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咱們說到，一笑緊隨這一道一俗走下了小金山。
過了大虹橋，是“長堤春柳”的景致。千條萬條，到處是依依的弱柳楊花。
樹影婆娑中，跛腳道士指點著鄭板橋、王漁洋、黃癭瓢幾個前代的才子的遺跡，高談闊論。他的同伴也不時附和幾句。
說到興致處，兩個老人童心蕩起，哄斗起來。“嗖嗖嗖……”掌中捻弄的鐵彈，幾乎同時擲向對方。
再看二個人，這個騰挪身軀，那個閃轉手腳。瞬時間，把飛來的鐵彈各收入掌中。
一笑正自驚嘆。突然，見二人又幾乎同時，于手中各飛出一鐵彈。
“噗，噗，”二叢球狀的瓊花，應聲落下。一笑心中又是一驚。
“哈哈，哈哈。”二個人接住落下的鐵彈，互相擊掌大笑。
諸位看官，鐵彈擊碎硬物并不稀奇。可是，又重又大的鐵彈，于枝繁葉茂中，凌空出擊。獨一球鮮花，翩然折落。其它花枝依舊燦然，并不曾受一點影響。手里拿捏的勁道，該是如何的恰到好處？
一笑心中暗喜，覺得今天終于跟對了人。這一定是兩個世外的高人。
出徐園，又是一泓綠水，蜿蜒曲折向遠處逝去。一座小紅橋，嬌艷的橫跨在碧波之上。老道高興了。他扯著嗓子，唱起了揚劇。
“云兒飛，鳥兒過，波搖碧水月兒破。舟已遠，青天闊，野渡空空蜻蜓落。 ……”
唱得正開心，忽然覺得身后的小道士，已經跟著很長時間了。
他停住腳，拽了一下同伴的衣袖。兩個人回身看著一笑。
一笑兀自低頭往前行。猛然間，發現前面的二位停在路邊，正拿眼打量自己。
一笑尷尬的傻笑著，也停住腳步。
“這個小師傅。”跛腳道士禮貌的打一稽首。“你總跟著我們，所為何事啊？”
“無量天尊！”一笑忙不迭地給二位打拱作揖。“晚生云游訪道至此，見二位師傅豐彩照人，定是得道的高士。心生崇拜，不覺追隨到此。失禮冒昧之處，懇請二位師傅見諒。”說完，又鞠一躬。
“哈哈，好說，好說。”跛腳道士把右手的鐵彈交到左手。給一笑回了一禮。
“看你的身形，你這個小道士，還是個練家子？不過，”老道沉吟片刻，上下打量一笑。繼續說:“你的手上功夫，強似腿上的功夫。金仙十八手，功力有一點火侯了。二十四路地煞手，也練該到四層境界了。”
一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由衷地敬佩眼前的道長。說得太對了。金仙十八手和地煞手正是自己苦心修煉的兩種拳法。
“拳法，講究的是手里功夫硬。當然，還須下盤穩健。常言說，上輕下沉不倒顛，身如弓弩拳如箭。”正說著，他的跛腳習慣地踮了一下。
“噗嗤。”一旁的老者笑了起來。一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哈哈。”跛腳道士自己也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不經意的又踮了一下腳。
“咔嚓……，”奇異的斷裂聲。一笑低頭看時，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橫在路上的一塊巨石，已經攔腰斷裂。這塊巨石，大部分埋在土里。
“太不可思議了。”一笑傻傻地看著老道。“這慢不經意的一踮，該有多大的力道啊？”
老道并不理會一笑的驚愕。接著上面的話題，又侃侃而談。“常言說，手是兩扇門，全靠腿打人。其實，手和腳，攻防之際，又如何分出彼此呢？一個練功夫的人，最佳的狀態應該是攻防并重，手腳平衡。”他似乎對面前的年輕道士，很有好感。越說話越多。
“揚州地界，的確是云游訪道的一個好去處。以武而論，揚州功夫，不失為都市武林中的翹楚。特別是當地的“西涼門”和“戳腳門”，兩大流派，雙峰對峙，把揚州武術影響，推向了全國。西涼門，祖師爺叫唐殿卿，江湖人送一個綽號，神手唐殿卿。戳腳門，祖師爺叫張恒慶，江湖人也送一個綽號，鐵腿張恒慶。哈哈。”說到唐、張二人，舊時的往事，舊時的人物，一起涌上心頭。老道神彩飛揚的雙眸中，閃出興奮的光芒。同時，還稍帶著幾分懷念和感傷。
“當年在瘦西湖畔的綠揚閣，就是乾隆題匾名的那個客棧。我與他二人巧遇。把酒論劍，論功夫，論拳腳。從紙上談兵，到嘴上搏殺，再到動手動腳，大戰整整三天三夜，最后貧道僥幸，嬴了唐、劉半招。那一場鏖戰，可謂酣暢淋漓，痛快平生！真是過癮啊！哈哈。” 老道士說得高興，哈哈大笑。
小道士一笑，卻一點也沒笑出來。他目瞪口呆，又是傻傻地看著老道。
西涼門和戳腳門，是揚州武林最大的兩個門派。一笑當然知道。神手唐殿卿和鐵腿張慶恒，開宗立派，少說也是近二百年前的事情了。
眼前這個跛腳道士，居然還和那二位把酒論劍？還贏了他們半招。“此老道，豈非超過二百歲了？難不成真是大羅金仙在世？”
想到此，小道士一笑，又激動又興奮。今天真是遇見神仙了？但興奮中還含著幾分狐疑。他愣愣地看著跛腳道士。
老者在一邊，看出一笑似有懷疑，他樂呵呵地走過來。“今年，歲次已巳。他啊，正好二百八十八歲。比老朽小一歲。”
“啊？！”一笑更驚訝了，他張大嘴巴，瞪眼看著老者。
“哈哈，這家伙就是貪生怕死。”老者一邊笑，一邊用手指著老道。“早就對他說，我們一起死吧！換個身形再來。也強過你這個跛腳的樣子。他呀，就是不干。”老者無奈的搖搖頭。“自己不死，也就罷了，還不讓我死。非讓我陪著他到處玩。真正是豈有此理。”
見同伴數落自己，老道也不生氣。他把一笑拉到一邊。繼續說那次比武的事。 “告訴你，和唐、張二人的把酒論劍，是貧道這輩子最值得稱道的一件事。”他大聲說著。看得出，他意猶未盡。
“三天三夜，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過了多少招。三個人打得那叫個過癮啊！真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啊。” 老道激動地連續踮了幾下跛腳。
“老唐號稱神手，自然手上功夫了得。靈虛手，黃英手，地煞天罡手，八卦九宮手，快手，慢手，羅漢十八手，二十四破手，天手，地手，五湖擒拿手，……。一手接一手，綿綿不絕。老張呢？號稱鐵腿，腿上功夫了得。彈腿，截腿，連環鴛鴦腿，八步腿，戳腳腿，開山裂碑腿，九陽腿，十字腿，八仙凌霄腿，達摩少林腿，……。一腿趕一腿，腿腿相續。三個人，本來各為一方，各自為戰。戰到后來，他二人耍賴。互為依靠，一起沖我來了。哈哈。”老道朗聲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豪邁之情。
“三個人，先在紙上打。你寫一招，我出一招，他再還一招。打著打著，不過癮，又改用嘴巴說著戰。你出一手，他攻一手，我還一手。…… 說著說著，還是不過癮。最后，老張氣盛，真的飛起鹿行梅花腿，直接沖我踹了過來。我正心中有氣。惱他二人，暗中協防，共同對付我。見老張動真格的。我大喊一聲:‘來吧！你二人一起上吧！給你道爺省點麻煩！’再看二人，也不答話。互相對視一下，一齊向我撲了過來。哈哈，”說到這里，老道停了一下。
欲知這后事如何，且待老夫下回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