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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過一遍電影《挪威的森林》,記憶中記錄女主角死去時男主角哀痛萬分的是一段近乎無聲的畫面,伴隨著一段陰郁的黑色系音樂和男主角潛意識里的臺詞,我依舊被虐得淚流滿面,而且遠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劇烈地撼動著我。
這種情緒一直跟隨我到第二天,過馬路時差點闖了紅燈,乘公交車忘了給老人讓座。不過很快就適應過來了,有什么呢?三年了,三年的時間我已經習慣把太多的念念不忘變得習以為常。
在我最后一次接過花店送來的百合花后,慣性地走在這條熟悉得發澀的路上,這里的每一道道路標識,每一列門牌號,甚至于十字路口的每一次紅綠燈,汽車的每一次鳴笛都像是一如既往的毫無變化,是的,畢竟只是三年,容不下太多的瑣碎和改變。
在我一臉怏怏地將百合花交付給門衛老王,老王臉上扎堆的笑,望著四周一地的殘花陽臺上一陽臺的插花,不好意思地說,我怕它們壞了,幫你插起來,她可能不會來了。沒關系,我說,然后像以往那樣,將失望掩飾得人不知鬼不覺。
出了門,我一抬頭,天就變成紫藥水色,然后雨點迅雷不及掩耳,不留情面地打濕我的臉,借著臉上混淆的雨水,我放心的讓心里的跌宕起伏任由淚水發散出去。更加翻騰潮涌的記憶洪流也隨之而來。
你算過沒有,你離開我整整三年。我對著沉甸甸的雨點最后一次呼喊你的名字,葉柏荷,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三年說長且不長,正巧是這條街的長度,而三年來,我反反復復從這走過,從街頭走到街尾,卻再沒遇見你。
三年來,我仿佛度過了一模一樣的三個年頭,我什么都做過,卻又什么都沒做,唯一無法終止的就是想你。我一個人坐地鐵,一個人逛書店,一個人看了無數場廉價的午夜場電影,然后在深夜無人的大街上,學著《觀音山》里的丁波大喊你的名字,? 葉柏荷,你在哪?喊到最后,靈魂失控,潛意識里的疼痛讓我趴下抽泣。一個人跟馬路上的流浪貓自言自語,印象中有三只不同花紋的流浪貓,我用你名字的三個諧音給它們分別取了名字,小野,小百,小合。結果在我第二次來一喊野百合,它們就一哄而散,連老天都不幫我。
奇怪的是三年來對你的記憶,似乎一點不變,最頑固的記憶總是最難消化的,我努力地想要忘記你,試圖將它咽下去,又反芻似地浮上來,反反復復。
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嗎?那是在一次類似的朋友聚會上,約莫著二十幾個人,六七個人我不認識的樣子,你們使勁地喝,把自己當作酒窖里的大木桶,喝完白的,喝啤的,到后來,整箱整箱的裝,生怕自己裝不滿似的,你喝得爛醉如泥,我因為胃病滴酒不沾,朋友要我送你回去,一路上,借著夜色,我偷偷看你,手都在發抖,我恥笑自己,就這么沒出息。一路上反反復復地問你回家的路,結果你迷迷糊糊,口里咿呀咿呀喲地說醉話。我只聽見你說,就是你了。以為在說我,心里甜蜜得像這夜色一樣跌宕起伏。
只好找一家酒店安置你,那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上,相敬如賓,第二天一早,你早醒,對著地上冷得四肢蜷縮在一起的我,滿心歡喜,湊過來緊緊地抱住我,把我驚醒,我不明所以,受寵若驚,比作任何的美夢都要幸福甜蜜。
你要走時,我戰戰赫赫地問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喜歡你。臉上的表情比刻的浮雕還要生硬。你莞爾一笑,說,葉柏荷,那得看你的誠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讀懂了你的弦外之音,我自作主張足足給你送了一個多月的早餐,我這地離你那足足兩公里,真恨不得有雙隱形的翅膀可以飛過去,每一份早餐都加得過分熱就是怕你起晚過分涼,終于個把月后,你讀懂了我的心意,我們成為了男女朋友,我記得在表白前當時自己臉上的猜疑,焦慮,興奮等等符號,在你點頭后全化成了笑意,心想我當時要是塊雪糕,肯定融化我自己。
第一次做飯,菜里忘記放鹽,你吃得津津有味,我做完了,你吃得精光,我呆呆地看著你,罵自己沒腦子,你笑了,說,原汁原味。笑得是那樣自然,那樣真切,一直把你笑到我心里。
第一次逛街,足足一整天,我胃痛,撐著不吃東西,你說,你行不行?我說,行。結果,沒走幾步,就捂著腹部,半蹲著,動都不敢動,你嚇得跟淚人似的,結果那一帶都見不到便利店,你氣急敗壞地一骨碌竄進網吧里,扛了滿滿一箱子的礦泉水出來,扯著嗓子要我灌,我現在想起都覺得那時候自己別提多幸福。
第一次我為你戒煙,那天在電影院,你隨口說煙味不好聞,身邊那哥們把煙藏在奶茶杯里,對外借著吸管抽,我警醒地聞了聞身上的衣服,把口袋里手里摁住的打火機又脫手。出電影院趁你沒注意把打火機和煙都扔進垃圾桶,心里早打消了這念頭。實在憋急了,就躲廁所里抽兩口,見了你像做錯事的孩子,一個禮拜,你說我臉色越發難看,然后說,別裝了,手里拿著的正是我扔掉的香煙盒,抽出一支,點上,要我湊過來,我遲疑不定,你說,我只是隨口一說,我懂,我全都懂。總是這樣,你的隨口一說,我就當真。如今我早已戒煙了,三年了,對你的想念早已化作一條綿長的弧線,沒有任何東西比它更令我上癮。
三年來,記憶中有過太多的第一次,但我卻記不起來我們的第一次爭吵是在什么時候,在我還未來得及慶幸記憶有腦筋可以自我修復識別刪除時,潛藏的傷口早已隱隱作痛。是的,我記起來了,那是因為她,我的初戀。那天一早,她鬼使神差的一個電話打進來,然后你應該看到我匆匆忙忙啥也不夠地沖出去,一直到那天深夜才回來。一回來你就冒火,問我去哪?我支吾著說,陪她聊天喝酒逛大街。你說,真行啊,大忙人,你可以陪她聊天喝酒逛大街,就不能老老實實在家陪陪我。你氣得嚷得整個樓層不安寧,我虛心聽完,接受心領。我還能怎么說,我和她早分了,她接受不了鬧自殺,我怕鬧出人命,怪我心軟。你會說我把愛情編得像電影故事似的,對你,解釋永遠都是多余的。
結果因為這事,你跟我冷戰了一個禮拜。我使盡渾身解數地討好你,像病人討好醫生,下屬討好上司,做你愛吃的菜,說你愛聽的笑話,說了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死皮賴臉地求你讓我陪你出去逛街,然后陪你看了三天兩夜的韓劇和愛情片,你不知道我能在你身邊睡著幾次,醒來后強打精神地陪你一起對著冗長狗血的劇情醞釀眼淚,那天是情人節,我準備了滿滿的一束百合花,學著你看過的最狗血的愛情片里的那男的,單膝點地,說了一大堆肉麻話,當著你的面和那女的劃清界線,把她聯系電話短信一一刪除拉黑,末了加上一句,葉柏荷,原諒我!也不知道怎么,你覺得特好玩還是特感動,破涕為笑,還真原諒了我。我樂得忘乎所以,出門前,把鞋子穿反了都不知道。總是這樣,在你面前,我永遠是個小人物。
那年植樹節,你種了滿滿幾十株的桃兒李兒。若有所感,嘴里念念有詞,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巣也傾。我用手捂住你嘴說,你別瞎文藝,說不定你種的樹早因為氣候惡劣就死了,還等不到開花呢?你只是笑笑,只字未提。結果三年了,我去那看過還真開花了,后悔那時沒向你問清楚,也許你有先見,也許是哪個高明的算命先生的指引,我不相信命,也不相信世界上真有牛鬼蛇神這些東西,但我卻相信從你嘴里吐出來的金科玉律。
而你的預言果真就成了事實。那年你生日,我預備給你一個驚喜。在那的前一天晚上,我就預定了酒吧的包間,足足布置到第二天晚上,掛彩帶和氣球,定制蛋糕和晚宴,發生日卡片邀請你的我的朋友,從最開始的動感超人累成了一樽木頭。布置完畢,我打你電話,故弄玄虛地說,給你預備了一份驚喜,你說下班就過來。我耐心地等待,然后,相當戲劇化的,她,我的初戀,又出現了。也不知從哪打探來的消息,鬼魅地現身在這。
她一來就直接走到我身邊坐下,我一看見她,心中就開始默念佛,希望你別撞見。朋友們都把她認作你,我努力地解釋,冷言冷語地問她,你沒事來這干什么?她說,來這陪你喝酒。我說,我沒空。企圖用冷淡的態度令她早點知趣離開。誰知道她開始東拉西扯一大堆話。我氣得說,你有完沒完啊,到底想怎樣?她說,跟我干了這一杯我就走。也許是因為當時我正在氣頭上,氣得腦袋發昏糊涂,真和她干了這杯酒,誰知酒喝到一半,她趁勢推開酒杯,勾住我脖子,順勢吻了下去。
在我知覺后一把推開她,人群中響起了掌聲,被你撞個正著,我回頭見到淚眼婆娑的你。你說,這就是你預備下的驚喜?然后憤憤然沖了出去。我的聲音比以往提升了幾十倍,沖著她,我的初戀,扯著嗓門大喊,我們斷啦,早斷啦!然后顧不得她的泣不成聲,奔出去追你,像所有愛情電影里的男主角,我用那句最老套的臺詞"請你聽我解釋"來博得機會。結果追了幾步,你倒停下來了,愿意給我這個機會。請你聽我解釋,我,我。我怪當時自己太無知,太懦弱。話到嘴邊,一句都說不出口。然后,你說,好,你不說我替你說,第一次確認是誤會,第二次還是?天底下沒有這么巧的事,你既然喜歡她,那請你不必顧及我。我還能怎么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和最壞的事情居然都讓我給撞上了。我無法解釋,只能眼睜睜地看你從我眼皮底下溜走。
三天后,你手里拎著一大袋東西,全是從認識你到現在我送你的東西,小到愚人節的咸蛋超人,大到你最愛的尼龍香水,每一件都可以說出一個故事,一股腦地甩在我面前,要我也照樣還給你。我死活不肯,仿佛這樣,這段感情便有幸存的余地。你說無所謂,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在你轉身的那幾秒鐘,我的記憶像被抽空一般的無所適從,然后潛意識里的雙手替我緊緊拽住你,我幻想在自己手上的是一臺時光機,那樣我可以把時間定格在這一刻,幻想有一碗孟婆湯在我手上,那樣我會拽住你脖子,像當初的你手握礦泉水的樣子灌你喝下去,大不了你忘了我,咱倆重新開始。我甚至想變成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里的那個巫婆,對你施展法術,讓你回心轉意。結果,你還是走了,我傻叉似的站在原地,淚流滿面,一動不動。
你就這樣走了,像春天離開夏天,夏天離開秋天,你離開我。你走后,我的世界成了漫無邊際的冬天。
因為你,我度過了漫長的三年冬天。我開始沒日沒夜地對著手機屏給你發短信打電話,簡短的屏幕上,三年來不知發了多少句對不起。然后從天亮等到天黑,又從天黑到天明,生怕錯過你的任何一條短信一通電話,我心中還抱有念想,以為你會同情心泛濫,沒有,始終沒有,你電話的提示語一直從無人接聽到無法接通,我為你精心預備好的無數句對不起再也無法像當初那樣換回你的一句我愛你。
接下來,我隔三差五就買一束百合花送到你工作單位門口,三年來,由最初的懷抱希望,到傷心欲絕,再到現在的例行公事,時間一點一點地消磨我的熱情,像百合花瓣那樣一片一片地枯萎潰敗。仿佛佛祖所說的執念,而我對你的執念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氣。
等待是不是一件費盡心力又愚蠢至極的事呢?我覺得是。
在我最后一次將花交付門衛,仰望了半天灰灰沉沉的天空,被冰冷的雨水驚醒時,心里對自己說,反正是一死,那就死個明白。我決定等送你的花全枯萎凋謝了再走。
整整一個禮拜,每次過馬路時,我都閉上眼睛,心里默念著從紅燈距離下一次綠燈所需要的時間,期待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能在下個路口遇見你。一次都沒有,一直到最后一片百合花瓣凋謝,你自始自終沒再出現。
那天,我學著你的樣子,將手里的一大袋東西丟給門衛,要他轉交給你。在出門時將手里的SIM卡準確無誤地投進下水道里。心里猜想你此時身在何處,也許你還單著,或許你牽手了別人,抑或是,你還打算考驗我一兩年,準備和我重歸于好。那又如何呢?想到張愛玲說的,"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是的,我也已經不再愛你了。
在我用手劃出一條修長的弧線,對著印象中你工作樓層的陽臺告別時,心里還是冷不丁抽痛了一下。傷口會在短期內愈合,不湊巧,也許我會永久記住這感覺。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就像電影《挪威的森林》里那段近乎無聲的畫面,疼痛會迫使你張開嘴,而過分的痛苦會制止你發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