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仲夏的某個夜晚,站在山腰眺望遠(yuǎn)方,城市的燈海如同幻境一般,在一片黑色汪洋中起伏。我側(cè)過頭看你,你看著遠(yuǎn)方,目光似乎追隨著那片燈海起伏。從頭頂上打下來的暖黃色燈光籠罩著你全身,光束中有流蠅飛舞攪動,笑意似有如無地掛在你的嘴角眉梢,你仿佛同幻境融為一體,是遠(yuǎn)方的存在。不過彼時我的眼中有光,你的眼中亦有,雖然不知是否是由于燈光的緣故,是一種幻覺。
操場上一大群男人在奮力奔跑角逐,時而爆發(fā)出歡呼聲,想是某一方進球了吧。我們在操場上散步,躲避著不時飛過來的足球,與跑步的男男女女擦肩而過,半空中飛舞著大小不一的蚊蟲。世界徐徐鋪展在我們面前,充滿著跳動的活力與張揚的熱情,這份張揚和熱情因著我們談?wù)摰侥硞€話題時肆無忌憚地大笑,無視周圍人的側(cè)目時達到頂峰。當(dāng)時我們是在談?wù)撌裁茨兀炕蛟S是某個男人。二十來歲的時候,男人總是充當(dāng)我們談話的興奮劑,如同山藥玉米排骨湯出鍋時撒上的幾粒鹽,讓湯的鮮味無限地增長。當(dāng)然也可能不是,畢竟那時候的我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驚奇和想象,一朵花和一只飛鳥也能讓我們詩興大發(fā),因此我們也有可能是在談?wù)撝覀兒湍嵌錈o名小花的關(guān)系,我們是否可以占有它這樣的問題。但無論是什么,我們的談話讓對方開懷大笑,笑聲那么響亮,我想那個被我們的笑聲打斷了沉思的人在某個淫雨霏霏的春日是否會牽扯出幾許閑愁來,舊時歲月浮光掠影一般在腦海中一幀一幀放映出來,雖然記憶中某些人的面目已經(jīng)模糊。
我們都看見過木材的燃燒,熊熊升騰的火焰散發(fā)出極致的熱。燃燒是一個不可逆轉(zhuǎn)的過程,一段關(guān)系燃燒到了極點,便不得不面對燒盡之后一點一點冷卻下來的余灰。在盡情燃燒的時候,我們對衣飾、化妝品、零食和私人空間的分享,對工作和男友的抱怨,以及對過去和未來那些可恥的希冀都成了這段關(guān)系的助燃劑,它們大張旗鼓地以不可阻擋之勢將欣賞、陪伴和成全架在木材上,火焰一下子竄得老高,散發(fā)出來的熱量轉(zhuǎn)化成彼此看對方眼中的光,可謂是烈火烹油。可是油總有燃盡的時候,如果我們不繼續(xù)往里面添的話。我們對彼此的欣賞和認(rèn)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被不滿和抱怨給代替的呢?
在我們的相處中,我越發(fā)體會到了女人之間關(guān)系的微妙。女人之間的確存在欣賞和成全,但如果這兩個女人在各方面都不相上下,東風(fēng)和西風(fēng)一樣強勁的情況下,很大程度上互相之間的暗暗較勁會推動這段關(guān)系的走向。雖然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有更廣闊的視野和心胸,能看得見裝得下各種各樣的人與事,不拘泥于單個人之間的小情小愛,和由此產(chǎn)生的那些惱人的小情緒。但未能免俗地,我不能自控地和她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暗自較勁。看著你升職加薪,我一邊為她高興,一邊對自己毫無起色的職場生活感到不滿;看著你周全地接待朋友,我也努力提高自己的社交技能;看著你每天跑步做飯,對生活投入極大的熱情,我也開始研究穿衣搭配和廚房的鍋碗瓢盆。很長一段時間,我追趕著你的步伐,向你一樣用力的生活,并試圖發(fā)現(xiàn)其中的美好。同樣地,我也給予了你等量的支持和映照。如果我們一直像這樣互相較著勁,但又彼此提點和成全,我想我們的柴火不會如此快的燒完,即便是燒完了,我們也能及時續(xù)上。
可能只是一個不耐煩的眼神和某些欲蓋彌彰的話語,便坐實了那些暗自較勁的揣摩和想象,我寫下的文字、看的書、買的小房子便成了我炫耀的證據(jù)。所以我們便不再與對方分享我們的喜怒哀樂,我們看向?qū)Ψ降难壑胁辉儆泄猓踔敛辉儆醒凵竦慕唤印T鹊牟窈桃呀?jīng)燃完,我們都不知道去哪里獲得新的柴禾加進去,索性就美其名曰交給時光。但時光在這里只會留下一地灰白,那是幻滅之后的顏色。
2019.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