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
西街是北城里最繁華的街道,本就地處市中心,偏又有條河流將整個街區圍成獨立的世界,所以它日夜不休。早上灰暗的天空還在回味昨晚的清夢,早點的吆喝聲喚醒了整個街道的肚皮。來往的學生,上班族,工人一股腦擠上狹小的公交車。還有很多高檔或鼓輪能轉的私家車,也同樣載著一天的夢想與努力在這街道上爬行。
到了中午早上堵在這里的運氣不好車的或許還沒走遠,因為下班的,放學的,回家的,購物的,車輛的來往比早上只多不少。沒辦法,有的司機,干脆下車,排著拖到街道隊伍去買一份快餐。或許吃完了車也就能走了,也可能他還需要在車上小睡一會。
但總不可能每個人都清閑的用這樣的方式消磨時間吧,于是在西街自行車十分流行。
西街的道路的兩邊,整齊的站立著高大茂盛的梧桐,而這些梧桐周圍約20平米范圍整齊的停靠著,質量參差的自行車。
老梁很愛穿工作服,無論刮風下雨,不管冬暖夏涼,他總是穿著那套破舊掉色的工作服。他看起來很老實,50歲左右,皮膚黝黑身上的皺紋興許和這街上的自行車一樣的多。所以別人總愛笑他,嗨,梁老頭你又把媳婦穿身上啦。他每次也不紅臉回答都一樣,工作呢,工作呢,不說笑。老梁在西街最繁榮的商店前看管自行車。那些進出的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穿著華麗的帥哥美女與他的破舊不堪成了鮮明的對比。有些公子哥,愛擺面子,也喜歡嘲笑他。有次有位人物停了車帶著朋友,走向老梁,大爺,大爺您真闊氣嘞,把古董穿身上啦,老梁微笑還是那句話,工作,工作,不說笑。另一位人物說,何止是把古董穿身上,咯咯他從頭到腳我看都是活化石。哈哈整大笑,人物掏了一張紅票子,給古董,打輛車去博物館把自己藏好嘍。哈哈。又是一陣大笑。老梁收下錢反復還是那句,工作,工作,不說笑。
老梁是吃不起街邊的快餐的,中午太陽正烈的時候,他的老婆會騎一輛“咯吱”做響自行車來給他送飯。今天是白菜牛肉,雖然找不到幾塊牛肉,但老梁可以遲的很香。老梁吃飯的時候喜歡端了板凳坐在梧桐樹寬大的陰涼下。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酒壺,銀白色圓弧型,經常出沒在西部電影里,為牛仔擋子彈的那種款式。他猛的喝下一大口,酒還沒入肚,飯菜已吃下去一半。他媳婦站在一旁彎著腰,一邊催他慢點一邊為他擦去額頭密布的汗珠。酒喝到一半,飯菜已被吃了干凈,老梁這時候會站在猛烈的太陽里,一邊咀嚼嘴里的殘渣,一邊用力的擦著嘴邊的油漬,一邊用含糊不清的話語朝他遠去的老婆大叫,嗨!慢點!
目送老婆走遠后,他將車輛仔細的整理一邊,掃掉地上的殘渣,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煙,開始午后的寧靜。
午后都應該是寧靜的,因為累了一上午,萬物都需要休息,可西街哪里還分什么三時四季,全是一樣充滿著利益,情欲。
老梁右手拿著半壺酒,右手恰著剛點燃的香煙,躺依在梧桐樹上,他抬頭透過樹葉望著紅火的太陽,時間久了,兩眼被閃花了。這時候他用力的吸掉了三分之一的香煙。煙在沒有再嘴里停留,直接奔向肺里又迫不及待的從鼻腔噴射。接著緩慢的從酒壺里滑出一小口酒,在嘴里反復運動。這口酒,經過每個牙縫,上下鄂每天縫隙,舌苔的每處神經,直至味道化為白水再不甘的咽下。酒下肚后,抽煙也變的緩慢,像品酒一樣,慢慢的似乎在用煙霧述說著自己的故事。等他眼睛恢復光明,他就四處張揚,有時看著手機店里的漂亮導購,有時看著艱難移動的車輛,有時又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但大多時候,遠處潺動的河水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口煙一口酒,這個時候他是不被打擾的,無論是哪家店鋪顧客和老板打鬧了,還是有輛車因為摩擦而爭論了,他全不關心。只有午后溫度正好的陽光,與煙與酒依偎在他懷里。奇怪的是,這個時候也沒人來開他玩笑了,他仿佛不存在這個喧囂的世界,但又的確的是一塊寫滿風霜的碑安靜的立在那里,誰知道呢?煙熄了,酒盡了,他又開始工作,穿著一身古董,微笑著,工作,工作,不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