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小葉姑娘
01
“路遠死了。”林華華給我發來消息的時候，我正在書房看書。
“怎么死的？”
“車禍，他橫穿馬路的時候，被車撞出了3米遠，落地的一瞬間，血就出來了。”
我合上書，摘掉眼鏡，反鎖了房門，壓抑著聲音，止不住的眼淚往外流。
老公在外面敲門，“靜靜，你怎么了？”
我用手抹了一把眼淚，抽了一下鼻子，雙手捂面，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打開門走出去告訴老公，我沒事。
路遠是我和林華華曾經都喜歡過的人，少年時候，我們一起長大，但是路遠沒有和我們任何一個人在一起。聽說，他畢業后去了上海工作，后來便斷了聯系。
我和林華華倒是還經常一起玩兒，路遠的消息她偶爾會透露我一點。但是這次，她帶給我的消息，竟然是，路遠死了。
可是，少年時候的我，是真心的愛過路遠。
少年時的路遠，身材均勻，不胖不瘦，白皙的臉上總帶著溫暖的笑，濃濃的眉毛下面，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他永遠愛穿白襯衫，領口第一顆扣子總是敞開，露出光滑的脖頸，袖子挽到手臂。
每次見到路遠，就像陽光灑在身上。
02
那時的我們仨，關系好的令人羨慕。我和林華華都暗自喜歡著路遠，也都希望路遠能夠喜歡自己。但是我和林華華卻并沒有因為路遠的關系而疏遠，至始至終，我們都是好朋友。
那年夏天快要中考的時候，天氣比往年都要炎熱。太陽照在柏油馬路上，干巴巴的發著白光，知了在樹上無力的叫著。
“路遠，華華，中考過后，我爸調到縣里工作，我也要去縣城了。”我低著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沒事的靜兒，縣里坐車過來，也就半個小時，或者我們也可以去找你玩兒啊。”路遠用手摸了摸我的頭。
盡管這樣說，可是為什么我的心里還是這樣難過。整個鎮子都像燒透了的磚窯，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小狗吐出鮮紅的舌頭，懶洋洋的趴在地上。
日子就像這炎炎夏日的空氣，沒有一絲風，悶熱難耐。
中考過后，我隨父母到了縣城。走的那天，路遠和華華來送我。
他們都帶著好看的笑，只有我，一臉的惆悵，似乎這一去，將不再回來。
華華拉著我的手，“靜兒，你放心，我和路遠會去找你玩兒的。”
就這樣，我帶著滿眼的遺憾與落寞，踏上了去往縣城的車。
03
高中的日子總是充滿著不確定的未來。離開了路遠和華華的日子，單純而又寂寞。
那是國慶節過后的一天，那時的天，干凈的沒有一朵云，一片夸張的藍，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藍色的墨水瓶，潑成了一幅千絲萬縷的畫。
當我聽到教室門外有人叫我名字的時候，我抬頭，就看見了華華青春四溢的臉，我朝旁邊望去，沒有路遠的身影，心里默默的失落了片刻。
很快我就像一個開心的小燕子一樣飛奔出去。“華華，你怎么來啦！”
“想你了，就來看你啊，你看那是誰。”順著華華的目光望過去，一個少年站在逆光里，陽光透過校園里國槐的陰影落在他白色的襯衫上，白光四下泛濫。額前的劉海懶懶的散在光潔的額頭上，在太陽光里發出好看的橙色。
那不是我日日思念的路遠嗎？此刻的他，就像天使般微笑的看著我，而我的心里，小鹿早已撞破了頭。
下課后，我帶他倆去吃小火鍋。初秋的天涼意習習，我們坐在火鍋店里吃著小火鍋，大汗淋漓，看著窗外樹葉已經開始泛黃，樹上已經沒有了蟬鳴，我們心滿意足。
吃過飯后，華華提議去新華書店買書。
在書店，我們走走停停，路遠選了一本《挪威的森林》送給了我。他說，這是他最喜歡的一本書。
我偷偷瞄了一眼華華，路遠并沒有送她書，手里那本工具書是華華自己掏錢買的。喜悅瞬間涌入了我的心頭，心里噴射出的快樂洋溢在臉上。
一路上，華華都沒怎么說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順著我倆聊。我知道，華華不開心了。
04
時間就像奔騰向前的河流，匆匆向前嘩嘩流淌。轉眼間我上了高二。
一個周末，閑來無聊，突然想到鎮上去看看路遠和華華，于是，我偷偷背了書包跑到車站。
30分鐘的車程，說長也不長。我時不時的抬手看表，心里想著見到路遠時他會不會也如我見他時一般開心，看著路邊快速倒退的白楊，我裹緊了外套，手腳一片冰涼。
終于到達了目的地，我朝著路遠的學校快速飛奔。興奮和激動猶如決堤的洪水，浩浩蕩蕩，嘩啦嘩啦從我的心里流淌出來。
見到路遠的那一刻，他似乎并沒有如我期待的那樣開心。倒是華華開心的像個小鳥，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聽。
華華的性格永遠像她的人一樣，陽光熱情。
“靜兒，我跟路遠在外面租房子住了。”華華話音未落，我端著杯子的手瞬間僵在了那里。
“嗨，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合租，班里好幾個同學一起合租的。學校的宿舍太吵，每天都有老鼠，后來我們幾個就商量出來住了。”
抬眼看了看路遠，他似乎非常贊同華華的說法，一邊點頭，一邊給我倒飲料，“嗯，一會帶你回去看看。”
回到他們的住處，一個很破舊的三室兩廳，客廳的正中央放著一張桌子，一起合租的幾個同學正在屋子里圍著電磁爐吃火鍋。
吃過飯后，他們邀請我一起打撲克喝酒，因為第二天還要早起趕車，便拒絕了。
華華向來開朗，便一起玩起了撲克，路遠似乎覺得外面太吵，拉起我便進了他的房間。
這個房間是他和另一個男生一起住的，因為空間狹小，我們只能坐在他的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外面很吵，里面卻很安靜。靜的似乎能聽到我們的心跳聲，路遠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我的心跳急劇加快。
“靜兒，你在那還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沒有啊，沒人欺負我。”
“路遠，你在這個學校是不是特別亂？要不你也去縣城上學吧，畢竟學習環境會好很多。”說完，我扭頭看路遠。
路遠正定定的看著我，雙頰緋紅，眼睛里閃閃發著光。我急忙躲開他的眼神，“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小聲的問。
就在這時，路遠輕輕的抓起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前，那個地方，撲通撲通有力的跳著。
是誰說過，心的空間有時候很大，可以裝得下整個世界。可有時候卻很小很小，只能夠住得下一個人。此刻，我的心里只有路遠一個人。
我看著他的臉逐漸向我靠近，近到，我可以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近到我可以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路遠才急忙放開我的手。
看到是華華進來，我卻羞紅了臉。
從那以后，我不敢再回鎮上去找他們兩個玩兒，我怕看見路遠，更怕看見華華，總覺得那天的事情，對不起華華。
卻又在懵懂的年紀對路遠蠢蠢欲動。
05
青春就是這樣猝不及防，年華就是這樣慌慌張張。
后來路遠和華華又來找過我兩次，但每次面對路遠，就像一個偷心的賊，不敢面對他倆。事實證明，我們仍然像好朋友一樣，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日子一路晃晃悠悠，轉眼迎來了高三。
路遠因為報了藝術類考生，所以到縣城這邊來補習文化課。他補課的地方離我家不遠，每天晚上，我都會去他補習的地方等他下課，他再一路把我送回家。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都會時常想起那段我們倆獨處的時光，想起那條我們一起走過的小路，一路上，我們回憶過去，我們暢想未來，我們聊老同學，唯獨沒有聊我們自己。
似乎青春時期的懵懂愛情，已經被我們深深的掩藏進了心里。青春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比賽，贏得了自己未必贏得了結局。
我們就這樣在那條路上走啊走啊，走過了整整兩個月。走過了我們彼此青春里最親密的歲月。
路遠要回去了，我知道他這一回去，我們必定會天各一方。在他回去的那天，我特意從學校請了假，在我去往車站的路上，我告訴自己，如果這次不告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于是，我興沖沖的趕往車站。就在我帶著滿心歡喜出現在路遠面前的時候，我同時看到了他的媽媽，那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中年婦女。
路遠微微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謝謝你靜兒，謝謝你能來送我，也謝謝你陪我的這段時間，給了我鼓勵。這個送你。”
說著，他遞給我一個玻璃罐子，里面裝滿了各種顏色小星星，我立馬紅了眼眶。他說，這是我每天學習累了的時候疊的，不知不覺就疊了這么多，那，送給你。
我看了看玻璃罐，又看了看路遠，路遠歪著頭，溫柔的看著我，靜兒，你一定能考上好大學，到時候，我去找你。
我使勁兒點了點頭。送走了路遠和他的媽媽，我回到家，望著那一罐子的小星星，突然就放聲大哭起來。
青春就這樣在我的念念不忘中變成了恍如昨日的曾經，就這樣淪為了一道過往的風景線。
06
高考過后，我考去了北京的大學，華華落榜，重新復讀，而路遠，去了廣州的一所三本院校讀了藝術生。
就這樣，我們三個開始漸行漸遠，漸漸少了聯系。從原先的親密無間變成了距離疏遠，從原先的無話不談，變成了塵埃落定。曾經觸手可及的小伙伴，也變成了回憶里的一粒珍珠。
大一的暑假，路遠從廣州來看我，我們逛了很多的地方。從天安門逛到了八達嶺，從故宮逛到了頤和園，從西單逛到了王府井。
就在路遠要離開的前一天早上，我們相約去天安門廣場看升國旗。
偌大的天安門廣場，浩浩蕩蕩的人群，我們倆擠在其中，卻笑的分外燦爛。
我突然覺得我和路遠不再陌生，我鼓起勇氣拉了他的手，他一把把我摟入懷中，就這樣在分外莊嚴的天安門廣場上，我們緊緊相擁，仿佛要將所有少年時期錯過的情愫統統抱回來。
終于，他吻上了我的唇，這一次，我沒有再躲開，我熱烈的迎接，激烈的回應，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倆。
我們緊緊相擁，仿佛要將彼此融入自己的身體，我不記得吻了多長時間，突然，兩滴澀澀的液體流進了我的嘴里。
就在這時，國歌奏響，升旗儀式莊嚴的開始。我睜開眼睛看路遠，他滿臉淚痕，抬起左手抹了一次，又抬起右手抹了一次，最后，又將我緊緊抱住。
天亮了，人群散去，他依然抱著我，靜兒，一切都太晚了，我有女朋友了。說完，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我感覺到一股熱呼呼的液體順著我的耳朵，流到了脖子里。
我仿佛聽到我心中那些寂寞的野草開始瘋長，那些明媚的憂傷開始偷偷的哭泣。
我們終于還是錯過了。
我們終于還是在最轟轟烈烈的時候分道揚鑣，在最炙熱的時候一下子冷卻。
07
后來，路遠畢業后去了上海。再后來，就徹底斷了聯系。一晃十多年，當我再聽到他的消息時，居然是傳來了噩耗。
我找出珍藏在書柜里十多年的那罐小星星，呼啦一聲全倒在了桌子上。紙的顏色已經開始泛黃，但一個個的小星星卻如同路遠明亮的眼睛。
我拿起一顆，輕輕一碰卻散了開來，一行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我發瘋似的拆開每一顆星星，瞬間，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靜兒，今天的你，就像白蓮花，真漂亮。”
“靜兒，我知道我的成績不如你，可我依然想和你去同一所大學。”
“靜兒，今晚的月亮那么圓，月光下的你就像一朵紅玫瑰，嬌艷欲滴。”
“靜兒，明天就要回去了，我真想告訴你，我愛你。”
“靜兒，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成為我的女朋友，我會用生命去愛你。”
傻瓜，在天堂的你，還好嗎？我終于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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