄涼,那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