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跳樓了。
撲通一聲,正如她在遺書中寫的,“如果,你要的是身體,那么我把她給你,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這是一個已婚男人和妙齡少女的故事。
一年前,單薄的女孩提著大大的行李箱來到姑城,這座在文章中被她稱作孤城的城市。
她孤身一人,舉目無親,來到這里是因為聽說這里的景色很美。
她學歷一般,長相一般,勉強算優勢的也就只有白皙和嬌俏。
來這里是為了打工,因為爹生病了,她賴在家里不賺錢,娘實在看不慣,就把她趕了出來。
告訴她,每個月要給家里寄兩千塊錢,起初她不情愿。
可走著走著,突然意識到,家里那些雞鴨豬鵝都不用她喂了,洗衣服做飯也不用了,想著去城里大戶人家當個保姆丫鬟啥的,供吃供住還能賺點錢,見識見識大戶人家的日子是怎么過的也挺好。
好歹她年輕,這種工作就很好找,去中介隨便投了簡歷,招聘電話就呼呼的打了進來。
電話的內容基本分兩種,一般都是女主人嫌她沒有工作經驗,男主人則會多問一下身高長相。
蘇安是個機靈的丫頭,很快她就想明白了,這男人怕是想找個好看的,養眼,女主人就應該真的是想找個干活的。
這么想著,素來偷奸耍滑在行的蘇安,就果斷地找了個伺候男人的活。
電話里說,這家女主人常年出差,那意思是個富婆。
男主人貌似有點居家小鮮肉的感覺,被包養的。
蘇安邊走邊分析,趕情她這是被包養的男人包養的女人,這要是富婆回來了,不得給俺倆皮都剝了呀。
等蘇安到了才明白過來,感情這小鮮肉是家里的孩子,孩子他爹他媽都不在家,這事鬧得。
蘇安啪啪啪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去他的小鮮肉,滿墻的照片,那孩子就四五歲模樣。
搞了半天是伺候孩子的。
“老婆,你回來啦?”
蘇安正盯著照片看,這時廚房里走出個圍著圍裙的中年男人。
男人眼睛不大不小、鼻梁不高不低,中規中矩的樣子,背對著陽光卻能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拿著鍋鏟的手臂白皙瑩亮,袖口規整的挽著,已婚男人的魅力這一刻被他展現到了極致。
“呦,是來應聘的吧,你看我這忙的都忘了,對,我給你留了門的,快進來吧。”
男人很客氣的迎她進門,沒有男主人的架子,也沒有甲方的裝,就那么客客氣氣的邀請她坐在家里的沙發上,還親自給她倒了水。
蘇安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她本能的覺得這是不對的,就算聘用合同還沒有成立,他們還不是雇傭關系,可她的角色才是那個圍著圍裙倒著水的人。
“別拘謹,第一次到家里來先適應適應,隨便看看,我鍋里的菜快了,我去看看,等會我家你姐回來你倆談。”
男人一閃身進了廚房,蘇安哪敢走走看看,只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一會兩只腳比剪刀、一會比石頭、一會布。
眼見著自己放肆了,再收攏收攏。
蘇安反復幾次調整腳型,男人反復幾次從廚房里端出炒好的菜放在桌上。
時間就這么一點點流逝了,日暮西垂,從兩點鐘就到了傍晚時分,確實該用飯了。
“那個,大哥,不好意思,要是你家大姐不回來了,要不我改天再來。”
蘇安小心翼翼的跟男人溝通,男人許是做飯太投入,一時間經忘了蘇安的存在。
聽蘇安這么說,瞬間不好意思的擺手“別,等會你姐馬上......!”
話剛說一半,男人的電話響了,男人用圍裙麻利的擦了下手“稍等啊!”跟蘇安小聲說了句,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是女主人打來的,男人有點不開心“什么,不回來了,我做了......"
不等他說完,對面女人打斷說“啊,對了,面試保姆的事再推推,回頭得我過目了才行。”
女人啪的掛斷了電話,男人嘴巴還張著,從始至終男人連一句話都沒說完。
蘇安覺得氣氛不對,拎著自己的東西貓著腰就要往外跑。
“等會!”男人一把拽住她。
“知道那么多保姆,為什么我選擇約你來嗎?”
蘇安眨巴著大眼睛,搖了搖頭,心念因為我年輕唄,養眼,好騙。
“因為你年輕、單純,我想著你照顧孩子應該是能有耐心的,當年我太太就性格很好,只可惜現在不是了......”
男人話說了一半,不想說了,坐在剛剛做好的豐盛的晚飯前,祈求地說“能陪我吃個飯嘛?畢竟,這菜不少,看在菜的面子上。”
蘇安覺得事不對,想閃人,可是肚子不爭氣的咕咕了兩聲,她尷尬的坐了過去。
男人好像蘇安不存在一樣,自斟自飲起來,一邊喝一邊磨叨,從他和愛人的初始到現在感情的分崩離析,說了個遍。
蘇安本著你說你的,我吃我的原則,充耳不聞,與我無關。
“你再不幸,還能有我不幸,我只身一人,無家可歸,那幾袋破行李我每天抗來抗去連個放的地都沒有。”
蘇安本是隨口抱怨,沒想到那醉鬼竟然聽見了。
紅著臉蛋,大著舌頭說:“放、放、放,來,就放這。”
他把蘇安一路拽到了他家的客房。
“就放這。”醉醺醺的命令,卻是極其誠懇的表情。
“這,不好吧。”
蘇安感到哪里不對,“要不,我還是明天再來吧。”
“怕啥,我又不跟你共處一室。”
蘇安看著外面漆黑天幕,最后還是答應了,“那算我租的,明天嫂子回來要是不相中我,我就把今晚的房費轉給您,要是同意了,那就算我住家保姆住下了。”
男人早醉的七葷八素,分析不了這么復雜的事了,見是住下了,就“好好好!”滿意的關門離開了。
這一住不曾想,女主人是一天拖一天,說好了回來又不回來。
男主人為了表示歉意,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這天,蘇安啃著男人燉的雞腿“大哥,要不我還是走吧,你家小少爺我看也不在,你這也不用伺候,就算你家嫂子同意了,我真留下了,這...看著情況,我也沒啥用啊。”
“可別這么說,他們娘倆玩夠了就一起回來了,我丈人家有錢超級有錢,所以...”男人欲言又止,話里意思,在這個家他沒什么話語權“你放心,只要我家你姐同意了,你肯定不少掙。”
“哈,那就行,那就行。”蘇安正襟危坐,雙手搓著褲子,這話在理,她出來打工不就是為了錢嗎。
又過了幾天,蘇安實在按耐不住了,提了行李“這什么事呀,我還是走吧。”這回他可是下定決心了。
正趕上男主人從外面買了菜回來,兩人在門口交匯。
就好像差點要錯過全世界一樣,男人一把抓住蘇安的手臂,“別走!”眼神里的真情是以前他只有酒后才會有的,也是只有提到他的愛人時才會有的。
這次,不一樣了。
“半個月了,我們...”男人低頭看著手里提著的大袋小袋的菜,“從前我愛人最愛吃我做的飯,談戀愛那會,為了吃一頓我親手做的飯,他哪怕是在國外也會第一時間飛回來,現在不會了,以后都不會了。這些菜怕是在沒有人珍惜,再也留不住任何一個人了,你真的和她很像,像她當初的年紀,像她當初的猶豫,像她當初的不舍。”
男人把菜放在了地上,雙手抓住蘇安的兩個肩膀,迫使她與自己四目相對,“告訴我,這半個月你過得快樂嗎,幸福嗎?”
蘇安有些錯愕,卻還是聽話的在腦子里思索男人拋出的問題,然后機械的點了點頭。
“乖,那就回來吧,起碼當下,這里是屬于你的。”
蘇安覺得他說的對,可是又想不明白哪里有問題。
“行李這么沉,你一個女孩子,真的有必要提著這些壓力走來走去嗎,在這里好好歇歇不好嗎?”
男人的勸說變成了耳鬢廝磨的交談,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的安全距離越來越小,小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蘇安還是心太軟,或者說她還是太好騙,又或者說她太過于向往安逸,男人提著行李和菜,蘇安跟在身后乖乖又進了房門,房門關上那一刻“咚”的一聲,蘇安的靈魂深處有什么被驚醒了。
這里不屬于她,這里的安逸與她無關。
又是一頓豐盛的晚餐,飯后男人摩挲著蘇安白皙的手:“真好,就是這樣安安靜靜,歲月靜好的樣子,我想我愛上你了,我們在一起吧?”
蘇安沒有回答,她覺得這個問題就不存在,已婚男人的愛?他愛的是誰,是我還是他曾經的妻子?
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顯然都是沒有未來的。
可是要打破當下的溫暖蘇安又做不到,她就像一個懶貓,有太陽想曬著她,她沒有走開的道理。
但是懶歸懶,分寸她還是有的,她就只配曬一會太陽,觸摸太陽,那絕對是自焚的事,她可不干。
“寶貝,今晚別睡客房了,跟哥哥睡吧。”雖然沒有得到回應,但也沒有拒絕,男人的情話越來越順暢。
“你們?”女人推門而入,恨天的七公分高跟鞋,霸氣的紅毛衫,性感的大波浪,足足一個貴嫁女。
女人把門摔得極響,女主人氣場拉滿。
男人第一時間怕的抖了幾下,甩開了握著蘇安的手,蘇安全程呆滯,看戲人一樣冷靜。
“臭男人,當初追我的時候你是怎么說的,永遠愛我,沒有我你活不了,你個大騙子。“女人上手開撕,男人很快成了血淋淋的花臉貓。
蘇安怕濺到身上血,早就退到了兩米開外的距離,靜觀風起云涌。
男人果然是個懦夫,他既不敢承認對老婆的辜負,也不敢否認對新歡的愛戀。
就在那里“老婆老婆,饒了我,蘇安、蘇安,救我”的亂喊。
蘇安看不下去了,兩只手捂住臉,眉毛擰的老高,走近一步兩步,伸手拍了拍女主人的肩膀“美女,借一步說話。”
臥室關了門,男人在外,兩個女人在內。
蘇安問:“你們有一個小孩?”
女人顯然受了很大的打擊,一副心臟病就要犯了的模樣坐在床邊,點了點頭。
打也打累了,罵也罵累了,現在的她確實適合好好談談了。
蘇安又問:“你愛你先生嗎?”
女人想了想“曾經很愛,現在,不知道了。”
“他對你大概也一樣。他可以愛你也可以不愛你,你們本可以相愛,因為你們曾經相愛過,只是沒有曾經那么珍惜了。”蘇安像一個老者在自言自語,“可他不會愛我,他只是在尋找曾經的你。”
一語出,驚訝了女主人,原本垂頭疲憊的她登時抬起頭,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蘇安。
蘇安:“如果我死了,你能把過去的你自己還他嗎?”
女主人:“如何還?”
蘇安:“像曾經那樣珍惜他,愛他。”
女主人“我可以試試。”
蘇安在一張紙上寥寥草草寫了幾個字,交給女主人后說了句:“那是你們的事情了,與我無關。”
然后就是撲通一聲,重物落下,女主人按照蘇安交代的大喊:“蘇安跳樓了!”
男主人破門而入,他收到了蘇安給他的遺書:“如果你愛的是我的身體,那么我把她留給你,我的靈魂我帶走了,天地廣闊,我才剛出家門,不想困住。”
男人看著窗下的人形棄物,心內百感交集“我愛的是你的身體嗎?我愛的是你的到來,是你對我依賴的感覺”
“老公!”女主人湊了過來,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老公,她死了,警察不會來調查我們家吧,會不會把我抓走,我好怕怕。”
女人的小鳥依人瞬間激發了男主人的保護欲“我相信你,你那么單純善良,你雖然驕縱但很有分寸,絕對做不出傷害別人的事。別怕,就算警察找來還有我呢,我會保護你的。”
深夜,蘇安從床底爬了出來,女主人偷偷給她開了門。
夜深人靜
女主人:“就這么走了嗎?你的行李真的都扔了。”
蘇安:“嗯,扔了,都是負累,沒必要。”
女主人:“你們之間真的沒什么?”
蘇安:“我又不喜歡他,能有什么。”
很快蘇安開始了下一家的面試,拋下行李的她,如今也脫胎換骨了,她灑脫知性,獨立自由,雖然還是小保姆,但她也想去看看到底什么是愛情,到底什么是生活,到底什么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