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輝是否睡著了?
他并不知道,他只記得昨夜他為了入睡,做了許許多多的事——喝牛奶,喝啤酒,吃安眠藥,當然,他也嘗試了人類最有助于睡眠的行為,那個……呵呵。
皆無功而返!
他強忍住健身的欲望,迫力把自己“釘”在床上——盡管是個松動的釘子。
他知道自己再無支撐健身的理由,若想活命,則必須戒掉健身,哪怕一夜擔驚受怕的輾轉難眠,他也在心底虔誠地相信:這只是人生之中,又一道需強忍才能跨過的坎。
忍耐……他實在是這一方面的行家!
他便如此強忍著,眼皮一會兒緩緩落下,一會兒驚恐揚起,一會兒又緩緩落下……在半夢半醒之間,他總算度過了一晚良夜。
不過也因此,他并不知道,昨夜他到底睡著了沒有。
不過那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來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他可以去上班了!
泛白的嘴唇,大大的黑眼圈,黯淡的皮膚,今晨的陳輝實在憔悴,但他仍細心打扮了許久,在總算有了點精氣神后,才走出家門,往公司而去。
他照舊買了兩個海帶三鮮的包子和一杯粥,可令他意外的是,在啟動車子的時候,他從后視鏡中分明看到賣包子的大嬸,對著他車的方向厭惡地“啐”了一嘴口水。
“是我看錯了吧?”陳輝心道,搖了搖頭,繼續驅車往公司開去。
在他驅車抵達公司,往公司大樓走的途中,陳輝所遇上的每一個同事皆用鄙夷與不屑的眼神看著他,這讓他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他連忙往樓上跑去,在到門口的時候,他恰好與一個人迎面相對:
“小劉?”陳輝脫口道。
迎面而來的正是路鳳凰的助理。
小劉見到陳輝,臉色登時一變,厭惡神色呼之欲出,聞言,張了張嘴,只道出個“你”字,便搖搖頭,沒再說下去,轉身離開。
陳輝猜到這是由于昨夜的訪談節目,但卻沒想到其影響竟如此之深,他心下害怕至極,想了想,往自己辦公室快步走去。
“你要去哪啊,陳輝?”一個聲音從陳輝背后傳來。
陳輝登時站住身子,轉過身來,看著面前的人,道:“孫凱?”
孫凱意氣風發地走到了陳輝面前。
“不會是要去你的辦公室吧?那可得快點去!”孫凱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因為那間辦公室很快就不是你的了——公司已經做出辭退你的處理,中午你應該就會收到通知了。”
“怎么可能!”陳輝臉色一變,接著神色一動,怒目而視,“你在騙我?”
孫凱笑容隱去,問道:“你覺得有必要嗎?”
陳輝似在低吼道:“為什么?”
孫凱又笑了起來,清了清喉嚨,說道:“枯井里涌出了水,沙漠里長出了花。她是破繭的力量,是孤夜的光亮。有種美是最美,她的美是回憶。只兩眼,我便墜入了回憶。”
陳輝臉色大變,喝道:“孫凱,你是怎么知道這首詩的?”
“陳輝,你知道嗎?”孫凱笑了笑,“你現在可是享譽一時的大文豪了。盧曉禎……我是真沒想到你和她之間,竟還能有這么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陳輝怒不可遏,伸出手來,竟一把鎖住孫凱的脖子,吼道:“孫凱,你怎么會知道我和曉禎之間的事?”
孫凱被陳輝掐住脖子,臉色漲紅,喘不上氣,兩只手揮舞著想掙脫束縛,可卻絲毫掙脫不得。
這真真得歸功于陳輝這些天來堅持不懈的健身了!
但孫凱發出的聲音卻引來了大廳內所有人的注意,他們逼近著,評判著,喋喋不休地說著,終于迫得陳輝收回掐住孫凱脖子的手,只死死盯著孫凱。
孫凱先大口呼吸幾下,見眾人已圍了上來,都是在指責著陳輝,膽氣一壯,便恨聲叫道:“陳輝,你還有臉問我怎么知道的?哼!你現在隨便在大街上找個人問問,
哪一個不知道你和盧曉禎之間的那點破事?”
孫凱的話音未落,圍上來人的情緒便被點燃,紛紛應和:
“就是,你和盧曉禎的事昨天晚上就在網上傳遍了!真是沒想到,盧曉禎她一個剛畢業的小丫頭,竟然就會搞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路姐對你多好啊……你竟然這么對她!”
“今日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
陳輝的盛怒的臉色仍舊維持,可兩眼透出的鋒芒卻在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指責中漸漸消耗殆盡,他掃過周圍的同事,最后定格在面前的孫凱臉上,語氣終于弱了下來:“你……你不要說曉禎!她……她沒有錯!”
孫凱更覺快意,冷笑一聲,道:“還曉禎?真是一個死到臨頭都還惦記著褲襠里那點荷爾蒙的垃圾!”
眾人哄堂而笑,陳輝更覺恥辱,卻無力反駁,被圍在中間,像受欺負的小孩。
“夠了!你們在干什么!”一聲怒吼從人群外傳來,眾人聞聲,不禁為其讓出一條空道來——來人竟然是許天!
只見許天臉色陰沉,從人們讓出的空道走了進來,他溫和地看了一眼陳輝,點了點頭,接著轉向孫凱,冷聲道:“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這樣的行徑,與小人何異!”
孫凱見許天發怒,頓時慌神,訕訕地道:“許總,我……”
“你什么你?”許天勃然大怒,“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孫凱,你這樣的人,放在公司里,也是禍害!我雖然沒能扭轉公司領導層的決策,但辭退一個人品敗壞的員工還是能夠辦到的。”
說到這里,許天又看向了陳輝,愧疚地道:“抱歉,我為你說了很多話,可還是沒能阻止他們做出辭退你的決定。”
陳輝熱淚盈眶,哽咽道:“許總,你……謝謝!”
許天點點頭,不再看一臉灰敗的孫凱,而是轉頭掃了一圈剛才的指責者,目若利劍,被其掃過的人皆不由自主低下頭去。
許天沉聲道:“公司對員工的要求中,強調了兩點,一,是能力,這點陳輝做到了——他在我手下干了六七年,我對他的能力知根知底,因而,我也敢自信地說,公司辭退了陳輝,是公司的損失,而不是陳輝的,他終會找到好去處;而第二點,就是團結,所謂團結,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試問,誰沒有個人生低谷?”
“而這一點,我想請問剛剛落井下石的諸位同事們,”許天表情嚴肅,“你們,做到了嗎?”
眾人聞言,俱低下了頭,至于原因?各有不同。
許天滿意地環顧眾人,良久,似記起什么,轉頭對陳輝道:“陳輝啊,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你臨走前,我還想跟你說說話,畢竟……”
許天臉上的神情十分真摯,他說道:“畢竟咱們倆雖然不能在一個地方工作了,但仍舊是知心的朋友啊!”
話音剛落,許天便以眼色示意陳輝,兩人一起往許天的辦公室走去。
進到辦公室里,許天將門關死,再看向陳輝時,兩眼已近乎發亮。
陳輝竟覺有些害怕,但仍說道:“許總,謝謝你剛才……”
“說什么謝謝?”許天擺擺手,“咱們可是一類人啊!”
“一……一類人?”陳輝莫名其妙地道。
許天見狀也不在意,伸長了脖子,臉上極為興奮,像高山覓到流水一般望著陳輝,深情地道:“那是一團火,一道電,一聲雷!炙熱到燃燒,刺目到灼魂,驚動到戰栗!融化了腐朽,普耀了麻木,震顫了精神!那是劍般的欲,是刀般的怒,那是燃燒成燼的黑,是以血作畫的紅。腳邊的風斷了手,風上的蟲折了翅。葉子在變黃,湖水在蒸發,萬物在流逝,黃葉在嫉妒,水氣在撕扯,眾生在哭泣。為什么?憑什么?那是怒吼,那是徒勞。”
“你也知道這首詩了?”陳輝臉色一變,脫口道。
“我何止知道這首詩,”許天笑了笑,“我還理解了這首詩,理解了你啊,正如你會理解我一樣!”
“理解你?”陳輝遲疑地道。
許天點點頭,忍不住再向前一步,激動地道:“陳輝,你一定也讀了《洛麗塔》吧?”
許天說道這里,神色登時虔誠起來,他極富感情地誦道:“洛麗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洛——麗——塔,舌尖得由上顎向下移動三次,到第三次再輕輕貼在牙齒上:洛——麗——塔。”
“許總,你在說什么?”陳輝驚慌地望著許天。
許天見狀,微微一愣,語氣立刻就冷淡許多:“你沒讀過《洛麗塔》?”
陳輝搖了搖頭。
許天的先是露出了失望神色,接著臉色一動,莫名地又興奮了起來,快活地叫道:“哦!你沒讀過?……那你……那你……”
許天的聲音同他的臉色一樣,愈加激動:“那你肯定更能理解我了!”
陳輝驚恐地望著許天。
許天見狀,臉色終于收斂一些,但眼睛深處閃動興奮的光芒卻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
但他仍盡力保持著平靜的語氣說道:“陳輝,你可能會經歷一段艱難的時期,但不必擔心,人們的記憶就像臭水溝里的死魚,沒幾天就會腐爛消融。而你的出軌,你與盧曉禎之間的事情,甚至你寫的那本以盧曉禎為名的書,不出兩個月,也同樣會湮沒在其他熱點新聞之中——到那時,沒人會記得你,更別說來指責你了。”
“我寫的那本書?”陳輝盡管已經猜到,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晚有一個聲稱是路鳳凰朋友的人,把小說的手寫本拍成照片,發到了網上,”許天頓了頓,“我猜就是路鳳凰干的——她可真是一個厲害的女人!
陳輝以為自己會破口大罵幾句,但話到嘴邊,卻莫名成了一句嘆息:“她確實是一個厲害的女人。”
許天擺擺手,笑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我知道你此刻心情并不好受,我樂意幫你度過這個難關——不如今天晚上你陪我去羅生酒店吧,我……”
他忽然微笑起來,便像是凜冬的旭陽,說道:“我找了三個十七八歲的女學生,分你一個,我請客。”
“十七八歲?”陳輝震驚地問道,“您不是都……都快六十了嗎?”
“是啊,”許天莫名其妙地問道,“那又怎么了?”
陳輝兩眼睜大地望著許天,這一刻,他終于看清了面前的男人,恍然所悟自己總算被其所認可,所接納,所賞識,可這……在此刻,卻只讓他覺得害怕!
陳輝的嘴齒已是有些不利落了:“嵐……嫂……劉總……劉嵐她,她知道嗎?”
“劉嵐?”許天神色不屑,“她自然知道!”
接著,他便自怨自艾地抱怨道:“這個女人,當年追她的時候,還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女人,識大體,聰明,活絡,有趣……沒想到,也是一個這般俗不可耐的女人!”
陳輝不禁后退了幾步,嘴里支支吾吾地道:“許總,今天晚上,我……我……我……”他說著便退到了門口。
碰到門的前一刻,陳輝的心里還又慌又亂,這一下的碰撞竟令陳輝直以為找到了生路——他話都沒說完,便像受驚的兔子,轉身往許天的辦公室外跑去……
他跑出大廳,見許天沒有追來,總算舒了口氣,想了想,便又往路鳳凰的辦公室走去。
一路上,陳輝設想了無數種質問路鳳凰的話語,可臨到門口,他望著斑駁紋理的木質門,驀然回想起自結婚到現在,他同路鳳凰共同度過的日日夜夜,以及昨夜,路鳳凰那冷到冰點的目光……
他膽怯起來,只站在那里,任由隱藏在得體西裝下的身體微微顫抖。
“陳輝,你在這里干嗎?”一個聲音響起。
陳輝應聲看去,竟然是劉嵐!
她正一臉冷漠地注視著陳輝。
陳輝一驚,腦中再不存理智,驚恐地跑過劉嵐的身邊,跑過長長的行道,跑過已逝去的毫無邏輯的六年……
他跑回了家,只花了兩個多小時。
再次感謝他這一個月以來,對身體的不懈鍛煉!
他沖進澡堂,花了十五分鐘洗了個熱水澡,然后連水都沒有擦,便赤身裸體地光腳跑到床上,鉆進被子,睡了最后一個安穩的午覺。
當他再醒來時,已是下午三四點,他臉上只平靜了三秒鐘,便又被驚恐爬滿,念及求生,他決定做最后一次努力來拯救自己——拍到路鳳凰同樣出了軌的證據!
他打了個出租車,去到公司,在停車的地方找到了早上停的車。鉆進車里,他像一個偵探一樣死死盯著另一輛車,不言不語——那是路鳳凰的車。
他就這樣一直盯了兩三個小時,才見路鳳凰從公司里下班出來,上了車,驅車駛出停車場。
陳輝便驅車緊緊跟在路鳳凰車的后面……
而當陳輝看到路鳳凰第一次停下的地方時,他的臉上登時露出興奮的神色——路鳳凰的車在一處情趣商店停下,路鳳凰從車上下來,走進商店,不一會兒,從商店出來,手里多了一個不透明的袋子,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
這令陳輝也笑了出來,甚至都流下了兩行激動的淚水!
然后,陳輝繼續跟蹤路鳳凰到一處酒店門前,而這時天色已是全黑。
路鳳凰從車上下來,往酒店里走去,陳輝也偷偷從車上下來,一直跟在路鳳凰的身后……一直跟到了一個樓層的過道。
陳輝看見路鳳凰面帶喜悅的進到一間房間里,他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他等了一會兒,估摸好時間,走到房間門前,把手機拿出,打開了錄像功能,信心滿滿地敲了敲門。
“誰呀?”一個聲音從房間內傳出。
陳輝的身子登時僵硬,兩眼圓睜,嘴巴不自覺張圓,難以置信地道:“女……女……女人?”
門的里側傳出手握在門把上的聲音,陳輝聞聲,心里恐懼排山倒海般襲來,整個人便逃命似地往外跑去。
“砰。”陳輝慌不擇路下,撞到了一個人。
他低著頭,連連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
“陳輝,你還是來了啊。”
陳輝渾身一震,慢慢抬起頭來,怯聲道:“許總?”
只見許天此時上身赤裸,皺縮的皮膚覆蓋在臃腫的啤酒肚上,下身僅圍繞一圈浴巾,遮擋住隱私部位,腳上穿著一次性的拖鞋,他看著陳輝,臉上有詫異也有歡喜。
而在這時,有一個美麗的年輕少女赤著腳從他身后跑過,跑到了許天的面前,撲倒在他的身上。
緊貼著許天蒼老不堪的皮膚,少女在他耳邊軟語輕道:“爸爸!”
陳輝渾身一抖,恐懼愈深,再一次落荒而逃。
在酒店門外,陳輝啟動車子的時候,才驚覺景物的熟悉,他仔細看了一眼酒店的名字,臉色霎時慘白——羅生酒店。
正是他和盧曉禎最后一次見面的地方!
他像躲避致命病毒一般,瘋狂地驅車往家趕去,到小區門口下車后,他又慌張地往小區里跑去。
“嗤!”陳輝被絆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
陳輝站住身子,轉身看去,才發現原來是一個乞丐伸出的一條臟兮兮的細腿,絆了他一下。
他想到剛才跑步的氣力,猜測乞丐必是極痛,于是走上前去,道:“對不起。”
乞丐聞言,只呆愣地抬起了頭,傻傻地看向陳輝,邊笑邊點頭,嘴里說道:“謝謝,謝謝!您可真是個活菩薩呦!”
除了他的眼中毫無神采!
“是你!”陳輝驀然認出了乞丐,正是那個他以為去找工作的乞丐,“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謝謝!謝謝!您可真是個活菩薩呦!”乞丐仍舊說道。
不!不止話語,連乞丐的語調與說每一個字時的一顰一笑都與先前無異,竟像一個機器人。
陳輝怕極了,轉身跑回家中。
陳輝望著空蕩蕩的家里,站了良久,最后終于把存放好的健身器材拿了出來,連衣服都沒有換,便在客廳里,又健起了身……
在他做第一個俯臥撐的時候,他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許天曾問過他一句話:“精神的死亡難道不是比肉體的死亡更為可怕么?”
現在,他總算明白了其中的內涵。
他辛勤地運動著,鍛煉著,釋放著,逃避著,在某一刻,一股血氣終于從喉嚨涌上,他用手一接,“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嚇得癱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意外地注意到地板上多了一張卡片——想來是剛剛健身時候從他衣服口袋里掉落出來的。
他定睛一瞧,原來是一張名片,武小璇的名片。
他神情一呆,忽地掏出手機,也不只是因恨意、還是僅僅想要揭發這一切,他撥通了武小璇的手機:
“喂,請問是武小璇記者嗎?”
“是我,怎么了?”
“我想告訴你真相,并且希望你把真相告訴所有人。”
“什么真相?”
“王宏晁騙了你!他騙了所有人!即便在最初的那場慈善宴會上,所發生的意外,也是他設計好的!他絕沒有你說得那么正直與善良——他是一個虛偽的人!”
“哦?你有什么證據嗎?”
“證據?”陳輝愣了愣,“這能有什么證據?證據就是他的慈善基金出現了腐敗,我敢斷言,這就是他一手策劃的,而他至今還逍遙法外!”
“這說明不了什么的,”電話里的聲音頓了頓,“你如果沒有證據的話,我就要掛電話了。”
陳輝心下一急,嘶聲道:“不!你別掛,別掛!求你相信我吧,他真的是一個虛偽的騙子!我的人生,我的妻子,我的家庭……”陳輝他哽咽了起來,“全都因為他被毀掉了!求你……求你相信我吧!”
電話里的聲音沉默了下來,唯有淺淺的呼吸聲還能給陳輝零星的希望。
“唉,”電話里的聲音嘆息了一聲,“沒有用的,陌生人,你如果沒有證據,我是不會貿然說王宏晁是個騙子的。而至于你說他騙了我?”
電話里的聲音似乎哂笑了一下,道:“我自始至終就不在乎他是否騙了我,我只在乎,假如相信了他,我能得到什么。陌生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在那場慈善宴會前,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記者,而現在……”
“因而,你如果沒有能夠吸引得了公眾眼光的證據,我是不會改變立場的,因為這對我沒有好處,而不是王宏晁到底做了什么——就這么簡單。”
“嘟……嘟……嘟……”
陳輝放下了手機,木然地看著前方,不知在看些什么,而到了此刻,確實也無所謂在看些什么,抑或是說,能看到些什么了。
“比引火更吸引,摩擦一剎火光比星光迷人……”手機這時卻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陳輝面若死灰地瞥了手機一眼,臉上竟陡然又煥發了點東西——卻絕非生機:
“娘?”
“輝子啊,是娘。”
“有什么事嗎,娘?”
“哎呀,也沒什么大事,就是上個月我跟鳳凰打了個電話,問今年你們回來過年的時間,當時她說離過年還遠,于是就沒定下來。可現在不都快十二月了嗎?也算得上馬上就要過年了,所以娘就打電話來問問,你和鳳凰今年什么時候回來啊?我好去接你們去。”
“娘……我和鳳凰……今年沒辦法回去了。”
“不回來了?為什么呀?是……是還要去鳳凰父母那邊過年嗎?這倒也可以,反正你和鳳凰要是到娘這邊過年,也是吃苦來的。”
“不是,娘!鳳凰……鳳凰和我,不在一起了。”
“不在一起了?發生什么事了嗎?”
“娘,我……我不想多說。”
“唉…輝子啊,鳳凰她不回來就不回來吧,但你還是回來過個年吧,要不然大過年的,別人那么熱鬧,你一個人也不會好受的,況且,娘……娘也好久沒看到你的模樣了,輝子你,是胖了還是瘦了啊?”
“娘!我……我……我想聽您再給我做上一碗紅燒肉,就是我考上初中那天晚上,您為我做的紅燒肉!”
“好吧,娘這就給你做上一碗……娘先從市場上給你買一塊新鮮的五花肉,非得肥瘦均勻、薄厚一致的肉不可,再在廚房里切成麻將大小的小塊,然后放到碗里,加上料酒,醬油,鹽,生抽腌上半個小時,再放到鍋里,加冰糖,加小蔥,加生姜,再加點老抽,加點花雕酒,加幾個八角,然后就這么慢慢用文火煨啊,煨啊,直到汁子全收進了肉里……然后,娘又給你燜了一大碗白米飯,輝子啊,現在你可以吃了。”
陳輝竟就這么一邊聽著電話,一邊失聲痛哭了起來……
電話里的人似是察覺到什么,良久傳出來一聲嘆息,輕輕說道:“有時候想想,你們這代人啊,就是活的太明白了,所以什么也得不到;你看娘這代人,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工了作,稀里糊涂地結了婚,稀里糊涂地生了孩子,到現在呢,日子過得倒也大差不差了。”
“娘啊,”陳輝最后的絕望像是干嘔出來的,“稀里糊涂,難道便是對的嗎?”
……
“剛才是誰敲門啊?”路鳳凰從洗手間出來,向武小璇問道。
“不知道,”武小璇臉上也很疑惑,“我剛才打開門,門外邊空無一人……可能是哪個人敲錯門了吧。”
路鳳凰點點頭,便不再在意,把帶回來的袋子解開,把里邊的東西一一擺在了桌上,嫵媚地笑道:“小璇,咱們挨個玩一遍吧!”
武小璇臉上紅暈飛起,白了路鳳凰一眼,道:“先去吃飯,然后再……”武小璇說著看向了一眼桌上擺放的物什,不禁面紅耳赤,“然后再玩!”
路鳳凰沒等話音落下,便撲在武小璇身上,抱著她的腰,撒嬌地道:“那就聽你的嘛……不過,我得要你這么拖著我去。”
“鬧什么鬧!”武小璇故作威嚴地道了一聲,可路鳳凰不聽,臉上無奈,“這樣怎么走路啊?你把手放下,我牽著你去好了。”
“好的。”路鳳凰乖巧地應道。
說完,她們便攜手去吃飯,等到吃完飯回來,她們甫一進門,武小璇的手機響了起來。
武小璇接聽了沒一會兒,就用手勢示意路鳳凰先去床上等待,然后走進洗手間,繼續手機的談話。
少頃,武小璇從洗手間出來,路鳳凰嗔怪道:“誰這么不識好歹呀,打了這么長時間的電話!”
武小璇想了想,道:“一個天真的男人。”
“臭男人!”路鳳凰面若桃花,“原諒他借用我的小璇這么長時間了,快過來……快過來玩吧,璇兒!”
武小璇看著路鳳凰春意蕩漾的臉色,心中莫名一動,問道:“鳳凰,你為什么想跟我上床?”
“什么叫上床,”路鳳凰白了武小璇一眼,“你應該問我,我為什么愛上了你。”
“那好,”武小璇的臉色毫無變化,“我問你,你為什么愛上了我?”
路鳳凰沉吟了一會兒。
“是因為我叫武小璇?”
路鳳凰一怔,訝道:“你知道肖璇?”
“校慶那天夜里,你說了好多夢話。”
“哈!”路鳳凰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不,我愛你不止因為肖璇,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其實就愛上了你,而那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武小璇訝然,“你還愛上了我哪一點?”
“天真和單純,”路鳳凰笑了笑,“你最初跟王宏晁爭論的樣子,還有后來當基金被查出腐敗,你去采訪王宏晁時,為王宏晁辯護的樣子……可真可愛!”
武小璇一呆,似有深意地緩緩道:“你知道……人是沒法永遠天真單純下去的吧?”
“你在說什么呢,璇兒?”路鳳凰面色酡紅,伸出雪白的胳膊,用手指招呼武小璇過來,“你快來,我等得……好癢!”
武小璇心中一蕩,意亂情迷,便也一點點笑了出來,一步步往床上的路鳳凰走去……
正是:
蓮挪蝶步青蛇倚,
羅帶輕遮半粉肩。
藕臂勾消酥軟骨,
春風解帶落絲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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