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另一個北京

? ? ? ? 在北京十多年了,有些厭倦喧囂忙碌的都市生活,它日復一日地重復著,單調乏味、煙火氣濃重,褪去了理想中的光澤。想透口氣,想安靜地休息,哪怕是一天的清靜也好。偶然間得知北京有著廣袤的山區,是戶外活動的天堂,繁華之外隱藏著觸手可及的靜謐桃源,于是從那年起義無反顧地投向大山懷抱。

? ? ? ? 隨著一次次在大山深處徒步、穿行,被山野改變、被風雨洗禮、心靈得到重塑,單調機械的生活忽然間打開了一個精彩紛呈的世界。山野四季之美、時令饋贈令我驚喜、予我快樂,磁石一樣吸引著我,突然得到了解放,仿佛掙脫了都市的枷鎖、認識了另一個陌生的北京。

? ? ? ? 春天來了,山花次第盛開。我們去看山花。

? ? ? ? 門城邊上的紅廟嶺,定都閣雖然崇麗,主角此時卻是山桃。漫山遍野的花海先聲奪人、生發出一年的欣榮。《桃花源記》里忽逢桃花林、落英繽紛的景象就在艾洼村小小的山坳里靜悄悄地上演。


? ? ? ? 接著便該走鎮邊城,走懷柔的大山。落寞的邊關荒城、寂寥的深山小村,十里杏花夾道綻放、遍山盛開,芳華灼灼,花事隆重卻不事聲張、一場盛典寂靜無聲。


? ? ? ? 4月下旬,趕往延慶登石峽關、登陳家堡,明末李自成破關入京的殘關故道,歷史早已走遠,把滄桑河山交還給春天。山嶺上開滿榆葉梅,嬌艷卻不驕縱,層層疊疊的花朵爛漫如火,淹沒了關隘的煙塵與蒼涼。


? ? ? ? 5月初春水乍暖,白河水恢復了豐水期水位、泛起綠色柔波。水邊的艾草青青綠綠、長勢正好,我們來到四合堂、青石嶺,采上滿滿一袋子艾葉,帶回家裝進透氣的布袋,放在枕邊,在濃濃的艾香中回憶著故鄉端午的盛況與青團的美味。

? ? ? ? 夏天到了,最先惦記的就是大海坨。青蔥草甸上滿是紅紅點點的胭脂花,還有那遍山丁香散發的芬芳沁人心脾。

? ? ? ? 初夏的野韭見雨就長,走黃草梁、游北靈、登黃花梁,俯身掐掐就能有滿滿的收獲。北方人采來都包餃子,而我則照家鄉做法炒雞蛋、炒西紅柿,出鍋之后滿是濃郁的韭香。

? ? ? ? 再晚不了多久,靈山一帶山梁上就開滿了金黃的萱草,朵朵婀娜,在風中翩然搖曳。黃花菜就接著納入我們的山野菜譜,趁著新鮮做湯、下面,湯色黃亮、清香鮮甜。

? ? ? ? 雨季到來前,杏子熟了。我們來到大安山里的西苑村,梯田上的山居宅前屋后植滿白杏,成熟后又圓又大,白里透紅,不像杏倒像桃,口感綿軟甘甜,是上佳的鮮果。

? ? ? ? 雨季漸漸闌珊,蘑菇該悄悄萌動出傘了。轉往三角城、大安山、云霧山,那里松林成片,林下針叢里松菇層出不窮,只要勤勞半天,根本不愁收獲。黃松菇、紅松菇,新鮮滑嫩的口感令人念念不忘。

? ? ? ? 秋日要看大自然色彩繽紛的游戲。沿河城古老的虎皮城墻下,數支紅蓼獨爛漫,邊城舊事里的陌邊風情,卻只是秋日小小的暖場。

? ? ? ? 要看中場大戲,大海坨無疑是其中流光溢彩的主角。滿山的白樺、山楊、油松黃了,閃耀著大片大片金色的光芒,歲月的燦爛輝煌莫過于此。

? ? ? ? 色彩不夠豐富?跟著趕往淶水交界處,金樹塔、斷口嶺、金華山,太行山脈上的這些不知名的山嶺上,櫟、橡、楓樹層疊錯雜,遇霜變色,一時間競相紅黃。在斑斕的彩林中穿梭,一路寂靜一路絢爛,有著一種震懾心魄的華美。

? ? ? ? 怎能忘記泗馬溝的晚秋烈焰?貓耳山南伸展開的幾道峰壑間,峰巒爭奇、巖崖險絕。此時漫山黃櫨灼灼燃燒,光彩奪目,火海般的紅艷給秋日傾瀉了最后的華彩。

? ? ? 秋日怎會沒有收獲?天涼了,山間果子成熟了,我們會去石板臺、笛子港,在那里撿山楂、摘紅肖梨和磨盤柿,體驗最純樸甘美的味道。荒廢的山村邊上,滿山谷累累碩果任人挑選。大自然的饋贈是如此慷慨,讓我們的收獲比任何都市人都多。

? ? ? ? 冬日要等雪。

? ? ? ? 大雪封山,世間茫茫,所有的色彩與事物都被掩藏,只留下一片潔白無瑕的世界。去馬鞍山,去白云坨,去北大坨,山溝里積雪沒膝,長城上蒼涼透骨,只有野獸在雪地里留下淺淺的蹄印。山頂上的樹冠積滿白雪、結上冰錐,被朔風刻畫出堅毅的風骨與棱角。

? ? ? ? 山區有霧凇。飽含水汽的云霧過境,遇到低溫的山嶺植被阻擋,會在上升過程中大面積冷凝結霜,進而形成漫山遍野雪白的霧凇。在貓耳山、在東山尖,都有幸目睹了這罕見的奇觀。只記得周際銀裝素裹,沆碭淞景的靜美震撼心靈。

? ? ? ? 尋找遙遠的故事?翻山越嶺去荻子草,解放后悍匪在那里躲避九年追捕的傳奇已經沒多少人知道。積雪的山坳里,只有一位老人與一條小狗相依為命。看著山鷹在荒村上久久徘徊,會體會到世間最凄涼的孤獨莫過于此。

? ? ? ? 還不夠野性?去登水峪東大尖、登南安山、登柳木坑梁頭、登大黑尖,都是常人聞所未聞的野地,荊棘叢生、巖崖高峙、山道無形、行路艱難,這滿目蠻荒與無盡苦寒一定會在訪者心靈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 ? ? ? 春來冬去,走遍周邊山川去看風景,千遍萬遍都不厭倦。平凡日子里的美好一刻、簡單生活中的閃亮瞬間,都隨著光陰流轉、伴著四季輪回、跟著風景變幻。逐漸習慣這樣一直在山間的光影里行走,見證它的芬芳、見證它的蔥籠、見證它的絢爛、見證它的白茫。這是摩登都市背后的另一個北京,萬丈紅塵之外山高水長、轉身再見便是白云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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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而我,終究與北京結下未了情緣,不為它是莊嚴首都、事業福地,不因它是千般誘惑、萬種風情的北上廣,而因它是腳步下的畫卷江山、塵網中的遁世之所、心靈里的繁華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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