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特別害怕去陌生地方的人,所以以往來到一個不認識的城市,我都會隨身帶一本書,因為書中有我熟悉的世界,她讓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天馬行空。然而這次我除了滿腔的熱情和凍得瑟瑟發抖的皮囊什么都沒帶,也許它應該算是目前為止我做過的最勇敢、最有意義的事了。
今年的冬天,在一場滿天的飛雪過后迎來了我在河南支教的最后一天,我依舊清晰的記得那天最后一個活動主題是“敞開心扉”。孩子們一張張不舍的臉刺痛了我的眼,那每一珠淚,蕩起了我的一汪心泉,默然心酸。我還記得有一位個子不高的小男孩站在講臺上很正經,有板有眼地讀了他事先精心準備好的話來送給我們:
雖說雁過無痕,歲月無聲,而白駒過隙的光陰卻在生命的每一個空隙里不著痕跡的流動。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的。我們的快樂時光也要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又要投身于小山般的作業中,對你們有些不舍。
……
我們永遠無法預知在命運的十字路口會發生什么,但我們可以選擇是就此放棄還是忍痛前行,奔向夢想的終點,即使沒有勝利的獎牌,尊嚴和驕傲將與我們一路同行。
最后,還有一個小小的心愿。那就是:虎哥,給我拍著胸膛像個老虎一樣,驕傲地說出,我是一個男人!
我記得,那時那刻我不爭氣的哭了,哭的稀里嘩啦一點都不像一個男孩子。嘴角像上了弦的發條般不間斷抽搐,突然半是理解半是無法釋然地搖了搖頭,不經大腦思考地說了至今依舊烙刻在心頭的句子:
可能要跟你們說聲抱歉了,因為我是不會說的!我喜歡男生,至于為什么,有一天等你們大了,也許就會懂了吧……
我不知道我當時是不是吃壞了東西,還是被一個小孩子的話激怒了脾氣,第一次主動告訴了一群人我是同性戀這件事。曾經的我也幻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可都不曾預料到會是在這樣的場合,面對的是一群孩子!我到現在都不太肯定當時“敞開心扉”說出來這件事是不是錯了?因為有些事做了就再也無法去計較對與錯,因為有許多事越是沒有結論,那事越重要,種種傾向就越明顯。
從我懂事起我就知道了我喜歡男生。可周圍的人跟我都不大一樣,跟他們比我就像個怪物、像個異類一般,但我又不想一輩子只能看著鞋子走路,抬不起頭來,因此以往對于喜歡男生這件事,我一直秉承著別人不問我不張揚,別人問了大方承認的態度。可有一件事我至今依舊無法斷定,我到底是作為男生還是女生喜歡上男生的?令我困惑不已。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好多人像我一樣,迷茫著、困惑著、無奈著,選擇了默默地獨自承受,獨自在深夜里翻來覆去輾轉無法入眠,傻傻的望著月亮,呆呆的看著雜亂的星空。
我清楚的是,我在那一天以前,一直很驕傲很自信,我覺得自己像個戰士,一個人守衛者心靈的城堡。無論面對怎樣的謾罵與侮辱我都選擇了一個人戰斗。慢慢地覺得自己的皮囊鎧甲、內心裝備已經足夠強大,無懼任何刀鋒劍雨。總是不停的吶喊:你們來吧,我不怕你們!可一切卻好像在那時那刻崩塌,只用了一剎那!我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也許以前我只是在自欺欺人一葉障目:原來無論我在同齡人面前怎樣逞強,可是當我在這些孩子面前流露出真實的自我時,我都在有意無意間用我的言行深深地影響到了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居然會有這樣子的“男生”!
讓他們穿越堅固的城堡,讓他們把“不自然”的事物視為自然,讓他們相信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已然發生。
也許我錯了,不是錯在我去支教也不是錯在我是同性戀,而是錯在我是同性戀(一只受)這么明顯藏都藏不住,錯在我在一群孩子面前當面承認。也許當時我應該表演,拍著胸脯大聲吶喊說出他們想聽的話……可惜,哪有那么多也許,可惜,我并沒有。
距離支教結束早已有一段時間,可我還再耿耿于懷,我知道它還會持續下去。我從來不去奢望非同性戀群體能理解我,更別談什么“接受我”。在這件事是我是個徹徹底底的悲觀主義者。恰逢看到“同性戀訴訟案”原告的敗訴,我更加明白了我生活在怎樣的時代,生活在怎樣的“法制”國家。我無力與這個現狀抗衡,我能做到的也許只是做個正直善良的大人,告訴他們“我并不是妖怪”。
孩子們給我的信里還說:
我愛笑,特別開朗活潑,很優秀,夠灑脫,說我隱形之中有一種威嚴,內心強大……
這群我愛的孩子們送給我的最后一句話是:虎哥,讓自己驕傲起來!對我而言有這些鼓舞人心的話足夠了。
我應該感謝他們對我這種人的鼓勵。但作為同性戀以后還會不會去支教我不知道。只愿那時候的我沒有給那群可愛天真的孩子們帶來太多的負擔與傷害吧。
把下面這句話送給所有像我一樣能被最單純的孩子們一眼望穿的受受們:
Real ?style ?is ?never ?right ?or ?wrong. It' s ?a matter ?of ?being yourself on ?purp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