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然雪嬋
吳承恩大師描繪的九九八十一難中,最喜歡的就是《女兒國》這一難。
唯有這一難,與其他八十難不同的是少了和妖怪的爭斗,多了唐僧與女兒國王之間的溫情,是整本西游記中情感最濃的章節,給整本書增添了一絲柔情。
后來看了86版的電視劇版《西游記》,朱琳飾演的女兒國國王一句“御弟哥哥”幾乎成為全民詞匯,加之朱琳美顏端莊的姿態與富含情感的眼波流轉,令這個形象、這段故事成為了幾代人共同的經典記憶。
而今,電影版《西游女兒國》深化了“愛情”這個元素,唐僧不再是固執呆板不食人間煙火的圣僧,而是一個更加人性更加立體動了真情的普通男子。
這一次,與其說是“劫難”,還不如說他是遭遇了真心和真情。
01? 女王:我舍我的王權富貴,你守你的戒律清規
懸崖初遇,嬌俏靈動的少女生平第一次看見“男人”,一眼萬年。于是那一句帶著嬌羞和好奇的“你是男人嗎”在她心底打開了一道愛情之門。
師徒四人被捕,在國師下殺令之時,她以“親自審問”為由,暫緩了他們的死期。而在獄中,她名為審問,實則試探,她說“我想你了,你想我嗎”,小女兒的情竇初開流淌在她清澈懵懂卻無比堅定的眼神里。
女兒國先祖預言,男人是世間最毒的毒物,這師徒四人會給女兒國帶來災難。而面對國師即將處死唐僧時,她不懼國師威嚴勇敢質問:“那如果先祖一開始就是錯的呢?”
后助他躲過死劫,幫他尋找女兒國的出口,在他誤飲子母河水“懷孕”時陪伴身側,在山谷中陪他一起抄寫經書。
最令人為之動容的是她在山谷中陪伴唐僧寫經書時,情到深處,也終只是輕輕扯了扯唐僧的衣袖。愛要如何深切又克制才能只牽衣袖不牽手。
后來,唐僧被國師拋至苦海,女王毫不猶豫縱身躍入唐僧的苦海行舟,伴他度過風浪雨雪。終抵達出口大門時,傾力說出那句“我舍我的王權富貴,你守你的戒律清規”。
其實她很想說:我可以不要我的王權富貴,你能不能別守你的戒律清規?可她不能卻也不忍為難他。只一心追隨,想著不離不棄,哪管世間千難萬險。
為他所做的一切一切,只是因為愛他。
女王昏迷醒來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對唐僧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蓄起長發,跟我一起慢慢變老,可是你不快樂。”
她是懂他的。盡管她也曾想這樣留住他,占為己有,但知他心系天下蒼生,以度化世人苦厄為己任,又怎能在使命未竟之時同她棲宿。
于是,在親歷了忘川河神為自己的執念付出慘痛代價的那一刻,她放下了對愛的執念,也成長了,她堅定地挑起了守護女兒國的重任,親手為他披上袈裟,成全他的蕓蕓眾生。
愛,終是成全。哪怕這成全二字,肝腸寸斷。
緣起,我與你同甘共苦,共度風雨。只為等你蓄起長發,攜手到老。緣滅,我為你重披裟衣,持傘送你渡上佛船。最后,你度你的眾生;我護我的家國。你尋的,我懂。我愛的,你知。
她終是給了唐僧最高層次的愛:
發乎情,止乎禮,克制而又深切,未曾被私愛蒙蔽心智,內心希望他能真正快樂,深知他的責任是愛天下渡眾生,她便成全他的使命和理想,助他西行。
02 唐僧:愛一個人,與愛眾生,沒有分別
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自古,兩難的選擇才最能要人命。
自落入結界內的女兒國初遇女王的那刻起,平日里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的唐僧也凡心怦動。
山谷中清麗靈秀的女子立于身側,與唐僧并排抄寫經文。而兩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剎那,誰都能讀懂唐僧眼里的溫柔和心動,而望見輕扯自己衣袖的手,他卻只得黯然垂頭輕輕收回了衣袖。
無需告白,不用臺詞,所有情愫全都從唐僧的眼神動作里流露出來。雖然隱忍,雖然克制,但對她,終是有了拳拳愛意。
苦海行舟上,漂了無數天的兩人精疲力竭倒在船上,卻終不忘約定來世。我想那時候,彼此扯著對方衣袖說出的那句“若有來生”,恐是他們在這紅塵俗世里為彼此愛情設置的最為放肆的結局了罷。
在 女王即將被石化時,他不顧一切撲向她,那一刻他定是忘了眾生,忘了西經,眼里只有這個明媚的女子。
如果沒有愛,如果不曾動情,有怎會一直追問“情為何物”,又怎會死守在女王床邊盼她蘇醒,幽幽說出那句“如果時間真是一劑良藥,那這世間就沒有那么多治不好的苦難,和舍不下的別離。”
菩薩告訴他,只有重新換上袈裟方可繼續西行。但對女王的愛已入心,這袈裟便是再也穿不上。
不負如來不負卿。唐僧心底這個“卿”已唯她一人,他所心懷的蕓蕓眾生中,她早已是最獨特的那一個。
一邊是蕓蕓眾生,一邊是心愛之人,他陷入兩難。
也是借著忘川河神發難的時機,他望著罹難的女兒國子民,突然頓悟,眾生皆苦,愛一個人,與愛眾生,沒有分別。
至此,他終于找到了“情為何物”的答案:情即克制,克制自己小情小愛的私欲;愛即成全,成全自己普度眾生的心愿,也成全女王守護家國的使命。
從而超脫小我,更加堅定了自己向佛西行的決心。
愛得越深才越懂得愛,因為愛過一個人,才懂得如何愛眾生;因某個人的緣起而愛上這世界,因懂得愛懂得克制懂得成全,所以心懷慈悲,這才是生而為人真正向善的路徑。
這便是這部《女兒國》的佛系愛情觀。
03? 最高層次的愛,是克制和成全
韓寒曾說:“喜歡就會放肆,但愛是克制。”
深以為然。
喜歡是以自我為出發點的,一種情感施加,單方向的輸出,不管對方愿意與否,所以放肆任性,不計后果,不理會對方快樂還是痛苦,說白了就是只要自己爽了就行。
喜歡是一種最原始的,也是最低層面的正面情感輸出。
相對于喜歡,愛這種情感輸出方式就較為高級一些。
同樣是以“我”為出發點的一種情感施加,但其中包含了喜歡所沒有的珍惜,理解,包容,付出,奉獻,克制,成全,以及承諾。
喜歡和愛之間,始終隔著“責任”。
而在《女兒國》里,女王和唐僧都有各自的使命和責任,她有子民要守,他有眾生要度。最終他們彼此克制,都沒有輸給各自的私愛,而是理解和成全對方的使命,放下私欲,成就世間大愛。
記得看布洛的《如果我愛你》時,里面的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
“如果我愛你,只要知道你在哪里,知道你健康,知道這份感情并沒增加負累,知道能在某一日見到你,就可以了,如果我愛你,就按照你認為安全舒服的方式擁有你。”
真正的愛,不是自私地用自己的情感捆綁對方,而是即使我不能讓你的夢想到達彼岸,但至少我可以給你夢想的翅膀,讓你起航。
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種人,他們的愛是克制過的、是沉淀過的。付出了也不會狂熱的表達,壓抑自己的心從而不給對方壓迫。獨自喜悲,遠遠注視。
就像陳奕迅的<不要說話>里唱的: “我藏起來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里,暖成咖啡,安靜的拿給你。”
一如胡適在日記中,曾如此描述心目中的女神韋蓮司:
“其人極能思想,讀書甚多,高潔幾近狂狷,雖生富家而不事服飾;一日自剪其發,僅留三寸許,其母與姊腹誹之,而無可如何也。女士見地之高,誠非尋常女子所可望其項背。余所見女子多耳,其真能見思想、識見、魄力、熱誠于一身者惟一人耳。”
縱使深愛,但深知精神上的相悅較之肉體交歡,更能抵擋時間。他們雖遠隔重洋,數年才得一會,余下的大段時間,僅憑書信傳情。但這段感情最終都未被時間腐蝕,居然持續了五十年如新。
回歸電影本身,電影以“情為何物”為線索鋪陳情節,但最后并沒有用臺詞來回答,而是用女王給唐僧系上袈裟的行動來點題,放下執念,成全彼此,方得解脫。
望你在走出影院時,還能記起當年的勇氣:你守你的戒律清規,我拋我的王權富貴。勇敢去愛之余,也學會愛。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