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的客運站稀稀拉拉沒幾個人,所以我買完票后坐上了中巴,頗為詫異地看著司機將車發動出了車站,而車上的乘客,只有我一個人。
以我從小到大的經驗,每一次坐上去A市的中巴,司機和售票員總要喊破喉嚨地吆喝,直至將人拉滿甚至超載為止。
我想,新的車站果然改進了不少,從安檢到乘車一切按部就班,就連發車也是準時準點。只是乘車的人這樣少,跑一趟掙不夠油錢,跑中巴的生意如今也難做。
出了站,過了一個紅綠燈路口,透過玻璃是灰黃的天,一個中年男人朝著中巴車跑來,身后跟著十來個中年男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穿過馬路。
司機停了車,接下來的魚貫而入,頃刻間中巴車已經快要坐滿。我才明白,只有我是在車站買票上車。
坐在我前面的男人從上了車就在研究手機的語音功能,他用陜西話不停得說:“我要去廣大銀行”,而手機的語音提示不停地告訴他無法識別他說話的內容,于是他對著那機械的女音破口大罵,臟話連連。
我望著車窗外發呆,一片片稀疏的麥田覆在干燥的黃土里,點綴微薄的綠意,那是因為今年的雨水直下到11月,麥子晚種,出苗不理想。
前面的男人仍舊在和手機對話,這一次他是在撥打某個服務電話,優美的女聲在提示他每一個服務對應的按鍵,他不耐煩:“我不聽這個,你告訴我廣大銀行在哪里?”
帶他上車的售票員繃不住了,甕著聲說:“你沒看那是不是真人,就胡咧咧?你到廣大銀行,誰叫你去的,你就問誰么?”
男人開始撥電話,一陣子揚著聲的詢問過后,我看見與他坐同排而隔著一個過道的男人投來了不耐煩的白眼,轉而又閉上了眼睛睡去。
他此刻開始詢問司機與售票員:“你們知道A市的廣大銀行銀行在哪?”
“我就沒聽過廣大銀行么!你倒是問的是廣大銀行還是光大銀行?你把人問清!”
“沒有廣大銀行?”
眾人都清醒了,一起七嘴八舌地說:“就是的,只有光大,沒有廣大。”
“啊!那就光大吧!”男人茫然地聽了半天又篤定地說:“光大銀行咋去?”
“手機地圖上一查不就行了?”
公交車飛速地在路上顛簸,一個個村落和鎮子從視線里消失,男人弄了半晌,依然在獨自一人嘮叨著手機不如他的意,仍舊伴著一些臟話。
反正也吵得不得寧靜,我拿手機在地圖上搜索A市的光大銀行,沒有搜到。百度知道里有人回答說:“A市沒有光大銀行,B市有。”
還未等我告訴他,已經有人查到同樣的信息,念給他聽。怎料他說:“我知道B市有,但是B市太遠了!”
“哦,所以你就去A市找?”
“是的,B市太遠了,車費貴,我不去。”
“那你都沒看A市有沒有就去。”
“A市近么!”男人固執地說。
售票員眼睛轉了轉:“是這,我給你說,A市確實沒有光大銀行,省城有。我把你拉到A市,你再買票到省城。”
“買了到省城的票,我就沒有回來的錢了。”
“那咱就沒辦法了,你到了A市也沒用,只能回去再想辦法到B市去了。”
司機已經順勢停了車在路邊,我座位前的男人還在猶豫要不要下去,便有些唯唯諾諾地問:“這離A市還遠著,你不給我退點錢?”
“兄弟,你剛才也看見了,我收完錢就給老板交了,咱這一分錢也沒有,你自己做錯車了,沒辦法的事。哦,理解一下。”
男人語塞,挨挨擠擠地下了車,司機一腳油門,汽車又開始了顛簸。路邊的男人立在冬天的田野邊,迅速地從車窗的玻璃倒影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