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他的耳邊吹了一口氣，睜開眼睛之后他看見一個男人站在旁邊，臉上堆滿笑容。

“你醒了！”

“離我遠點。”他的眼中滿是嫌棄。

“別這樣對我嘛，阿明。”

他看著那張臉，甚是年輕，說他是一個男人還不如說他是一個男孩，只有小孩兒才會做出這么幼稚的事。

“你要想想你是怎么對我的。 ”他起身準備離開。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宿舍里除了他們倆就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我那還是因為愛你嗎！”男孩死皮賴臉地跟在他身后。

“這句話，你應該去和女孩說，林亦塵。她們多半會很高興。”他用一副無奈的口氣對男孩說。

“你以為我是哪種人，章毓明。”男孩看起來很生氣，“我只會追求我愛的人，而我愛你。”他拉起他的手。

“我不愛你。”他有些不耐煩地將手甩開。

“不，你不明白。”男孩的臉上帶著狡黠的笑意，那是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不明白什么？你是說其實我愛你，但是我自己不知道。”

“對。”

“開什么玩笑，你能不能正常點。”他感覺自己忍無可忍了。“走開，你不上課我還要上課。”說著推開眼前這個人形障礙物，徑直就準備離開。

“章毓明，你就是個懦弱的笨蛋。”他聽見身后有人大喊。

他轉過身，滿臉嘲笑。“哦，你不是嗎？”

“我不是。”男孩捏緊拳頭。

“呵呵！”

“我真的不是。”男孩竭力說。

“空話人人都會說。不要再否認了，懦弱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它是屬于全人類的屬性。”他仍然帶著嘲笑，但這并不是想要激起什么，他只是想要男孩認清自己。或者認清這個世界，人總是要長大的。

不過他看起來仍然不服氣。“是不是我證明了自己的不懦弱，你就同意和我交往。”

“哎~”他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不再去理會這個天真的傻瓜。

“不回答我就當是默認咯。”

這是章毓明最后聽見的聲音。

真是莫名其妙。他突然想起了球場發生的事，在訓練結束之后，這個人突然將自己拉到一個角落向自己告白。說了一堆話，就是電視劇里那些給女生告白的話。他一度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但是接下來的幾天發生的事令他改變了這個想法。他居然對自己窮追不舍，這簡直是有點荒唐。這個變態。

這幾天章毓明感到心神不定，不好的預感始終纏繞在心頭，誰知道那個人為了證明所謂不懦弱又會做出什么智商下線的事。

他很懂這個曾經的老朋友，雖然現在鬧得有點僵，但是這么多年一起生活的經歷仍然在腦海中留存著。他們從小學四年級就開始同班，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高中，不過在班級上雖然分開，他們卻同時通過了校足球隊的選拔，可以說是緣分不淺。

但他是一個理智的人，就自身而言，他并不反感或者排斥同性的愛情，但那僅僅只是限于對別人的寬容。而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義，他一向不愿意惹麻煩，因為那些事情耗費時間和精力不說，而且最后通常吃力不討好，很難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預感的應驗是在大概一個禮拜之后的校晚會上。

這個晚會是為了紀念校史上的一位大捐助者。這是一所私立高中，建校完全是憑著幾十年前一群人的一腔熱血，但他們很快就嘗到了熱血的苦頭，經費問題開始困擾他們，這個時候這個捐助者幫他們解決了難關，并且修筑了一棟以其名字命名的教學樓。之后每年學校都會在教學樓建成的周年紀念日展開校慶活動。其中一個鐵打的項目就是街舞表演，而不巧的是他們兩個都是街舞社成員中的佼佼者，之前社長還詢問過他，但是因為林亦塵的緣故，他以最近感冒的原因拒絕了。社長臉色不太好看，顯然他看出這是一個推辭，不過他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炫目的燈光與彩色的歌舞周圍圍滿了喧鬧的人群，年輕充滿活力的身體正適合在這些地方消耗過剩的精力，章毓明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顯得與環境格格不入。這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也和同齡人一樣精力過剩？毫無疑問，那么他又將這些精力消耗在了什么地方呢？想到這里他搖了搖頭，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嘆息。

不過這一切不都是精力過剩的產物嗎？而無處發泄的過剩精力最終會產生一個全新的靈魂。林亦塵就是由此產生的靈魂。一個新的世界的領域似乎正在向他慢慢打開。

正在他沉迷于思維探索的同時，街舞表演已悄然結束。突然被汗水浸濕的男孩走到了舞臺中央——那只高腳臺麥矗立的地方。他有些緊張，大口深呼吸著，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那表情就像是偷東西被人抓住了，正在思考如何狡辯。最后他仿佛下定了決心，抓起臺麥。

不好，章毓明心想。他已經知道林亦塵準備做什么。真是一個大傻瓜，他在心里罵道。

“阿明，我就想告訴你，我不是一個懦弱的人。”他聽見后面臺上的聲音說，“我愛你。”

臺下響起一陣尖叫與歡呼。“阿敏、阿敏、阿敏。”他們在叫著那個想象中女孩的名字，一些熟悉他們的人在竊竊私語。

之后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不過那滋味索然不好受。偶像劇里會這樣拍，每每男主在臺上告白的時候，女主都會感動地痛哭流涕，因為男主證明了自己的勇氣。能在全世界人面前承認愛你的那個人真的很勇敢，他放棄了很多機會。這個誓言被眾多的人見證著，當見證者越多，違背誓言所付出的代價就越沉重，當然與背叛婚姻相比不足掛齒，不過這也面臨著誠信考驗。所以如果有男孩兒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他有多在乎你，那么他一定是愛你的，至少在那一刻他為你心動。

沒過多久，剛才在臺上宣誓的勇敢少年就已經追到了他的身后。

“章毓明，等......等。”林亦塵喘著粗氣，不知道是因為這段小路他跑得太用力還是因為在臺上消耗的精力仍舊沒有緩過來。“怎...怎么樣，我說...說過，我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吧。”

“對，你成功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傻子。”章毓明是真的感到憤怒了，他將手狠狠地重頭上摔了下去，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無可奈何涌上他的身體。“你成功攪亂了我的生活。”

“為什么？”林亦塵有些懵，他摸了摸腦袋。“沒事地，他們不知道你是誰。”

“那球隊的人呢？街舞社的人呢？他們會不知道？”章毓明大聲吼道，“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會有絲毫可能性的。”

他看到面前這個男孩身體僵硬了，看起來徹底懵住了，忽然他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為什么？”

男孩呆呆地看著男孩，他看起來很可憐，像一條落敗的狗。稚嫩的小狗，突然被自己莫名戳中笑點，心情也放松了許多。

“你應該知道為什么。”

“你不愛我。”

“明白了？那么我該走了。”

“不可能，我和你一起長大的，沒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還是不愿意承認。”

“承認什么，承認我也愛你，兩個大男人在這里說你愛我我愛你的，你不覺得畫面很奇怪嗎？”突然他對另一件事開始感興趣，要想治病先找病根。“你為什么愛我？”

“你真的想知道？em”男孩突然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因為你長得帥。”

“滾。”章毓明立刻就準備離開。

“開玩笑啦！別生氣、別生氣。”林亦塵拉起他的手，但是被立馬甩開。“好啦好啦。”

“認真的。”他警告說。

林亦塵想了一會兒。“一開始我也以為是這樣。很多人常常欺騙自己，宣稱自己是異性戀或者同性戀，那都是一群虛偽的人，或者是一群沒有認清楚自己的人。因為哪有那么明確的情感區分啊，我們不過都只是喜歡好看的東西罷了。而且我看過一篇文章，里面將人的情感用6個數字代替，如果你的數字是1那么表示你是一個純粹的同性戀，同理如果是6就表示你是一個純粹的異性戀，而大多數人都處在3與4之間，所以就表示大多數人其實都沒有明顯的同性戀與異性戀傾向，改變我們的更多的是社會與家庭的影響。即便到現在我也沒有確定自己就是一個同性戀，但如果愛你就是的話，那么我就是吧。我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而這份愛絕不是因為外貌而產生的一時沖動，即便開始是這樣，但到現在也不是那樣，因為如果只是因為你長得好看，那么我絕對不會做出這么沖動的事情，我愛你是因為你的深邃和異于常人的憂郁，那讓我產生了一種很特別的感受，我也不懂這是什么感受，總之它讓我為你著迷，但同時也讓我心疼，剛開始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只知道反正我得為這份感受做出點什么才行。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他的眼神開始耷拉，似乎不確定在說出心里話之后會迎來怎樣的回應。

“可笑！為了一份不確定的東西，就去破環現有的正常的生活，你真是個混蛋啊。”章毓明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開始產生波動。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男孩的眼神反而變得倔強起來。“正常的生活？”他突然盯著章毓明，眼中是一種復雜的情緒，這可將章毓明嚇了一跳。“所謂的正常的生活就是一個謊言，你還不明白嗎？現在我終于知道原因了。我心疼是因為我可憐你！”

“可憐我？”

“沒錯，你就是一個可憐的人。像你這樣的人如果照常走下去永遠都不會擁有生命，因為你根本就不明白真正生命是什么，你不知道拒絕我實際上實在拒絕什么，你才是一個只會欺騙自己的傻瓜。你的正常就是在其他人看起來正常的行為，而不是你心里真正渴望的行為，你因為不愿意惹麻煩拒絕我，你實際上在拒絕一份真心實意的愛，而在你拒絕愛的同時，你就拒絕了這份愛帶來的對生命的體驗，活人的體驗，然后就變成了那些沒有體驗的正常人。對，他們就希望你變成那樣，和他們一個樣。”

林亦塵的眼神開始變得柔和，“但是我不希望你成為那種人，你知道嗎？我不希望你去與一個不愛的人生活，不可能會有一個比我對你的愛更純粹的人了。”

章毓明大腦模糊，倒不是說他被感動了多少，感動嘛是有那么一點。這個人無疑有潛力成為一個情場高手，剛才的話改一改對一個女孩說出來肯定會騙到一大片噼哩嘩啦的淚珠。他明白所有的一切，很早之前就已經知道，所謂愛情不過是由于生理上的欲望而衍生出來的語言和行為上的沖動。換句話說，那個苦苦追求你，想要和你交往的人最終的目的不過就是想要和你上床而已。而那些單純清新的愛情不過是一些幼稚、懵懂的試探，當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后他就對所謂愛情喪失了興趣。如他所猜想這就是一個幼稚的男孩。當然人的所有欲望對他而言都是在熟悉不過的東西了，這正是他將過剩的精力安置的地方。男人對男人，男人對女人，女人對男人，女人對女人甚至一些變態對小孩的欲望都是這個世界上可以理解的東西，這些都可以統稱為愛，只是愛的深淺決定了它為世人所接納的程度。但最終決定一個人的并不這些，而是他的行為，想法可以天馬行空，而行為將決定你會有怎樣的結局。

“我答應你。”他說。

面前的男孩有點懵，他一度以為沒希望了。“真的？”他聲音聽起來不確定。

“真的。”想法可以天馬行空，但是行為將決定你有什么樣的結局。這句話在他腦海中響起，他嘴角忽然一笑。而林亦塵則是喜極而泣。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為什么忽然同意了。”

“因為你也長得帥！”他只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