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重生】第三卷 鳳凰的覺醒——第四章 梵音谷

符禹山已披上了銀色的新裝,零星屹立的松柏掛著薄霜。紫衣尊神立在坡上一處不起眼的裂隙邊,他一動不動,仿佛原本就長在那處一樣。

衣袖中傳來了動靜,東華伸手去安撫了一陣。今日是冬至之日,從今日起的兩個月,東華都可以自由出入這里。太陽越過山脊之時,紫衣尊神手執蒼何朝那道裂隙砍去。入口被劈開,他從容一躍。

這里是梵音谷,承載著他與小白這一世諸多美好回憶的地方。

比翼鳥族的女君橘諾已恭候在入口處。除卻沉睡的那些年,東華每十年會來此處一趟。

“帝尊此次還是入住疾風院?”

“不錯。”東華沉穩的聲音在谷中響起,“本帝君的夫人此次同行,還請女君派人將院子與屋內擺設稍作調整。”

同是女兒家,橘諾自是對帝君的吩咐心領神會。可是,帝君不是說帶著夫人嘛,這夫人此時在哪兒?莫非稍后才到?八荒皆傳東華帝君的這位夫人不過才三萬多歲,就這點淺薄的修為如何能獨自劈開裂隙進入梵音谷!雖心中疑惑重重,橘諾也不敢問。

“早膳已備妥,帝尊不如先用膳,我也好命人去收拾收拾。”

紫衣尊神頷首,“也好。不知谷中可有枇杷或者葡萄?”

橘諾看上去有些為難,“梵音谷草木眾多,就是瓜果稀缺。不知……李子可否湊合一下?”

“罷了,有什么拿什么來吧!”

雖是早膳,但因著這是東華帝君十年來在梵音谷的第一頓,橘諾照例還是下了功夫好好準備了一番。紫衣尊神被引去了大殿,高座幾案上已擺滿了各式精美的點心。入座后,東華先是從墟鼎中幻出了條毯子鋪于膝頭。這個動作使得比翼鳥族的女君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可是這殿中太冷,讓帝尊仙體不適?”

紫衣尊神面無表情地道:“本君的帝后最是怕冷。”

說著,他便在衣袖中小心翼翼地掏著什么。

眾人皆是伸長了脖子去瞧。只見那高座上的紫衣尊神旁若無人地從衣袖中掏出了個火紅的毛球,他撥弄了片刻,一只腦袋便不情愿地露了出來。雖是終于露了出來,那狐貍還是一個勁地往他溫暖的懷里鉆。東華用毯子將它裹了個嚴實,手指溫柔地穿梭于紅色的軟毛間,直到那狐貍懶洋洋地睜了睜眼睛。

“起來吃飯了,小白。”

在場的比翼鳥皇族全都看傻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四海八荒地位最尊崇的神仙極度溫柔地抱起狐貍。手執蒼何殺敵無數的手慢慢悠悠地剝著李子,細心地去了核掰成小塊喂著。那狐貍睡得迷迷糊糊,眼睛睜了兩下便又合了起來。第一只李子吃得還算順利,待到第二只時,只見那狐貍皺了皺眉頭,便偏過臉去不愿再吃。

“這只是有些酸嗎?”紫衣尊神將剛剛被狐貍吐出來的那塊李子塞進了自己的嘴里,隨后也皺了眉頭,“罷了,的確不好吃。”

眾人石化了。皆傳東華帝君的夫人是四海八荒唯一的一頭九尾紅狐,在場的人雖沒看得很清楚,也定是沒來得及數清楚,但就那么一大把招搖過市的尾巴一晃而過也能讓他們下了定論。都說帝君很是看重這個嬌妻,但若非親眼所見,打死他們也不敢想這位冷面無情的上古尊神竟能寵妻寵到如此令人發指的地步。直叫他們一眾六根向來都不大清凈的神仙望塵莫及。果真這東華帝君做任何事都是做到極致令人無法超越啊!

后來,高座上的紫衣尊神隨意吃了幾個點心,也看似隨意地給依偎在懷里的狐貍喂了幾塊。這些點心似乎挺合那狐貍的口味,它一口接一口地享受著他的投喂。不多時,吃飽了的狐貍便把頭鉆入毯子中繼續睡它的回籠覺、做它的白日夢去了。

“派人送些新鮮食材去疾風院。”

“是,帝尊。”

隨后橘諾又順便問了一下關于講學時間的安排。東華此次來梵音谷還帶著鳳九,自然是不愿意浪費時間在講學上。他只在第二日正午后安排了一個時辰敷衍了事。

抱著鳳九回到疾風院,他徑直去了她曾經的住處。自三千多年前的那次事情后疾風院便被封存了起來,作為東華帝君專用住所。東華每次來梵音谷,也只住這處。將鳳九放在床榻上,東華施了個訣法便將她幻回了人形。她還睡著,毯子卷在身上似是依舊覺得冷。東華拉過棉被將她裹住,又去外頭弄了個湯婆子塞進被窩給她抱著。鳳九還是那樣怕冷,讓他不禁想起了那次她在梵音谷生病時的情景。他從來都不會照顧人,但那一次他卻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鳳九徹底醒來時已過了正午。她坐在床上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處有些陌生,因為這里肯定不是九華殿。但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涌上心頭。窗戶上的那盆曼殊沙華,被角上繡著的雛菊……是了,這里是梵音谷的疾風院。可為何她會醒在這處?鳳九隱約記得天還沒亮時,東華將她塞進了衣袖,然后還在一個冷得能要人命的地方喂了她早膳。再后來,她就醒了……穿上床邊放著的紅色斗篷,鳳九推開房門朝外頭望去,果真見了那個紫色的身影倚在池塘邊光禿的垂柳下邊看佛經邊釣魚。天上飄著雪,可卻沒有一片落到那位上古神邸的身上。池塘被冰封著,唯有魚線垂入的那一處有一個燒餅大小的窟窿。燒餅……鳳九突然覺著自己挺沒學問。但是她真的餓了,腦袋里蹦出的竟全都是吃的。唯唯諾諾地挪到東華身邊,鳳九帝后凄凄哀哀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東華,我餓了。”

紫衣尊神嘆了口氣,將身邊的魚簍推到她面前,“本帝君也餓了,帝后去做飯吧。”

……

站在灶臺前的鳳九很是郁悶,她已經許久沒干過殺魚這等粗活了。在太晨宮時都是宮娥殺好洗凈,她只需燒熟即可。更可恨的是那個差遣她干這等殺生之事的尊神此刻正悠閑地倚在門口,抱著胳膊看著她忙進忙出,還沾著一手的腥。

“這里煙味大,你出去。我怕嗆著你尊貴的仙體!”鳳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東華只當沒看見,“本帝君仙澤深厚,這點煙算什么!”

鳳九覺得東華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候這張嘴實在是招人嫌。可當飯桌上東華給她剔魚刺拆魚骨時,鳳九突然也就覺得嘴欠這個缺點也算不得什么了。誰還沒點缺點呢,東華已經很完美了。

“東華,我們就這么來梵音谷,滾滾和嘯兒怎么辦?”

一覺睡到中午,睡得反射弧有點過長的鳳九突然想起家中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

“滾滾知道該如何帶嘯兒。”東華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

“可滾滾也還是個孩子……”

“男孩子應當獨立些。況且還有重霖在,你擔心什么!”

鳳九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們這次來要住多久?”

“你就這么急著要回去?”東華低頭扒了口飯,也不給她夾菜了。

鳳九見了他那模樣便知他不高興,于是索性放下了碗筷,“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們難得出來一次,我自是想與你在這處多住幾日。自從有了那兩只崽子后,我們獨處的時間也不及以前那般多。這次機會難得,我自然是要好好計劃計劃,怎可辜負你一番良苦用心。”她繼而纏上了他的胳膊,“我最疼你啊,當然要好好陪陪你!”

東華睨了她一眼,臉色已經緩和了許多,“當真?”

“當然當真!比東海的珍珠還真!”鳳九毫無愧色地胡說八道。

“我們在這處要住好些時日,帝后是得好好想一想。本帝君是個無趣的神仙,只好仰仗帝后的聰慧才智了。”

“包在我身上!”鳳九拍著胸脯。她和東華度過的二人世界加起來也才那么幾十日,她想做卻一直沒機會去做的事情可多著,簡直信手拈來!

“那不知夫人今日想做些什么呢?”

“我們成婚前在碧海蒼靈的時候,我一直想放風箏來著。”她挽著他的胳膊,“東華,帶我去放風箏好不好?”

“好!”

午后的陽光很是和煦,天空飄著片片白色。不是雪花,而是水月白露的花瓣。水月潭邊,紫衣尊神的目光牢牢定在眼前的紅衣女子身上,仿佛他才是她手里牽著的那個風箏。她玩得滿頭是汗,東華便幻出塊帕子替她擦。這才是她這個年歲該有的模樣,而不是在九重天上刻意為之的端莊嫻雅。太陽西斜時,不知疲倦的鳳九終于收了風箏。她跑去東華身邊,仰著頭看他,笑容似能將這潭邊的積雪融化。

“玩好了?”東華替她拂去發絲上的花瓣。

“嗯!”她抱著他的腰,腦袋在他懷里開心地蹭著。

東華喜歡她對著自己撒嬌。每次她一撒嬌,他便感覺受不住。這是東華從前不曾有的體會。也只有鳳九能讓他變成此時這般柔情的人。

“本帝君背你回去。”東華摟著她,低低的嗓音讓人沉醉。

“啊?”蹭了半晌的腦袋突然頓住抬了起來。

“本帝君背你回去!”他又重復了一遍,恍若他們上一世在凡間的時候。

天空飄起了綿綿冬雪。紫衣尊神沒有化出仙障,任由片片白雪落在肩頭。

“東華,你會一直待我這般好嗎?”

上一世,鳳九在凡間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彼時東華在凡間歷劫,沒有為仙的記憶與束縛,他自是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紫衣尊神執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他深沉的眸子早已被她填滿。

“自然會!”他重復了那個答案,以這一世東華帝君的名義。上一世他不能給她的,這一世他都想要給她……

隨后,東華紫府少陽君三十七萬年的神生中第一次降下了身子,對著他這兩生唯一愛過的女人。

“上來!”

漫天飛雪,泛著銀色光芒的水月潭映著紫衣尊神的仙姿。穩健的步伐輕盈地踩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腳印。他背上的紅衣女子笑紅了臉,似是吃了這天地間最甜的蜜糖。


在梵音谷的第二日,鳳九依舊沒能按時起得來床。錯過了早膳,他們便把午膳也一并將就了。

今日未時是東華帝君講學的時間,宗學內早已擠滿了人。從昨晚開始,梵音谷內便瘋傳著一則八卦。據說落日時分這位尊神居然屈尊背著帝后從水月潭回疾風院,兩人如膠似漆,伉儷情深,難分難舍。畫風實在太過膩歪,直叫一眾單身鳥們吃不消。放眼四海八荒,誰人不知東華帝君冷漠無情,清冷孤傲,是個只適合掛在墻上的神仙。這位尊神每十年才來梵音谷一次,有時還會連著爽約幾十次。可今兒這一次,居然讓他們見著了如此稀罕的場景,實在是祖上積德,祖宗庇佑。好不容易生得逢時,這些梵音谷的學生自是不愿意錯過這等機會,皆想要親眼目睹一下這位被傳得神乎其神、四海八荒最有仙味的神仙,在落入紅塵后是個什么樣子。

未時一刻,東華帝君才姍姍來遲。紫衣銀發,還是端得一副好架子。他身邊跟著個穿著藕粉色衣裳的女子,額間的鳳羽花襯著清秀的絕世容顏更多了幾分魅色。

從宗學的院子一直到佛理課的課堂,因著東華帝君與帝后的駕臨已是跪了一地。鳳九不情愿地跟在東華后面,她其實更想呆在疾風院。人滿為患的學堂內,硬是為帝后加了一套桌椅。鳳九垂頭喪氣地坐了下來,認命般地看著萌少扔給她的課本。這上面的字她都認得,可連起來究竟是個什么意思?也許等會兒她夫君會給她好好解釋一番。

“今日該教哪篇?”紫衣尊神問向身邊的佛學師傅。

師傅極力克制住心中的澎湃,替尊神將課本翻好。東華掃了一眼文題,便不再看那課本。他逐句解釋著,可鳳九依舊一句都聽不明白。她托著下巴望著他,覺得他認真講學的模樣很好看,聲音也是那么好聽。鳳九不覺就露出了癡癡的笑,覺得東華不當學堂夫子實在是暴殄天物。可轉念一想,他若真去學堂當夫子,還不知要誤了多少純情少女在佛學上的造詣。

“我臉上有字?”

即便教學也講得晦澀難懂的東華帝君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原本抬著的頭全都低了下去回到課本上,唯獨除了他的帝后。開著小差的鳳九恍然回神,只見東華勾起嘴角朝她比了個口型,

“別發呆!”

剛剛回過神的鳳九又看呆了,因她夫君這一笑很是邪魅。“簡直是個禍害啊!”她遂在心中暗自誹腹自家夫君。

未時三刻,東華便收了學堂。他看了看發呆發了一堂課,此刻仍舊沒醒神的鳳九,只得無奈一嘆。

“小白,走了!”

思緒從遙遠的地方飄了回來,鳳九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臉一下就紅透了,她三步并作兩步便跟上了東華的腳步。直到出了宗學的院子,她都沒敢抬起頭。鳳九覺著今日自己對著東華當眾犯了半個時辰的花癡,實在是有些太過丟人。回到疾風院,自知理虧的鳳九乖巧地進了廚房。一邊做晚飯一邊心里犯著嘀咕。回來的路上,東華一語未發,也不知是不是覺得她今日的表現失了他的面子而不高興。于是鳳九多做了幾道菜,盤算著等會兒在飯桌上定要好好地哄一哄東華。她白鳳九除了燒得一手好菜外,也沒什么其他優點,能拿得上臺面的也就是那一嘴信手拈來的好聽話。

做飯時已經想好了一套哄人的話準備在飯桌上盡情發揮的鳳九,在上了飯桌后卻心里再次犯起了嘀咕。因東華此刻還是一如既往地給他拆各種骨頭魚刺。他給她夾了一筷子魚,她留了個心眼先確認了一下魚刺是否已經拆干凈,以免遭他暗算。鳳九仔細瞧了半天,看上去倒像是拆干凈了。但入口時,她依舊長了個心眼,不像往日那樣吃得馬虎。魚肉細膩滑嫩……嗯,的確已經拆干凈了。

“東華,我今天上課不認真。你不生氣嗎?”她咬著筷子問他。

“你對著為夫犯花癡,照理說,我為什么要生氣?”

話是沒錯,她又沒對著別人家的夫君犯花癡。可鳳九還是不解,“那你為何一路上都不說話?”

“今日說得太多,嘴累。”

“可是你說了那么多,我卻還是一句都沒聽懂。”她撅了撅嘴,“你為何就不能講得通俗些!”

東華想了想,很是認真地回答她,“要是說得連你也聽得懂,如何顯得本帝君佛法高深?”

鳳九咬著筷子點點頭,她的反射弧這幾日有些長。待扒了幾口飯后,只見她突然抬頭,恍然大悟,“等等,你方才的話意思是說我笨?”

東華嗯了一聲,“本來還有些內疚。”說完,他便心安理得地繼續拆他的魚骨頭。

……

這天晚上,東華帝君被帝后趕出了寢殿。寢殿門外,東華幻出一張長榻。想著鳳九到底還是心疼他,就算趕他出去睡也是扔了床棉被怕他凍著。就著棉被,東華躺在榻上看月亮。憶往昔,上一回這樣露宿野外竟也是在這梵音谷。那時他去解憂泉凈化逃逸的濁息,卻正巧碰上鳳九來盜頻婆果。他陪她演了半場美人救英雄的戲碼,并在后半程成功逆襲。他說解憂泉在緲落幻形寂滅后會自發禁閉十二個時辰,那是騙她的。東華帝君若是當真想要出去,何人能攔?同樣的,此刻他若真想要入寢殿的話,鳳九又豈能攔得住!

初冬的梵音谷依舊飄著雪,東華望著這茫茫雪景,嘆息著時光的流逝。成婚前,鳳九就曾經說過將來吵架會將他趕出去睡。彼時他還以為她不過是說說罷了,不想如今卻真的被趕了出來。這種事情,東華沒想過,也沒遇到過。頭一回親歷竟也覺著挺新鮮。他裝模作樣地輕咳了幾聲,以為鳳九至少會探出頭來看他一看。但等了一會,屋內卻沒有動靜。看來這次他的帝后是鐵了心要讓他在外頭過一夜了。拉起棉被,東華將自己裹了個嚴實。今日外面的確有些冷,寒風呼嘯在耳邊,竟也讓這平日里睡不踏實的尊神很快地入了夢。

睡到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東華只覺周身一陣冷。他雙眸微啟,便見著鳳九非常麻利地爬上了他的長榻與他擠在了一處。她的身子有些涼,東華順勢又將她往懷里帶了帶。伴著濃濃倦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本帝君昔日扔魔女扔習慣了,你這大半夜的爬上本帝君的榻,就不怕我也將你扔出去?”

睡死的時候從來叫不醒,現在卻在大半夜被凍醒的鳳九迷迷糊糊,起床氣提前幾個時辰發作。

“你敢扔試試!”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嘴上從不肯吃半點虧的東華紫府少陽君竟沒有即刻懟回去。他勾起了嘴角,將她牢牢圈在懷中。

鳳九醒過來時,太陽已經攀得很高了。漫天的大雪已停歇,但地上仍鋪著厚重的白毯。她揉了揉眼睛,用力嗅了嗅他夫君身上特有的白檀香,很是滿足。心想,果真還是抱著東華暖和,比湯婆子管用多了!

“醒了?”

頭頂飄下了清冷的聲音。鳳九抬頭,只見佛經后露出了一只漂亮的眼睛。東華真是哪里都好看!她遂在心中猛夸了自己一頓。暗道雖然打架算不得上等,但這挑夫君的眼光她白鳳九絕對是一流。取下他手里的經卷,她伏在他的胸口伸長脖子去吻他的眼睛。待一吻方畢,紫衣尊神已是目光深邃地凝望著她。鳳九嬌羞一笑,東華便捏了個訣法將他們二人瞬間挪到了寢殿的臥榻上。他欺身而上,攻城略地,毫不留情。

午后,鳳九為他熬了一碗姜湯,為他驅一驅昨夜的寒氣。隨后,東華給她系上了紅色的斗篷,領著她走出疾風院去谷中的集市上逛逛。

出了王城,認得他們二位的比翼鳥便也不多了。

一路上,他一直牽著她。鳳九起初還覺著不好意思,因周圍總是有人看著他們。東華卻不以為然,

“你又不認路,若一會跟丟了,本帝君還得受累去尋。”

鳳九剛想反駁,忽一眼瞥見不遠處的幾個女子盯著東華的眼神不太對勁。她撅了嘴,不太高興。

“冬天是母鳥發情期?”她索性挽上了東華的胳膊宣示主權。

“嗯,看起來是那么回事,公鳥也發情了。”東華抽出胳膊直接摟上了鳳九的腰,犀利的目光掃向那些偷瞟著他妻子的男人們,給予了明確的警告。

東華并沒有施幻術遮了他們二人的樣貌,而是大大方方地領著她逛集市。鳳九嘴里吃著須糖,手里還拿著個糖鳳凰,笑得卻比這些蜜糖還甜。她看上什么,東華便給她買什么,用的全是他用仙法幻出來的銅錢。

“東華,我們這樣騙吃騙喝騙玩會否不太道德?”鳳九面露愧色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蘆。

“道德這種東西于本帝君來說向來沒什么用處,不要也罷!”說完他便面不改色地又去給她買了一盒糖糕。

……

“東華,你為何不愛吃甜食?”

晚上他們躺在榻上聊著天。鳳九今日吃了好些個糖,心里又甜得發齁。東華雖給她買了好多,但他自己卻一口都沒有碰。回憶過去幾千年的歲月,除卻她為他做的糖狐貍外,東華竟也沒吃過其他什么糖果。

“嘗過甜的,再吃其他的便會覺得苦。”

“我覺得這是你對甜食的誤解。”

她繞著他的鬢發玩,完全沒有領悟到東華這句話里更深一層的意思。

此刻,東華的思緒已然飄回到上一世。凡間的那兩年短暫的幸福便是他那一世嘗過的最甜的蜜糖。然而,恰恰就是這兩年讓鳳九斷了尾失了性命,也讓他嘗盡了苦楚。若是從未享過那幸福的滋味,也許當初他們也能做到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吧……

“東華?”鳳九見他分了神,有些不滿。“在想什么?”

他低頭看著她,手指輕撫過他的臉頰。若是突然有一天,這樣幸福的日子戛然而止了,他覺得自己非得發瘋不可。

“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帝后做的糖狐貍了。”

“原來是想吃我做的糖狐貍了呀!好說,明兒我就給你做!”

第二日,鳳九果真一大早便在后廚忙活了起來。她做了好些個糖狐貍,把后廚的糖用了個精光。于是東華拉著她又去了趟集市,順便采買了些蔬果。兩人宛若尋常夫妻般,過著逍遙快活的二人世界。

這樣的日子一過便是十來天。

一日,東華突然在院內立起了許多兩米高的木樁。鳳九換上了件輕便的紗裙,她蒙住眼睛飛身而上,在樁上舞著她的陶鑄劍,仿佛在作一幅畫。東華站在底下看著,眼底盡是笑意。忽然,樁上的人踏了個空,徑直跌落了下來。紫衣尊神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尋了個合適的角度順勢倒地墊在了她的身下。雙唇觸碰到了一片柔軟,鳳九輕輕地咬了一下。揭開簾幕,她如愿看到了眼前東華那張好看的臉。

“你是故意的。”東華摟著她的腰,完全不在乎自己正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難道你是不小心?”鳳九癡癡地笑了起來。

“你最近太過松懈,也是該好好練一練。”他拉她起來,飛身上了木樁。蒼何出鞘,萬道刻面反射著皚皚雪地的寒光,“鳳九上仙,敢不敢與本帝君過過招?”

鳳九仰著頭撅了撅嘴,“你一個三十七萬歲的上古老神仙,和我一個還不滿四萬歲的小上仙過招。你欺負我年紀小啊!”

“與本帝君交過手的,這四海八荒沒有幾個。還活著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怎么,鳳九上仙竟還不愿意?”見她不說話,東華接著道,“本帝君讓你一只手,且只守不攻,如何?”

“不用你讓!”鳳九躍上木樁,抬手作揖,“帝君賜教了!”說完,她便手執陶鑄劍殺了上去。

一紅一紫兩個身影在木樁上旋轉騰挪,鳳九招招猛逼,東華躲閃游刃有余。蒼何劍身輕輕打在鳳九身上便將她彈出數丈,就當她覺著要摔下去時,東華又不知在何時已經閃到她身后扶了一把。堪堪站住后,鳳九很是不甘心地轉身再次逼向紫衣尊神。來回數個回合后,鳳九已是滿頭大汗,噓喘著粗氣。而眼前那位尊神卻是仙姿玉立,仿佛剛剛只不過是看了一場架而已。他收回蒼何,三兩步便躍到她面前,身子一閃繞到她的背后。扶住鳳九的腰,握住她執劍的手,東華在她耳邊低語,“小白,仔細看!”

說話間,他便帶著她在木樁上舞起了一套新的劍法。這套劍法改自于東華的獨門劍術。東華將它改得更簡易,以便適合鳳九和她的陶鑄劍。然而即便如此,這套劍法對于剛剛飛升上仙不久的她來說依舊太過復雜。一遍下來,鳳九一片茫然。

“東華,這套劍法雖然很炫,但我不覺得我駕馭得了……”

“你已是上仙,日后還要飛升上神。總得有一套看家劍法。用心學,哪有學不會的道理!”

“看家劍法……”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讓鳳九一陣神往,“我也能有看家的劍法嗎?”

“自然該是有的。”他牽著她從木樁上躍下,“這套劍法出自本帝君的獨步飛天,你可有信心學會它?”

“獨步飛天?你的獨步飛天!”鳳九驚訝地有些語無倫次。這個名字她只在小時候從折顏嘴里聽到過一次,連上古史書上都未曾有過記載。折顏說,東華曾用這套劍法一人便橫掃了鬼族萬余兵馬。未曾想,今日東華竟會親自教她。

“本帝君教你的這套劍法不能算是獨步飛天了。今后,你可喚它獨步飛雪。以后你會知道為何它飛不了天,只能飛雪!”

鳳九兩眼冒著星星望著東華,她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手執陶鑄舞這套劍法的樣子了。

“東華,我想看你舞一遍獨步飛雪!”她纏上了他的衣袖。

紫衣銀發的尊神笑了笑,眸中映著她期盼的神色,“好!你站遠些。”

蒼何出鞘,東華以極快的速度接連揮出數道劍氣。虛實間,點點白光閃出,宛如片片飛雪。僅一炷香的時間,蒼何已劃出了八十一式,卻仍未有停歇的跡象。劍氣磅礴,招招凌厲,攻守兼備,相得益彰。整整兩百零八式,看得鳳九癡迷不已。倘若這已是東華刻意簡化后的劍法,那它原來該是什么樣子?鳳九很是好奇。

“東華……你可否為我舞一遍獨步飛天?”她的眼中溢滿了傾慕。

紫色身影一躍而起,自高空中降下道道白光。劍影迫向地面,積雪散至半空,院內茫茫一片。這一套劍式比方才的獨步飛雪在氣勢和速度上都更甚一籌。這樣的劍法才適合東華,他瀟灑倜儻的身姿看得鳳九如癡如醉。倘若有一日,他們能有機會并肩作戰,他使著獨步飛天,而她使著獨步飛雪,那么敵人將無處可藏。想到這里,鳳九笑出了聲。

“看本帝君舞劍,你就這么高興?”東華已收了劍立于她身前。

“嗯!何止高興,簡直高興得不得了!”她埋在東華的胸膛上蹭了好幾下,“我一定會好好學,這樣日后才能幫襯你啊!”

這四海八荒,會異想天開地想要幫他東華紫府少陽君打架的,怕也就這么一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貍了吧!東華清俊的臉上浮著笑意,她是該努力學才是。日后當他不能在她身邊護著她的時候,有這套劍法,至少防身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小白,你可知本帝君為何選在了這疾風院教你獨步飛雪?”

“是因為之前你也在此處教過我嗎?”

“打架時最忌諱腳步不穩,凌亂虛飄。梵音谷冬季積雪不化,你若從這樁上摔下來,也不至于太疼。”

“又要在樁上練步伐?”鳳九嘟起了嘴。上一次她就摔得渾身是傷,這積雪哪里有什么用處!

東華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翻手施訣,天上便飄起了鵝毛大雪。

“啊呀,為了練步伐也不至于弄那么大的雪呀!這下那群比翼鳥可遭了殃!”

“抬頭看看,小白。”

順著他的手望去,只見周邊萬里晴空,只有他們頭頂這一處下著大雪。見到如此奇異的景象,附近的比翼鳥族紛紛在疾風院的門口聚集了起來。因知這是東華帝君的院子,眾人皆不敢入,只得在院外伸著脖子觀望。鳳九見著那些個盯著東華看的姑娘便來氣,抬手就在院門口設了個仙障。

“看什么看,別人家的夫君你們還要眼饞!”

東華非常滿意地在她單薄的仙障外又加了一層。疾風院被擋得嚴嚴實實,別說是鳥了,連條蟲子都進不來。

“醋了?”

“誰醋了!”

東華看著她那氣呼呼的模樣,眼底盡是笑意。

“你你你你……你別那么笑!”她紅了臉,“更不許在別的女人面前這么笑!”

東華臉上的笑意更甚,“為何本帝君笑不得?”

鳳九捂著臉轉過身去不看他,“反正我就是不愿意你給別人瞧見!”

“你這樣是否有些不講道理。”東華故意逗她。

“本帝后不想講道理的時候便不講!”

東華將她扳過來,圈住她的腰讓她犟不得,“都說夜華是個懼內的,看來不過是你們青丘九尾狐一族的女人太過霸道。青丘皆是一夫一妻,想來也便不為怪了。”

低著的頭猛地抬了起來,臉上明顯掛著不悅,“上一任天君后宮眾多,我姑父他在與我姑姑成婚前也是先有了側妃,連三殿下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如今,東華帝君也按耐不住了?”

“我覺得你對我們神族的男人誤會有些深。”

“若有一天你煩我了,想娶側妃,我便……”

“你便如何?”紫衣尊神很是好奇,因他從未想過娶側妃這個問題。

“我便用獨步飛雪砍了那女人!”

“若砍不過她呢?”

她氣地直跺腳,“你若不幫我,我便……我便……反正我白鳳九絕不與人共侍一夫!”

東華將她攬進懷里,在他耳邊輕柔地安撫著,“生生世世,我這太晨宮只有你一個帝后。”

她終是安靜了下來,伏在他胸膛上凄凄哀哀,“東華,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小氣?”

“這一點本帝君倒是非常滿意。”

“你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求了兩輩子……我從來就貪心,在你身邊做狐貍的時候就一直是這樣……”

“你若想一直霸占著本帝君,便占著,無妨。”他復又一嘆,“本帝君向來曉得你仙法不濟,不曾想你竟連個仙障都化不利索,日后與人打架時如何能護得了你自己!”

“有你護著呀!”鳳九又在他懷里蹭了幾下。

“本帝君豈能時時刻刻看著你!”

“那你也一并教教我如何化出結實又好看的仙障,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

東華將她帶上木樁,本想說一句來日方長,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心知剩下的時日已不多,所以他才會單獨帶她來梵音谷,教她劍法用以防身。不久之后,他便將再次沉睡百余年。在他缺席的這段日子,她只能靠自己。即便在過去的歲月中他的九兒已獨自經歷過千年這樣的歲月,但東華希望這次他蘇醒時不會再看到她的眼淚。


梵音谷的冬季已經快要過半,疾風院的院子里依舊鋪著厚重的積雪。紅色的身影已不再立于樁木上。

“如此深的積雪會影響你的移動,你當學會如何應對困境!”

紫衣尊神在一旁耐心指導。這一個多月,鳳九的進步飛速,已能將獨步飛雪舞出些模樣來。她還年輕,提升空間還很大。也許再過幾萬年,他的這位帝后便能與當年的瑤光上神不相上下了。

收回陶鑄劍,鳳九已是大汗淋漓。她抬起袖子擦了擦,一臉期待地望著東華。

“嗯,今日有所進步。”

不知為何,她那夫君一向對她比較吝嗇贊美之詞。癟了癟嘴,鳳九便去后廚做晚膳。這幾天,她特別想念家中的兩個崽兒。雖然很想問東華是不是就快要回九重天了,可她卻也舍不得與他獨處的寶貴時光。她曉得東華來此處是為了凈化逃逸的三毒濁息,可他卻對此只字不提。還有十來天,她們就不得不離開梵音谷了。想來,東華行動的日子也就在這幾日了吧!

倒數第三天,東華帶著鳳九去了解憂泉。這里自三千多年前被毀后又重建用于盛放逃逸的三毒濁息。對于東華竟帶著自己去解憂泉這件事,鳳九覺得挺意外。她總以為東華會在某個夜里趁她睡熟的時候悄悄溜走去處理凈化一事。可眼下,他卻帶著她一同去做這件事。鳳九跟在他身后,笑得很是甜蜜。

“不過帶你去趟解憂泉,這么高興?”

“以前都是我一直在提醒你,到哪里都要帶著我。如今你終于記住了,我自然高興!”

“本帝君一直記著。”

東華收了腳步,鳳九正低頭傻笑,一個沒注意便撞了上去。他轉過身,很是嚴肅地叮囑她,

“切記要按照我先前教你的仙法化出仙障。一會我行凈化術法的時候,你呆在里面切勿妄動。”

鳳九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但一想到今天早上突然就被東華拉著出發,也沒能好好準備一番,頓覺有點遺憾。

“你凈化完后,解憂泉會禁閉十二個時辰。你若早一天告訴我,我也好準備些糕點帶著。這下可好,我們只能餓肚子了。”

“你這是在怪我?”東華挑眉看她,未等她回答便從墟鼎里化出兩個鳥蛋扔了過去。“剛剛過我手時已經弄熟了。你若餓,便吃。”

“東華,你什么時候去掏的鳥蛋?怎么也不叫上我!”她看著手里東華給的鳥蛋,有些遺憾亦有些不甘心,“小時候,掏鳥蛋的事情我最拿手了。你若叫上我,定能掏上許多!”

數個鳥蛋落在她身上,繼而掉在了雪地里,砸出一個個小小的坑。

“掏個鳥蛋算個什么事,捏個訣法就來了。”

鳳九不可置信,“還有這種訣法?”

“自然是有的。”

“不過掏鳥蛋是種樂趣,用訣法到底是無趣了些。”

東華點頭表示贊同。

“所以……你也掏過鳥蛋?”鳳九覺得今天自己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本帝君小的時候,在碧海蒼靈掏得也不少。”

腦海里忽然浮現了滾滾爬在樹上的模樣,鳳九不禁笑出了聲。她覺得東華小的時候一定很可愛。復又一惆悵,這么個可愛的娃娃沒有爹娘疼也真是挺可憐。撿起地上的鳥蛋放在墟鼎里,鳳九快步跟上了那片紫色的身影。

沒有了那四條巨蟒,解憂泉就如同一個普通花園一樣。不過此處仍是梵音谷中的禁地,唯有東華帝君能涉足。

東華帶著鳳九到了解憂泉旁,看著她使著自己的仙法化出了個小小的仙障。鳳九的法力比起武力來說差得不止一星半點。此時的這個流光仙障已是她苦練一個多月的成果了。這個仙障小到只能容一個人坐著,于是鳳九帝后眼下只能非常沒氣勢地佝腰坐在里頭。東華給她的仙障又修補了一番才安心地走開。他來到一顆大樹下,翻手施訣,天空便忽然降下了一道閃電。解憂泉濃霧漸起,鳳九因坐著,慢慢被擋了視線。眼前白蒙蒙的,只依稀瞧見遠處的那片紫色。鳳九想要看得更真切些,畢竟這是她近四萬年神生中頭一回看自家夫君凈化濁息,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東華打架的時候就一副帥炸蒼穹之勢,想來他行凈化仙法時也不會差吧!想著想著,她便站了起來,全然忘記了自己還被罩在僅半人高的仙障內。頭頂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仙障上,她捂著腦袋蹲在地上哀嚎了一聲。心嘆這不愧是東華的仙障,堅固程度非尋常神仙化出的能比。

“乖些!”

頭頂傳來了東華的聲音。鳳九抬頭看,卻什么都看不見。再低頭時,遠處的那片紫色也已不得見了。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久到鳳九迷迷糊糊地睡著,又惺惺松松地轉醒。瘴霧已消散,紫衣尊神正盤腿而坐。鳳九剛想托腮好好欣賞一番自家夫君的仙姿,只聞不遠處飄來了一個嬌柔造作的女聲。這個聲音鳳九熟悉,這個聲音的主人鳳九更熟悉。

一只纖白的手攀上了紫衣尊神的肩,鳳九覺得自己一身的狐貍毛都豎了起來。再看看她那夫君,居然閉著眼巋然不動。難不成又中了妖術動不了了?回想上一次在這處,東華便就騙了她一次。這濁息幻出的緲落怎會是東華的對手,他這一出究竟又是為了什么?看著繼續在自家夫君身上游走的手,鳳九覺得自己的狐貍腦袋里轟了一下。

“把你那爪子給爺放下來!”

鳳九坐在仙障里,雖然說出的話挺有氣勢,但乍這么一看,真的挺沒氣勢。許是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事實,鳳九抬手就去收仙障。可那仙障卻不聽她的話。又試了試,還是結結實實地罩著,紋絲不動。她拍了拍仙障,對著自家夫君喊到,

“你把仙障撤了,讓爺我砍了她!”

紫衣尊神這才睜開了眼睛,嘴角掛起一絲弧度,挑了挑眉朝她比了個口型。

他說的是,“醋了?”

鳳九氣不打一處來,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尊座總是這么不解風情,這次居然又帶了位知己過來。這位……看起來好生眼熟。上次那一掌居然沒將她拍死,實在是有些可惜。”

“你是否該對本君的帝后客氣些。”

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的手頓住了,“你居然娶了她!”

鳳九對著那猩紅的雙目,得意地做了個鬼臉。

“乳臭未干的死丫頭!”緲落恨得咬牙切齒。

“已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你如此評價本帝君的夫人,很不妥。”說話間,紫衣尊神抓住了那只不本分的手,將她從身后直接甩到了身前的地上。

被重重砸在地上的女子撐起身子,頭卻依舊低著,“沒想到幾千年不見,尊座不但娶了妻,還生了子。妾追隨尊座幾十萬年,卻敵不過一個黃毛丫頭。”

“與本君帝后相比,你也配?”紫衣尊神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三尺紅綾突然揮向后方的流光仙障,仙障瞬間碎成了塵埃。還坐在地上的鳳九下意識地祭出陶鑄劍擋了第二擊。紅綾纏住了陶鑄,將她甩出數丈。東華穩穩將她接住,牢牢護在身后。

“這四海八荒,無人敢動她。你膽子挺肥!”

“本是你我之間的恩怨,你卻偏偏要將她牽扯進來,怪不得本座。”

這濁息化形的緲落依舊這么猖狂,也不知道她到底哪來的底氣敢在東華面前耍瘋。鳳九拉了拉東華的袍子問他,

“我打得過她嗎?”

東華微微側頭靠向她,含了笑,“試試?”

“嗯!”毫無懼色的小臉揚了起來,她早就看那女妖不順眼了。

躺在地上的陶鑄劍瞬間便回到了紫衣尊神的手上,他遂將它遞到妻子面前,“拿住了!這架還沒打,打架的家伙就叫人給打飛了出去,實在有些丟人。”

鳳九接過陶鑄上前一步站在他們二人之間,雖是女子,卻也有些女君的氣勢。她牢牢盯著眼前的緲落,聲音清脆利落,“請夫君驗收!”

紅色的身影一躍而上,劍刃反射出的光芒如片片雪花。鳳九的速度和力度都遠不及東華,就連劍本身都與蒼何無法并提。這就是東華說她只能使出獨步飛雪的原因。此時紅綾對上陶鑄,雙方戰得不分伯仲。三千多年前還只能和緲落幻形打個二十來招的鳳九,此時已應對過百招。東華抱著胳膊倚在樹上看,覺得還是有必要修正一下部分招數。

突然,形勢急轉直下,紅綾直取鳳九命門,東華置于她身上的天罡罩以及她指間的半心琉璃戒瞬間撐出雙層護體仙障。鳳九步步后退,擋得很是吃力。東華看著眼前這一幕,惑由心生。此次來解憂泉,本就不該出現緲落的幻形。那妖尊元神還未集齊,不應有化形的能力。而現在,她使的那些招數,也不該是一個受損元神能辦到的。蒼何截斷紅綾,他將鳳九擋在身后。

“小白,往后退!”

如此嚴肅的神情,鳳九只在星光結界中見過。她乖巧地站到了樹后,在某種程度上,她很信任東華,完全不需要理由。

紅綾迎風招展,忘憂泉內響起了癲狂的笑聲。鳳九打了個哆嗦,她這輩子還沒見過瘋子,更別提正在發作的瘋子。

“你這副模樣嚇到本君帝后了。”

“那又如何?東華,當初你創妙義慧明境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你困了我十八萬年,這筆帳即便不能從你身上討得,本座也要讓那女人先嘗嘗守活寡的滋味!你大可來昆侖虛再凈化一次,用不了多少年,本座便能恢復,而你呢?怕是還在沉睡罷!屆時這四海八荒還有誰能攔得住本座?這六合還否受得住如此磅礴的三毒?東華紫府少陽君以命護蒼生,可這天地間的生靈卻終要斷送在你手上,還真是諷刺!”

“說完了?”

紫衣尊神的臉上瞧不出什么情緒,蒼何在身前劃出金色佛輪,將妖尊罩住。他口中頌出訣法,躲在樹后的鳳九也被這訣法逼出了原身。瘋癲的笑聲遂再次響起,

“原來佛鈴花海后面藏著的是她!”在佛輪中已步履蹣跚的妖尊緲落慢慢現了蛇身,“她藏在你心底十八萬年,是如何做到的?有趣!”她吐著黑色的信子,死水順著她的口鼻流了下來。

東華并未理她,繼續念著訣法。

“東華,本座在昆侖虛等著你……”

天地瞬間動搖起來,河水逆流,海水倒灌,山崩地裂。紫衣尊神望向昆侖虛的方向,心道不好,翻手便施了疊宙術。

昆侖虛那頭毫無回應。

他又將解憂泉與九重天疊了起來。仙霧中,遙遙便見連宋與夜華神色凝重地在交談。

“去昆侖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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