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中秋佳節(jié),又是八月十五。
在家里,從不說過中秋,只說過八月十五,小時候,腦海里期待的只是一串數(shù)字:二月二,滿兜的豌豆叮當響;五月五,踩著晨露上樹采柳枝,腕上彩帶飄啊飄;七月十二,可愛的麥扇饃饃排一排;八月十五,便宜的月餅,整碗的蜂蜜,甜到心里發(fā)慌。
大概是我從不吃甜食的緣故,我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甜到心里發(fā)慌的感覺。所以近些年,中秋節(jié)過得也無滋味,大部分時候是一個人在過,我刷刷朋友圈,遍地都是抄來的祝福語,排比句,一串串的,走不走心我不知道,但總比什么都沒有強。
今天,我會想家,想家里甜膩膩的蜜,雖然是摻了假的蜂蜜,媽媽裹了海量的油,在鍋里熱出來,一人半碗,白餅子,蘸著吃,雖然膩,但真甜。我不喜甜食,但好這一口惹得滿嘴都是的甜蜜。吃完后去上學,大人會警告:把嘴上搽干凈,蜂最喜歡蟄甜的東西!
現(xiàn)在,聚少離多,飄在外面的人,最會格外想念團聚的美好。所以,又想著不能想往年一樣草草過節(jié),要莊嚴一些。特意早上起早,收拾房間,干干凈凈的,喝一晌甜茶,最好不過。
在《紅樓夢》里,賈家的分離解析,正在兩次中秋節(jié)的對比間。同樣是以賈母為中心,頭一次,那是極盛之景:
五間大廳,三間抱廈,內(nèi)外廊檐,階上階下兩丹墀內(nèi),花團錦簇,塞得無一隙空地?!ぁぁご笥^園正門上也挑著大明角燈,兩溜高照,各處皆有路燈。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夜人聲嘈雜,語笑喧闐,爆竹起火,絡繹不絕。
吃飯的時候擺席,也是上面兩席,下面如何,西邊一路如何,廊上幾席如何,氣氛熱鬧繁華,到達極盛。
但到了七十五回,再過中秋,是這樣的場景:
只坐了半壁,下面還有半壁馀空。
凈想著到哪里叫一些人湊熱鬧。席面也只坐了兩席,大家意興闌珊。曹雪芹最會渲染此景,此時又有悲怨笛聲傳來,夜靜月明,大家寂然而坐。湘云和黛玉去凹晶館聯(lián)詩,前面還是“三五中秋夕,清游擬上元。撒天箕斗燦,匝地管弦繁。幾處狂飛盞,誰家不啟軒”的句子,后面就到“漸聞語笑寂,空剩雪霜痕”,到了最后,竟出了“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足見悲歡離合,未有定數(shù)。
聯(lián)詩前湘云的一句話更是點題:
湘云笑道:“得隴望蜀,人之常情??芍切├先思艺f得不錯。說貧窮之家自為富貴之家事事趁心,告訴他說竟不能遂心,他們不肯信的;必得親歷其境,他方知覺了。就如咱們兩個,雖父母不在,然卻也忝在富貴之鄉(xiāng),只你我經(jīng)由許多不遂心的事?!?/p>
紅樓如此,現(xiàn)實也如此。生活并非萬年不變,我們不知覺間,事情變了那么多??珊薜氖巧罟?jié)奏太快了,我們對此完全可以充耳不聞,馬上有新鮮的刺激來充實你,對于得到和失去也就沒有那么敏感,這是佛系。就像我,不知不覺間,身上的肉掉了十五斤之多,可謂是得到時不知珍惜,失去后追悔莫及。
已經(jīng)失去很多之后,我更愿意去主動思考一些問題,這在經(jīng)濟學叫及時止損,人若沒有失去的概念,得到也就無意義,得到無意義,生活還有什么滋味呢?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到了中秋,這話的意思更明白。在美國《獨立宣言》第二段,就提到了人應該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這真是振聾發(fā)聵的話語,所謂中秋佳節(jié),就是警醒我們,去追求幸福,至于月餅是五仁的,還是豆沙的,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的題名時,祝各位追求幸福,而不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