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 南方的雪,是很少降臨的,生怕自己漏出了本尊。而此時它們卻紛紛揚揚的飄落了下來。寒風凜冽,這“雨的精魂”踏在這無形的舞臺上盡興地飄灑著釋然,揮舞著生命的舞姿。因為那溫暖干燥的地面便是他它們生命的盡頭。
? ? 當第一片雪花親吻了大地,空氣便開始瑟瑟做寒。南方的雪夜是寧靜而詩意的,但更是寒冷的,長期生活在暖日的撫慰下的南方人,消受不起那冰的刺痛。像這樣的夜里,人們都早早的在火爐旁進入了夢鄉。
? ? 街道上卻響起了腳步聲,何信像上了發條似的,抖動不已,由于偷著父母出來,慌張之中忘記了換掉睡衣。沒想到竟又下了雪,便只能自認倒霉。
? ? 但他還是在緩慢的移動,四周杳無人跡,連可怕的鬼鸮也停下了悲號,躲進了窩里。只有路燈,和時不時掠過的車輛還在訴說著人類的文明。
? ? 他朝向的是一棟亮著燈盞的房子,可以說是唯一一座。他走到門前,抬頭看了看店牌“王醫生心理診所”,又拿出手機,帶著雜色的白光撲滿了他的臉。
? ? “嗯,是這了。”他小聲自言自語,隨后推開這本未上鎖的門。
? ? 王醫生正躺在躺椅上,雙手不停地扣著手機,他似乎聽見又人來了,便放下手機,坐了起來。
? ? “你就是何信吧!我專門等你來的。”王醫生熱情地招呼到。
? ? 何信被突然到來的暖氣激動了,半餉沒說話。于是王醫生又恢復平常的口吻說:
? ? “看來你不經凍啊,跟我來吧,進我的會診室。”
? ? 說完王醫生帶著何信走到一個小房間里,房間里簡約至極的擺設完全不同于其他心理醫生,像是在告訴患者“不要怕,我們的王醫生是相當厲害的。”
? ? 好吧暫且相信,只要誰能把自己的病治好,誰都是神醫。何信想著。
? ? “好了,請坐這兒。”王醫生又露出了微笑。待何信坐下,自己也在桌前坐下。
? ? “孩子,聽你電話里,你做了個怪夢,所以來找我的,那么和我談談吧!不過首先得說明,心理學不是解夢或算命。”王醫生拿起筆來準備記錄。
? ? “好的醫生。在學校里我一直是很靦腆的,你也可以看出來。所以有些人就借機欺負我,昨天有一個家伙又欺負了我,我很是不甘心,但又沒辦法。于是我一回家就帶著憤憤不平昏睡了過去。不一會兒,我突然覺得我醒了,但周圍卻是學校的操場,我揉了揉眼睛,看見前面有幾個模糊的身影,但唯獨有一個人格外清晰,就是那個家伙。他在那邊喊著,叫我過去和他單挑,說著還揮著拳頭。這樣的事經常發生,我去與不去都是挨打。我們便展開決斗,這時操場上的人突然全消失了,像全天地就只有我們兩個。后來猜怎么著!我居然贏了,我親手打敗了我以為最強的男人。可是還等不到我歡慶,鬧鐘卻把我拉回了更真實的世界。”
? ? 何信帶著一絲的喜色,王醫生沙沙的記錄著,聽到他停頓了,便抬起頭來笑著說:
? ? “哈哈,這是你的夢,想怎么樣就這么樣,你還可以把他打的更慘。你這不是病,在心理學上叫清醒夢。像這樣的情況別人都高興遇到,你卻覺得是病。沒事的。”
? ? 王醫生又打趣地瑟瑟笑起,何信并沒笑,反而臉色突然焦躁了起來,說道:
? ? “不,不!還有呢。你知道后來我去學校后怎么樣嗎?那個人不僅沒來上學,連位置也空了出來。”
? ? “是他請假了吧!”
? ? “最奇怪的就在這里,不是請假,竟然大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誰,老師也不知道。”
? ? 說道這里何信又變得恐懼起來,王醫生也放下了筆,若有所思,但似乎比何信更慌張。說道:
? ? “然……然后呢?”
? ? “后來……我嚇壞了,因為我確信有這么一個人,即使他是我腦海中的一塊陰影。我找了年級主任,教務處,甚至校長,萬般苦求讓他們把學生名錄拿出來,仔細的翻閱,可最后什么痕跡也沒有,他們也都不承認他是我們這兒的學生。今天我花了一天都在找他的下落,怎么可能好好的一個人就這么失蹤了。可所有東西都指向這么樣,沒有人,或者說沒有任何事物能用來證明他曾經存在過!唉……所以我來找您。”
? ? 聽了何信所言,王醫生沉下了頭思索著,似是遇見了罕見難醫的疾病。雪花飄飄,像幾只人影飄過,而后迷失在黑暗處的夜里,這雪花飄逝的過程全都印在射進窗戶的光里。一會兒后王醫生重新抬起頭,語氣平常而又緊張地說道:
? ? “你……你這大概是嚴重的妄想癥,和……和恐懼癥,還有輕微的神經錯亂。和我說說那人叫什么名字吧!”
? ? “XXX。”
? ? 王醫生掏出手機,劃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突然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臉部表情瞬間扭曲了一會兒,但很快又恢復平常。抬起頭對何信說:
? ? “孩子,我剛才查了查本縣的戶口,叫你說的那個名字的的確有幾個,不過他們都遠大于讀書的年齡。你說的人的……的確不存在。是的,你是標標準準的妄想癥,十分嚴重,甚至侵蝕了你的記憶和意識。”
? ? “真的嗎?那怎么辦呀!”何信著急了。
? ? “不怕,我建議藥物治療和非藥物治療同時進行,買點鹽酸帕羅西汀,舍曲林。再就是要多與他人交流,不要在靦腆了這只會越發嚴重。”說著他站了起來,擺出一副送客的模樣,何信也站了起來,他記住了醫生的藥單,準備離開了。
? ? 他們走到門口,王醫生突然被什么東西拌了一下,要不是何信,他就可會摔的不輕。
? ? “謝了孩子!”
? ? “不,謝謝您,醫生,您真是神醫。再見。噢!再也不見。”
? ? 說完笑了笑,王醫生也會意地笑了笑。在歡笑中,何信又踏上了荒蕪的街道,在凜冽的夜中,只見一個滄桑的不應是他這個年齡的背影在路燈的微黃下顫抖。
? ? 王醫生見了這背影,惋惜般的嘆了口氣。然而,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惋惜的表情頓時消失,大聲地朝著何信的背影喊道:
? ? “孩子!孩子!我說錯了,誤診了,你不是妄想癥!”
? ? 聽到這番語言,何信立刻駐足,一種潛意識使他奔了回去。
? ? 他們又重新來到會診室,王醫生拿了一本書,古老的封皮已被歲月磨損的沒有什么痕跡了。何信并沒管,坐都還沒坐下便惶急地問道:
? ? “王醫生你是什么意思?難道不是妄想癥嗎,那還能是什么病。”
? ? “別急,別急,對不起我是突然想到了別的情況。但為了確定一下,我問一下你還記得你做的夢嗎,感覺與以前的夢有什么區別?”
? ? “你這么一說倒是令我想起來了,的確有些古怪,感覺那夢好像就是我與他的獨角戲,并且什么東西就連衣服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我也能看出來。”
? ? “可要知道人的夢中凡是有關語言符號的東西都是不可能讓你看的這么清楚的。但你的確是這樣,這說明你根本不是在做夢了。”
? ? “什么!不要說的這么玄乎。”何信從未聽過如此的言論,驚訝了。
? ? “是的,你不是妄想癥,我不能說這是病,但還是暫且叫它叫‘現實分裂妄想癥’。”
? ? “這又是什么。”
? ? “通俗易懂的說,你被詛咒了!你以后每次做夢都會夢見一個你熟悉的人,并且以極端的清醒呈現,而你醒來那人就會消失,并且就和你說的一樣,一切事物都不能用來證明他存在過。這其實就是他又被你詛咒了。”
? ? “什么詛咒詛咒的,說的我更糊涂了。我以為你是醫生,沒想到凈說些瞎話,這連黃毛小兒都能辨別的迷信,你卻用來騙我”何信氣憤的說。
? ? “別生氣,聽我說,所謂的迷信其實就是人類還未解開的科學。我一直在研究古代的一些沒落的心理學派,結果發現了這些。”他說完把手里的書攤開在桌面上,翻到的那一頁正在講“現實分裂妄想癥”。這讓何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從未想過世界竟會如此的神秘。
? ? “不會吧,真可怕。那我怎么辦呢,這樣下去我認識的人都會消失的呀。”何信回過神來,想起這個關鍵的問題,像要哭出來似的。
? ? “別怕,我一直在研究治療它的方法,可絲毫沒有突破,因為這種‘病’實在是稀少,并且超出當代科學所能理解的領域。但是我卻發現了能控制它的辦法。”說著,王醫生從抽屜里拿出一大瓶藥丸,“只要控制夢就可以了,這些藥丸能讓你自由控制你做的夢,就是你可以決定明天誰會消失。只要你當天晚上使勁想那個人。這一切本來不能告訴任何人的,你是我首個如此的病人,正好做我的實驗品,這些藥就免費送你了。”
? ? 何信不能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一切,他呆呆地接過藥丸,和剛才一樣跟王醫生了道謝,然后又踏上了未走完的行程。這時雪下的更緊了,自他有生以來從未如此大過。還沒等他走過第一盞路燈,“王醫生心理診所”幾個大字閃耀的光芒頓時熄滅了,世界上又似乎只有他一個人了。誰知道今晚又會做關于誰的夢呢?
二
? ? 雪還未下的盡興,明日的曙光便早已破曉,只是漫天雪霰悄悄地送走了它。
? ? 這時滿街上只剩風雪在纏綿,但還有一介何信逆著風雪。任憑“冰針”們朝臉頰猛鉆,卻不將手中的傘撐起。只是呆呆地縮在大襖里,探出頭,望著前方,眼睛圓滾滾地大睜著,血絲在其中拉出條條狂放的紋絡,瑟瑟地,他朝著學校走去。
? ? 他們學校中午學生都回家吃飯,然后回來上學。因此不吃飯的就權當放假。何信出教室,并沒有向大門跑去,而是拿著早上的那把傘傘站在門口。那是一把新傘,用新納米布織成的,相當牢固。
? ? 突然他的臉燒了起來,隨后心臟連同整個身體也都興奮了。
? ? 一個女孩踏著矯健的步伐走出教室,她望了望外面的大雪,就像她白色風衣一般的素白,在天地之間自由地飛灑。
? ? 她轉過頭朝教室里喊道:
? ? “嗨!快點。”
? ? “不急,就來。”一陣溫和的回答應之而來。
? ? 不久,一位清秀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的衣服打理地規規整整,眼鏡擦的锃亮閃著白光,漫頭黝黑的頭發也如流水般細膩。
? ? 他昂首挺胸,卻像怕碰碎了她似的地問她:
? ? “這冰雪紛紛地,濕了衣裳怎行。”
? ? “不怕不怕,好久沒在雪里呆過了。”
? ? 何信被干晾在一旁,教室的暖氣拂在他背后,他卻抖個不停。他是激動了,眼里閃出幾片雪花般的晶光。
? ? “可是,還是有傘好些吧!”
? ? “你是沒有帶傘的吧!”
? ? “唔……是的,我這就去借。”男的似是在道歉說著。
? ? 聽到這里,何信在一旁早已等不及了。慌忙的走上前,把傘遞給那男的說:
? ? “我這兒剛好有把傘,你拿去用吧!”
? ? “謝謝。不過,傘我們拿去,那你呢?”他還沒發覺有個人在他旁邊,說道。
? ? “我嗎?我淋淋就行。”何信笑了笑。
? ? 女孩在一旁聽了便說道:“不要緊,我們也可以淋淋。你的傘就自己打著好了。”
? ? “不,請你一定要打,我已經等了一個早上。”
? ? 女孩和男孩面面相覷。何信頓了頓,又慢慢補充道:
? ? “雨中同傘,是患難與共的溫馨。雪中同傘便是寒漠中的溫暖。男孩和女孩的背影就像遠方的光影,會慢慢消失的。這將是詩中的情景……”
? ? 說著說著他哽咽了,男孩不說什么伸過手接傘。女孩不滿意地說道:
? ? “可……”
? ? “我也愛詩,走吧。謝謝你。”男孩凝重地回答。
? ? 女孩也不撒嬌,也不郁郁不樂,立刻接受了男孩。于是他牽著她的手,走向雪地。
? ? 雪下地歡快了起來,風的笑聲變得更為明顯。女孩朝男孩說著什么,男孩依舊挺立在一旁,回答了幾句,不知是什么,女孩聽后卻離他越發近了。他們的腳印連成一長串,又迅速淹在后來的雪中,像踩著緩緩的溪流,背影在飄搖中流逝。那不看見的遠方,是灰色的白晝。
? ? 何信擦了擦眼淚,也走進雪中。雪卻似玩累了,又漸漸地慢下,他循著被深埋的腳印走了,卻留下一條不被掩沒的腳印。
? ? 何信一直跟著他們,他們卻一點未發覺。
? ? 突然他們在一個郵筒旁停下,何信也在離他們不遠處停下,偷偷聽著。
? ? “看見對面那公交站牌了嗎?我在這兒拿母親的信,你去對面等公交。”
? ? “哇,她還寫信啊!”女孩活潑地說,沒等回答,便匆匆地跑到對面去了。
? ? 何信注視著女孩,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就像眼睛被她用線勾住了似的。
? ? 雪停了。停了雪的天穹中于有了太陽的棲息之地,它迫不及待地撥開烏云,撒下溫暖,慢慢地融化這白皚皚的世界。太陽這時正來到他們頭上,像在為他們驅寒。很快地面露出了點黑色的柏油路。
? ? 突然就在女孩的頭上,什么東西“咔嚓”地響了一下。順勢,只見一大段針似的冰柱從屋檐上斷裂,直直地向她打來,一副銳不可當之勢。可是這冰柱力量究竟還是不夠,只聽傘頂一聲巨響,冰柱隨之斷裂,被全部擋在了外面。
? ? 女孩慌忙放下傘,害怕地叫了起來。男孩目睹了這全過程,立刻跑到她跟前,把她抱起來,她只是一個勁地在他懷里抽噎。男孩又說了什么,還是聽不清,但女孩立刻停止了抽噎,重新拿起了傘。
? ? 何信在一旁呆住了,看后來安然無恙,大大的捏了一把汗,顫抖著,嘴角露出了一副似乎醞釀已久的微笑。
? ? 那太陽越發大了,冬天的領地被瓜分殆盡,金色的陽光隨著涓涓的冰水向四周流去。何信起身,陽光撫摩這他的雙頰,和他動人的微笑,隨他的轉身遷轉,順他的俯仰而流淌,他回去沒有了腳印,但這天地的陽光都像是從他的背影發出的。
三
? ? 夕陽欲沉,天際泛黃。漠漠小鎮,恍恍惚惚。華燈初上,寂寞難堪。
? ? 大風揚起,橫掃小街上稀疏的暖意,何信面前是一條昏暗小巷,巷邊四處生著幽徑陌途,通向盡頭著一扇扇泛著熹微燈光的窗戶。路旁滴著的水滴,巷外瑟瑟的風吟,還有塵埃灑下的沉重的余暉,是殘陽生命的回響。
? ? 愛詩的人該即興長吟痛楚,愛歌的人該暢懷歌唱悲哀。勇敢的人感覺風便是探路者,膽小的人感覺風卻是黑夜的警告。何信什么都沒感覺,因為在他認為,這些從來都沒有屬于他。
? ? 他潛進其中一條小路,來到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他伸手去敲門卻發現門并沒鎖住,半掩著的,用著一塊磚擋著,他笑了笑,朝里面喊道:
? ? “有人嗎?”
? ? 不一會兒,只聽見一陣腳步聲靠近,女孩的聲音響起:
? ? “誰呀。”
? ? 她打開門,穿了一襲迷人的長裙。她看見是何信,連忙將磚頭挪走,將門整個敞開。何信跟她打招呼:
? ? “嗨!我來那傘的。”
? ? “哎呀,歡迎你。先進來坐坐吧!我去寢室找找。”
? ? 說著從鞋柜里拿出一雙拖鞋,何信不說什么,穿上便徑直走進屋子。坐在沙發上。女孩關上門走進了寢室。
? ? 這是個狹小的空間,空空的四壁,只有一盞時鐘掛在正中央。想它大概是陳舊了的,是有可耐寂寞的生命的,它吞噬著無數的分秒,消化著無數的往事。那它會見過這一家幕幕溫情吧,或見過他們的激烈的爭吵吧,然后總是男孩的幾句話將空氣中的冷淡又重歸歡熱。在滄桑的歲月里它孤獨著,但又是那么幸運。
? ? 女孩回來了,手拿著一把打理的整整齊齊的傘,遞給他說道:
? ? “謝謝你,你這傘可幫了我們大忙。”
? ? 何信聽了暗自高興,一只手輕輕接過,故意問道:
? ? “為什么啊?”
? ? 突然女孩身后傳來了一陣開門聲,男孩走了出來,雙眼通紅,樣子疲憊不堪,完全沒了白天的英姿。他擺著明顯的假笑接道:
? ? “歡迎你。今天要不是你呀!我可沒有這個妹妹了。”
? ? “啊呀!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何信問道,“你看起來很疲憊呀!怎么了?和這事有關嗎。”
? ? 女孩也焦急地問道:
? ? “怎么了,你今天一進房間就不出來了,你干什么去了?”
? ? “別擔心我,與那事沒關系。可我們的母親去世了。”他頓頓地說“鄰居說,她就那么去了,什么話都沒留下,后來發現了她的遺書,才給我們寄過來的。”
? ? 女孩聽了這突然的消息,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了,嘴顫抖著,想要說什么話,可明顯,有一股疼痛梗塞了咽喉。何信卻在一旁底下了頭。
? ? “好了,我知道你心中感情十分復雜,悲痛,可是我們的路還長著了,不能被這些痛苦壓的喘不過氣來,母親肯定不希望我們這樣。”
? ? 見她凄慘的面容,男孩安慰地說,可女孩還是愣在那兒。
? ? “嗨!我會處理一切事的,千萬別傷心了,外人在這。好嗎?”
? ? 男孩似乎不賴煩了聲音尖了起來,女孩臉色突然繃緊,眼邊突然生起一圈紅暈,她大大吸了一口氣,顫顫的,邊說便從眼旁溢出大把大把淚水:
? ? “你……你……你他媽的還知道有外人!”
? ? 她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可再也說不下去了,她猛地一轉身,像要把一切都卸去。她跑進了寢室,把門重重地摔在門欄上。
? ? 男孩見狀,連忙朝何信抱歉道:
? ? “對不起,我家發生了這些事,別見怪,她就是這樣,每次哄哄就好……”
? ? 何信在一旁早已憤然,但還是一忍再忍。何信猛的站起,打斷了他的話:
? ? “你的口才很好吧!”
? ? “大概是的,說這些干嘛?”
? ? “可你怎么知道你的口才能這么哄哄就能將她從喪母之痛的深淵中爬起來呢?!”
? ? 何信將剛才積蓄的憤怒一下子全釋放了出來,痛暢地呵斥著男孩。男孩聽不得別人對他指指點點,一臉無賴地回道:
? ?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呢?今天夠晚了,請你回去吧!”
? ? “好!我回去!希望你的口才不孚眾望!”聽他這么一說,何信便沒什么理由留下來的了,便拿著傘開門憤憤地出去。
? ? 小巷還是漆黑一片,余暉早已代之以炫彩的霓虹。他們家的小窗是巷唯一的光亮。那窗的鐵欄桿早已斷裂,像那老鐘一樣,訴說著無數的故事,在窗后,它開開閉閉,明明暗暗,或是寒暄,或是夢話。任夢想竄出,飛奔,去向遠方。
? ? 如今它死死鎖上了,一陣陣凄慘的幽咽隱隱約約。他躊躇不前,望了望明亮的窗戶,眼中閃出了淚光,這是今天第三次了。
? ? 他還是下定決心,左手拿著傘,走了。
? ? 不久,他又聽見窗里的開門聲。
? ? 他不管,悻悻地走著,出了小巷,發現那炫彩的霓虹只是一個廣告牌,原來小巷外面是大巷。
? ? 風吹過了他,揚起一片片落葉的孤魂,纏繞他,不離開,感覺自己也將被吹走,他想這樣還好,快快離開這里,去人群中安心埋沒自己。
? ? 不知走了多久,他不覺回頭,遠眺,這片小街區全是低矮的平房,老舊的,磚石都大塊大塊地掉落,無不書寫著貧窮。
? ? 但那里卻不和諧的聳立著一座十幾層高的酒店,鶴立雞群,村托出自己凌人的傲氣。
? ? 何信望著這樓,想,那里全是些富人吧,窮人頂多和自己一樣翹首而望,暗自嘆息,那么這酒店為什么還會興盛這么久呢?
? ? 突然,他發現樓上來了什么東西,那東西是人吧,他想,因為她穿著一襲長裙,隨風擺蕩,她站到樓的前沿,使其完整的身影在月的照耀下無遺漏地顯現出來,雖然遙遠,但她婀娜的身姿依然生動,窈窕,好像她那凄惶的面容也映入眼簾。
? ? 他被吸引住了,可他立馬回過神來,突然瘋了似的,轉身,沒命兒地往前跑。
? ? 這一刻,只見那身影一斜,若小冰柱一般,落下高樓,然后留下一陣嘶聲裂肺的哀嚎。
? ? 何信跑著跑著,不敢回頭,離開大巷,他還跑了很遠,酒店已匿跡。終于,累了。他找了個長椅坐下。
? ? 他到了街道,五光十色的霓虹放蕩不羈,車輛川流不息,嗡嗡的噪音四處響起,激情四射的城市,欲將喜悅分發給每個生活其中的人。
? ? 他低著頭,把傘開著插在一旁。
? ? 他閉上眼睛,欲以緩和眼內的一絲沖動。不一會兒,一陣寒意襲來。四周竟響起了滴滴嗒嗒的聲音。他想,這是天在可憐他吧,這淚水給自己的,感謝!
? ? 他睜開眼睛一瞧,一切卻依舊,原來滴滴嗒嗒只是人們的腳步聲混著四面八方的噪音而成的。
? ? 他便哭了起來。不知道腦中想的什么,他只是哭著,不張揚,不含蓄,哭的老成,哭的藝術,就像黑夜里的伴曲,這是不可缺的韻律。
? ? 他欲哭到天荒地老,可是四周都早已安靜。突然他猛地抬起頭,想到了什么,他立馬起身,擦干了眼淚。反而嘴角露出了微笑說:
? ? “等著我!”
? ? 說完,從口袋里摸了一顆藥丸,囫圇吞下。便倒在長椅上,睡了。
?
四
? ? 無需刻意,一閉眼,女孩的顏容第一個浮現。到底走后小窗里發生了什么,男孩打了她嗎?或是一句不經意的抱怨,卻觸動了她最敏感的神經。但那定是一句句最殘忍最溫柔的話語,一個個最血腥最溫馨的動作,寫在、演繹在她生命的盡頭。
? ? 不知不覺夢應約而來。
? ? 他和它的契約把他帶回了小巷,回到了小窗前。它如夜中的孤螢,微微輻射著光芒。
? ? 這就是他的夢啊,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 ? 據說人在夢里能為所欲為,并不限制。
? ? “開!”他朝窗口一喊,果然,整面墻瞬間無影無蹤了。
? ? 女孩的房間毫無遺漏的敞開在他的面前。女孩正在床上哭泣,見此之舉,驚異地抬起頭,止住了眼淚,只見何信站在眼前。
? ? “跟我走吧!”何信嘴角漏出一句。
? ? 女孩更為驚異地望著他。突然房間的門把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音。何信見了,不說二話,一個箭步上前,拉了女孩就跑。
? ? 聽著后面男孩焦急的喊罵,何信只是死死盯著前方,盡力地跑著,開始女孩似乎有些反抗,但到后來,她也跑了起來。
? ? “我們去哪?”跑了許久,已聽不見男孩的聲音,女孩問著,何信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 ? 何信想,這時,那陣孤風該吹來了。
? ? 他門出了小巷,男孩的聲音已落。他便帶著她停下。
? ? “知道嗎?這是我的夢。我能做一切。”何信激動地對她說道。
? ? “那你能帶回我的母親嗎?”女孩急切地說道。
? ? “不……能,”他顫顫地回答,然而立馬又補充道,“但我能帶你做一切你想的事情。”
? ? “不要……我現在只想要我的母親。”說著她哭了起來。就像一朵抖落著露水的花兒,美麗,而又讓人憐惜。何信慌亂了,竭力安慰她:
? ? “不要哭,我可給你一切,我們可以在一起做一切事。我可以帶你飛,就像這樣。”
? ? 他把手向下一擺,腳下的空氣瞬間猶如凝結,把何信一級一級地抬上了高空。他隨意擺動著身子,手上像是抓住了一把風,御風而飛著。
? ? “就像這樣,看我還可以飛到大廈的頂端 ”說著他飛到了大酒店的樓頂,背負著一輪明月,他向她招手,嘴里大喊,可不聞其聲。說著他把身子一倒,從樓上掉了下去,墜之半樓,他卻滑起一條完美的弧線,升起來,又飛回她身旁。
? ? 他氣喘吁吁,但滿臉悅色。他對她說道:“好不好玩,來吧,我帶你飛出小鎮,去往無限遠處。”
? ? 可她還是一臉漠然,她梨花帶雨地說道
? ? “誰想要這鳥的把戲。”
? ? 他還是想盡一切辦法安慰她,“不不,還有,我還可以將黑夜變為白天,將寒冬變為陽春,將楓葉收回,將落花拾起……或者……或者相反”說著,太陽從后面沖出,沖出來又掉下去。瑟瑟的寒氣頓時暖和,鶯啼燕語四處傳來,爾后,冰雪又來洗雪了大地,生靈的和唱隨之匿跡。街道邊的樹木,拾起了葉子,繁花盛開,卻這些也都是轉瞬即逝,一切又枯萎。這么的輪回,在何信的語間一輪又一輪,一派不可思議的景象。
? ? “這就是時間。”女孩憂傷著說道,“它帶走了一切。”
? ? 何信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停下了手,一切又回到那樣的夜晚。
? ? “不,不,這只是我的戲法罷了!”他顏色立刻憔悴起來說道。
? ? “可我的母親的確被它帶走了呀!”
? ? “母親的去世到底為什么把你變成這個樣子。”
? ? “因為悲傷!”
? ? “你為什么不會開心起來呢?”
? ? “因為失去,因為孤獨。”
? ? “難道你被它們鑷去了了自我,鑷去了魂魄嗎?”
? ? “不,自我從來沒有生存過!”
? ? 何信聽后,茫然若失起來,一股疼痛涌上心頭,肆意刨抓著他的五腑六臟。
? ? “為什么我連夢都做不來啊!”
? ? 他獨自喊道,又生起滿面努顏,朝著她說道:
? ? “你已死去,亡魂已與你母親重逢,而這個你只是我大腦里的一堆化學物質對我精神的迷惑。”
? ? 說完伸出手來,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一把手槍,他顫抖著,利索地扣下扳機。
? ? 槍鳴驚空,萬景具息。
? ? ……
? ? 他掉入了時空之外。從此再也不會有人提起她了,再也沒有能證明她存在的事物了,一切哀悼都會息停。她不曾來過,何信就這樣和世界妥協了。
五
? ? 清晨的第一縷晨光射破了病房的寂靜與空靈。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頭突然驚醒,王醫生站在一旁。見他醒來,王醫生上去問道:
? ? “感覺好嗎?”
? ? 老頭望了望四周,偌大的病房,空無一人,也沒有什么聲音。
? ? “我去了一個地方,你說那是真的嗎?”老頭把醫生的問候置之高閣,好像還在恍惚之中。
? ? “不是,這只是一次心理治療。”
? ? “真好,你們真好。”
? ? “愿你妄想癥俞早康復俞好。”
? ? “請你幫我把桌上的相片拿來好嗎?”那是張全家福,女孩的活潑可愛完全不受照片的約束,男孩還是儀表堂堂的聳立在后,再后面便是父母。奇怪的是,除了男孩,其他的人都被用紅筆劃了個大大的叉。
? ? 王醫生沒有動,抱歉道:
? ? “對不起,我……”
? ? “啊……我知道了。”說完,他佝僂地下了床,闌珊地將照片拿回。
? ? “這些曾都是我的孤獨啊!謝謝你醫生!”
? ? “我被設計出來就是為了治病的。我的任務完成了,我的生命便到盡頭。”
? ? “就像他們一樣。我做了這么真實的夢,一切都會消失吧。”
? ? “那只是夢,別怕,我只是一個一次性的AI,沒這么大的本事,我……”還沒說完,王醫生身體被一到光一閃,化作一堆二進制,消失了。
? ? “這不是夢,但我不怕。王醫生。”
? ? 說完便無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