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9點，小蠻走出公司樓下的時候，冬天的廣州已被黑夜籠罩，灰蒙蒙的天看不到星光，只有高架橋上一抹抹匆忙的車水馬龍提醒著小蠻要歸家了。去公交站的路上，不少已經吃過晚飯的情侶們相互擁抱著散著步，街邊招牌紅的粉的霓虹燈光照映在那些兒情侶臉上的時候，紅彤彤，他們笑得如沐春風。霓虹燈下，小蠻的臉雖紅，卻看不出任何的溫度，小蠻搖了搖頭，裹緊了衣服，一頭扎進了公交站另一邊的黑暗中。
公交車上，小蠻看著車窗外點點霓虹和一閃而過的蕓蕓眾生，竟也有了一絲睡意，迷迷糊糊間仿佛回到了以前阿力輕摟著她，而她枕在阿力的肩頭朦朧睡去的時候。記憶中同樣是搖曳的車廂，擁擠的人群中，一如現在，只是旁邊坐著的，再也不是阿力了。
一年前也是這個季節，在小蠻前公司樓下斑馬線邊上，她抱著等她下班的阿力的時候，阿力枕著她的肩頭，只是阿力的臉上和小蠻的肩上都是那一片詭異的霓虹。阿力過馬路的時候，一輛發了瘋似的小車謎一般的闖過了紅燈，阿力的身子如同一片輕盈的葉子隨著刺耳的碰撞聲飄了起來，那輛惹事的小車不作一絲的停留，徑直的開走了。而剛到樓下的小蠻卻目睹了阿力軟綿綿的身子重重砸向地面，阿力的腦袋下，一抹慘淡的鮮紅逐漸擴散，倒映著路邊的霓虹，詭異而凄涼。
阿力，你不在已經一年了呢，小蠻看著窗外喃喃的和自己說道。害怕走過那一條曾經熟悉但是卻帶走了你的路，我換了新的公司；曾經與你生活過的房子，你不在的時候，沙發、地毯、床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是曾經和我打鬧的影子，不愿再生活在那里，我已經搬去了新的房子。可是阿力啊，我發現我錯了，這個城市到處都是霓虹，到處都是相擁而行的人兒，到處都是你的影子。新公司樓下沒有寬寬的大馬路，只有高高的高架橋；新房子沒有窗戶，我不用擔心看到窗外駭人的霓虹。可是阿力啊，我發現我做不到，我換了公司換了房子，可是我怎么都換不掉我的記憶啊。
車內曖昧的暖氣吹得人醉醺醺的，小蠻抹了下泛起霧氣的雙眼，裹緊了自己的大衣，試圖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只是眼淚，總是最不爭氣也最不解風情的東西，它掉了下來，肆無忌憚。
一張紙巾合時宜的從旁邊的男生手中遞了過來，小蠻抬頭看了一眼，是那個和阿力側臉很像的男生。他的眉間沒有阿力的銳氣卻帶著一絲秀氣，身材沒有阿力高挑但舉手投足卻和阿力十分的相像，小蠻不敢再望著他，只能慌亂的接過遞過來的紙巾，卻不小心將煞白的紙巾碰落在了地板上。男生嗔笑了一下，彎下腰給小蠻撿了起來，邊上的小蠻看著這一幕，心揪了一下。
小蠻把頭倚在了窗邊，車的顛簸帶走了不爭氣的眼淚，她匆忙接過男生遞過來的紙巾。窗外還是流光溢彩車水馬龍，鮮艷的霓虹畫在小蠻的臉上，小蠻的妝容已隨眼淚和霓虹花作了一團，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那一滴還沒有擦拭走的珠兒掛在小蠻的睫毛上，折射出來的點點光兒似乎在告訴男生，小蠻的故事。
二
坐在窗邊的女孩似乎有什么心事，柯凡又忍不住扭了頭過去，用眼角的余光注視著身旁的女孩。
可真有意思，柯凡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公司樓下大堂，她怔怔的迎面撞上大堂的玻璃門，還能彎腰給玻璃道歉，柯凡覺得這個梳著凌亂的丸子頭的女孩子很可愛，一整天柯凡都在回憶她彎腰給門道歉的畫面，有時候都忍不住笑出聲來，轉眼柯凡就嘆起氣來，雖有一面之緣，只怕是萍水相逢，不知緣分幾何？驚喜的是，柯凡下班的時候，遠處的公交車緩緩停下的時候，公交站牌另一邊女孩走了出來，和柯凡上了同一趟公交，柯凡暗喜。
窗外的霓虹一閃一閃的，黯淡的顏色映入柯凡的眼簾，撕扯著他的回憶。大半年了，柯凡覺得自己是得了一種病，每天上下班他都要算好時間等同一趟車，如果車上沒有那位女孩的話，柯凡會難過一天，仿佛女孩已經成為他的一種寄托，只有看到她的身影，柯凡才能得到安生。可是只看能看到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柯凡自嘲道，女孩好像有很多的心事一般，她每天都是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視線永遠在窗外的霓虹。
有許多次柯凡坐在了女孩的身邊，他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偷偷的扭頭看到女孩的發絲被打開的車窗輕撫飛揚，柯凡更加慌亂了，只好將頭埋進了手機里，可是心啊，早已經飛出去窗外的霓虹中了。柯凡想過很多種和女孩搭訕的方式，甚至每一次轉彎的時候柯凡都希望女孩能稍微靠近他的肩頭，這樣他就能和女孩說上一句話了。雖然柯凡心里有過無數次和女孩交談的場景，但是女孩的每一次轉身，每一次吸氣聲都能把柯凡嚇得趕緊打開手機故作鎮定，柯凡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神經質了。
她在想些什么呢？柯凡想這個問題想了半年了，女孩很安靜，安靜的不像一個同齡人。她能靜靜的看著窗外的霓虹從上車做到下車，她的眼眸很深邃，深邃到霓虹的倒影都看不見，所以柯凡試圖從她的眼睛里讀出什么的想法落空了。應該是女孩的心里住著一個人吧，柯凡想到這里的時候心里抽了一下，隨后又覺得自己可笑，自己一句話也沒有和女孩說過，她的生活她的想法自己又為什么這悲哀的自己揣測呢？
柯凡順著女孩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的霓虹，如果霓虹會說話，請告訴她我愛她，柯凡獨自在心里說道。
三
小蠻也注意到了這個男生，他一身干凈的襯衣總是被窗外的霓虹染成黯淡的顏色，但是他的眼神很有神，和阿力一樣。她注意到了他總是會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著自己，他會假裝無意的挑自己身邊的位置坐下，他會假裝認真的玩手機但手卻總是揪著衣角緊緊地拽著。那種手腳無措的笨拙手法和當時阿力追她的時候如出一轍，雖然小蠻感受到了久違的一絲絲暖意，但是小蠻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因為男生的身影和阿力的影子重疊著，自己可以通過他找到阿力一絲尚存的原因，小蠻搖了搖頭，始終沒有勇氣對上身旁那位男生的目光。
小蠻只能將自己的視線望向窗外的霓虹，分明的鮮紅的霓虹中卻倒映著阿力的影子，半年多來身旁的男生帶著阿力的影子靜靜的守候在自己的身旁，這讓她有點恍惚，阿力是不是回來了，可是鮮紅而沒有感情的霓虹分明的告訴自己它已將阿力帶走，那霓虹啊霓虹，請你告訴我我身邊的他，是不是阿力派來守護我的人兒啊。都說回憶是最劇烈的毒藥，可憐的小蠻卻將這毒藥含在嘴中吞咽不得，阿力和男生重疊的身影在咽喉上跳躍，這種近乎折磨的心情不知不覺已讓小蠻的眼中再次泛起朦朧的霧氣。
柯凡覺得身旁的女孩真的很迷人，她望向窗外感覺很憂郁，讓人看上去第一眼就讓人萌生保護欲的女孩，柯凡越發對女孩和女孩背后的故事著迷。當車窗外霓虹探進他們之間的時候，柯凡忍不住再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她，斑駁的燈彩下卻發現她似乎是在哭泣，柯凡慌了，是不是自己的唐突和無禮嚇到了女孩呢，不不不，自己連話都沒和她搭上一句呢，她肯定也不知道我在背后默默注視她的事情，那她哭什么呢。柯凡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只能從包里拿出紙巾遞了過去。與其自己胡思亂想，不如直接一點吧，柯凡對自己說道。這個在腦子里面彩排過無數次的場景如今真真實實的發生了，但柯凡卻沒有像劇本里表現的那么完美，他遞過去紙巾的時候手都止不住顫抖，而女孩顯然也是楞了一下，動作僵硬的接過紙巾，卻失手將潔白的紙巾碰落了，柯凡趕緊彎腰去撿，卻想起來第一次看見女孩，她迎面撞上玻璃門的時候，她也是這么笨手笨腳的。柯凡偷偷地笑了，還是一點都沒變呢。
小蠻接過紙巾，卻沒敢看柯凡一眼，只能將頭再次倚在窗邊。剛才接過紙巾的一剎那迎上了柯凡的目光，就這一秒卻沒能擋住內心早已泛濫的思緒。小蠻眼中的霧氣此刻凝聚成一滴滴珠兒，不爭氣的落下，她拿著柯凡額紙巾，在五彩的霓虹下大力的擦拭著自己的淚珠，不一會兒小蠻的眼圈就花了，和霓虹的顏色摻雜在一起，讓人看不見她是什么樣的心情。如果記憶可以和淚水一樣抹去該多好啊，小蠻沒有再留戀窗外的霓虹，拿起了手機。
柯凡將紙巾遞給了小蠻之后，卻沒有和小蠻說上一句話，心里空落落的，但又無可奈何。看見小蠻拿起了手機，似乎是在刻意的躲避著自己的目光，柯凡很難過。柯凡也拿起了手機，在微博上寫道——
“在車上，我對她一見鐘情。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一直看著窗外。”
柯凡把這條微博發送了出去，閉上了眼睛，自己做的所有蠢事她一定不知道吧。過了一會兒，手機震了一下，微博上有人回復了柯凡——
“因為玻璃上，倒映著你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