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雖然還是早春,御花園里的花卻已開的格外燦爛,生在帝王家,給花兒也帶上了些許傲氣。
御花園的亭子中,有一位少年負手而立。少年身著褐色錦袍,約莫十七八歲,鼻挺目透,望著百花發(fā)呆。本是一張翩若驚鴻的臉,可眉宇間橫然帶著一絲倦意和蒼白,少了一些男子氣概。
不多時,亭里傳出一陣歌聲: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少年年紀(jì)雖不大,聲音里卻透露出一股看破世事的滄桑感,嗓音并不清亮,可也有一番別樣的味道。
“又在吟這些陳詞濫調(diào)了,父皇聽見了可不歡喜。”少年醉心吟詞,竟沒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后已站了一人。來人二十五六左右,身著金色蟒袍,下頜方正,劍眉斜飛,神色倨傲,只是在看向少年的時候目光透著些許柔意。
吟詞少年被這話一驚轉(zhuǎn)身,看見來人后急忙彎腰作揖,恭敬地道:“參見太子殿下。”原來來人竟是當(dāng)今太子。
太子擺擺手笑道:“云熾,這里并無外人,不必拘禮,叫我三哥或皇兄就好。”太子說完,見子樂仍面有為難,只好態(tài)度強硬接著說道:“聽我的,就叫我皇兄。”
少年露出一絲笑容:“是,皇兄。剛剛的詞皇兄不喜歡嗎?”
聽見這話太子收斂笑容,神情嚴肅:“,你這些詞在我面前吟吟還可,在父皇面前可千萬別提。父皇以武立國,戰(zhàn)場殺伐多年,最不喜的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聽見“手無縛雞之力”幾字,云熾目光一暗,太子見到不由心里一嘆,想起云熾身世:云熾母后懷他之時身染傷寒,直到生他之時仍未痊愈。結(jié)果母后死于難產(chǎn),所幸云熾母后生前受父皇恩寵,將他托付給太子生母蕭太后撫養(yǎng),也正是如此云熾和太子之間的關(guān)系要比其他皇子間和睦許多,換了別人,太子可不會這般好聲說話。也正因為云熾少時帶病體弱氣虛,無法學(xué)武,不被重用,遠離了朝廷爭斗。
云熾雖心中凄苦,卻仍心有不甘,揚聲說道:“父皇要是不讀書,怎么學(xué)的兵法,怎么帶兵打仗,怎么開國立業(yè)?”
這話大逆不道,太子聞言色變,厲聲喝道:“放肆!你說這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云熾話說出口已覺后悔,可聽到太子責(zé)罵,他又小聲回了一句:“本來就是嘛。”太子再欲訓(xùn)斥,可見到云熾蒼白的臉龐心里一軟,當(dāng)下一甩手不再說話。
云熾也感覺到太子的無奈,撓頭“嘿嘿”直笑。
察覺到云熾的笑容,太子心里再次發(fā)愁:云熾年紀(jì)也不小了,還是這般幼稚,將來我要是不在了,還有誰能庇佑他呢。
此時兩人都各懷心事,望著百花出神。一陣清風(fēng)吹過,帶起御花園里的百花隨風(fēng)飄舞。見到這一幕,太子靈光一閃:該給云熾找個王妃了!
想到這里,太子有些自責(zé),拍了拍額頭。父皇不喜云熾體弱,疏于關(guān)懷。自己這個當(dāng)哥哥的也忙于政事,頗有失職。
“皇兄怎么了?”見到太子拍額,云熾面露不解。
太子心里想著云熾的婚事,嘴上卻說道:“再過兩月就是父皇六十大壽,我竟忘了準(zhǔn)備賀禮了!”太子準(zhǔn)備在父皇大壽上再提此事,畢竟皇子婚配非同小可,屆時文武百官在場,也可提供一些人選。
“呀,最近忙著念書,我也給忘了。皇兄你說我準(zhǔn)備些什么好呢?”云熾聞言一驚,急忙向太子求教。
太子沉吟道:“這些年父皇奇珍異寶收了不少,普通寶物也難入父皇法眼。依我之見,你只需想些法子讓父皇看到你的心意,父皇自然會開心的。”
“讓父皇開心嗎?”云熾念道,陷入沉思。
二
雖然眼下是太平盛世,但當(dāng)今皇帝云天推崇武力,不僅朝廷之中武官遠多于文官,就連民間也是習(xí)武成風(fēng)。
順安鏢局坐落在京城西大街最里邊的巷子里,門面不大。鏢局當(dāng)家張世雄早些年間本是山上的獵戶,后來聽聞凡是開設(shè)與武有關(guān)的行當(dāng)朝廷均會發(fā)放津貼,便變賣了家產(chǎn),來到京城開立鏢局。順安鏢局,既是鏢局又是武館。
等辦完一眾手續(xù),張世雄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津貼只是杯水車薪,要想在京城開設(shè)一家名號響亮的鏢局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無奈之下,張世雄選了個不貴的門面,收了幾個徒弟,開了這個順安鏢局。發(fā)展了十幾年,加上張世雄和他女兒張妙妙,也不過二十來人。
云熾此時正站在鏢局門口,望著院里一個正在練劍的女子怔怔出神。
那女子不過十六七歲,勁裝束發(fā),手持一口三尺六寸長劍,步伐靈動,進退之間猶如蝴蝶翩舞,幾招之后劍法又變凌厲,猶如獅子搏兔。女子練完劍,吐出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了站在門口的云熾,收了劍上前察看。
云熾何曾見過女子舞劍,此時已然癡了,不自覺念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那女子到了面前,他才發(fā)覺。
“這位公子是要托鏢嗎?”女子說話聲音極甜極清,竟是格外好聽,云熾心里又跳了一下。他忘了回話,又細細打量眼前的女子:只見她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膚色雖然微黑,卻掩不了姿形秀麗,容光照人。照得云熾的一顆心就這樣飄啊飄飄到了天上。
見云熾并未回話,女子又笑著問:“公子?”
云熾這才醒悟過來,急忙回道:“這位姑娘,在下并非為托鏢而來,為學(xué)習(xí)劍法而來。”
原來那日云熾回府后日思夜想,終于被他想出一個可以合父皇心意的法子來:在父皇壽宴當(dāng)天為父皇表演一套劍法。但他一心想給父皇驚喜,不敢在尋宮中教頭學(xué)習(xí),只得出宮另尋武館。即便是在宮外,他也選了一個并不起眼的順安鏢局。
這女子正是施妙晴,她見來人身材瘦弱,面色蒼白,反問道:“學(xué)劍法,就你嗎?”
云熾被他小看也不惱,微笑著點了點頭。施妙晴見云熾不似開玩笑,只好說道:“那你先在院子里坐會,我去稟告爹爹。”隨即一蹦一跳地去了。
云熾踏入內(nèi)院,四處打量,這里的一切都與王府不同,與皇宮不同。沒有人卑躬屈膝,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那是笑容嗎?云熾在皇宮里見到的可不一樣。
過了一碗茶的時間,施妙晴陪著一位高大男子從內(nèi)堂出來,正是施子雄。施妙晴向云熾招手,“這位公子,過來這里。”
云熾應(yīng)聲前往,站在施子雄對面。施子雄虎背熊腰,不怒自威,見云熾雖身穿素衣,臉上卻透著一絲貴氣,冷冷說道:“敢問這這公子為何學(xué)劍法?”
“無他,只是想一博家父喜歡。”
聽到這話,施子雄微微點頭,對云熾少了些戒備,再看看身邊古靈精怪的丫頭,又一陣頭大。還不及回話,施妙晴已搶著說道:“爹爹,依我看,不如就收下他吧。我現(xiàn)在的劍法已有小成,讓我教他好了。”
望著施妙晴懇切的眼神,施子雄也不忍拒絕,只好答應(yīng)道:“就由你吧,自己注意分寸。”說完又背過手進內(nèi)堂去了。
云熾萬萬沒想到轉(zhuǎn)眼間自己就被交到眼前的少女手上,心中又驚又喜,不等他說話,施妙晴又拉著他的手往院子里其他人走去。
“我叫施妙晴,你叫什么?”施妙晴邊走邊問。
“在...在下林逸,姑娘,還...還請放手,男女授受不親。”與少女肌膚相接,云熾心中有些慌亂。
“不打緊的,”施妙晴擺擺另外一只手說道,“習(xí)武之人不必在意這些。我給你介紹一下各位師兄們。”
施妙晴帶著云熾和各位師兄一一認識,介紹完后,她放開云熾雙手叉腰,笑道:“要記住,以后你就是小師弟,是最小的,快叫聲師姐來聽聽。”
其他正在練武的師兄們聞言均是一笑。這里本來就屬施妙晴輩分最小,現(xiàn)在多了個入門最晚的云熾,施妙晴還不“盡地主之誼”嗎?
“師.....姐”云熾雖略感為難,可一想到接下來要和少女朝夕相處,他又有些心動。
“嗯,叫得真好聽。”施妙晴十分滿意,仰天大笑。
云熾見到施妙晴大笑模樣,十分無奈,只好出聲提醒:“師姐,我想今天就開始練習(xí)劍法。”
三
距離皇帝云天六十大壽還有七天,東城門口,一群人正圍著觀看皇榜。
一人被擠在人群中左右搖擺,大聲喊道:“都讓讓,讓我來念。”人群聞聲看向這人,原來是王秀才。感受到人群趨于平穩(wěn),王秀才頗感自豪,朗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距吾皇神威蓋世,一統(tǒng)宇內(nèi)已有三十載。今吾皇六十壽辰,舉國同慶,普天同樂,特大赦天下。另各地均免賦稅一月,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王秀才念完,只見四周鴉雀無聲,正覺詫異。突然,不知是誰爆發(fā)出一聲吶喊,緊接著人群齊聲吶喊:“皇上英明!”手舞足蹈,不出一會就散去了。
皇帝大赦天下免除賦稅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天下,各地官員百姓紛紛趕往京城希望沾沾帝王喜氣。京城人滿為患,太子只好抽調(diào)部分御林軍協(xié)同巡城,防止暴亂。此時距離壽辰只有三天,如今出現(xiàn)點什么事,都是太子失職。
東宮,太子正坐在書房內(nèi)批閱奏折,面露不耐。如今云天已經(jīng)下放權(quán)利,一些小事均先交給太子批復(fù),之后再親自審閱,以查太子之能。
批完面前的奏折,太子伸了個懶腰,口里念道:“云熾這小子又不見了,前幾日見他體格大勝從前,我也放心許多。只是這婚事.....唉。”說完起身,吩咐下人備轎,前往太傅府邸。
京城東街市集。
這里本就是京城中最熱鬧的地方,如今趕上皇上壽辰,各商家也紛紛貼出打折促銷的廣告,吸引人流。
街道上兩名女子正匆忙趕路。神色慌張,卻都衣著華麗,面容姣好,尤其是身著鵝黃紗衫的少女,當(dāng)真如明珠生暈,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小姐,這里太亂,我們還是趕緊回府吧。”著青衫的女子一邊趕路,一邊向身旁的女子說道。
“嗯,青梅,這次是我貌失了。過幾天就要去參加皇上壽宴,我總覺得首飾不夠好看,這才想出來置換一些,沒想到京城卻是這個樣子。”黃衫女子雖急著趕路,不過面色比丫鬟平靜許多。
正趕路間,前方有兩人突然拔出刀劍,大打出手。其中使劍那人不敵使刀那人,長劍被挑飛,徑直向黃衫女子飛來。“啊!”丫鬟驚叫一聲,愣在原地不敢動彈。
這時,斜下里伸出一柄長劍撞上飛劍,發(fā)出“叮”一聲脆響,飛劍失了方向,“哧”一聲釘在旁邊一根屋柱上。
黃衫女子死里逃生,望向出劍之人,面露感激。那出劍之人微微一笑,縱身越過人群來到那兩個交手之人面前。
“麻煩二位住手!”出劍之人手持長劍,聲音清亮。二人望向來人,只見來人穿著墨色的緞子衣袍,腰系玉帶,氣度不凡。攝于來人氣勢,那二人冷哼一聲,轉(zhuǎn)身擠進人群里。
墨袍公子微微一笑,繼續(xù)趕路。那丫鬟見小姐呆在原地,出聲提醒:“小姐,趕緊走吧!”黃衫女子聞言微微點頭,與丫鬟一起消失在人群中。
那墨袍男子一路不停,直到順安鏢局門口才放慢腳步,調(diào)整呼吸。
鏢局內(nèi)院施妙晴正與一位對手切磋,見到墨袍男子,舍了對手,向墨袍男子沖來,到了近前猛得刺出一劍。那男子見狀慌忙抬手格擋,只是落后一步,疲于招架。他一面后退一面出聲叫道:“妙晴,你聽我解釋啊。”
施妙晴聽到這話心中更氣,劍法更加凌厲,“我不聽!林逸,你還回來干什么!你說不見就不見說回來就回來,你把這里當(dāng)什么地方了,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
原來這墨袍男子就是云熾,一月不見,他黑了些,也壯了些,臉上也不復(fù)蒼白。施妙晴卻是越說越激動,幾乎落下淚來。
墨袍男子見狀心中一疼,后退一步,收回長劍。施妙晴大驚,使勁全身力氣想收回刺出的這一劍,“哧啦”一聲,長劍橫劃,割破了云熾胸口長袍。
施妙晴丟了長劍,撲到云熾生前,扯開胸口長袍察看,確認云熾沒有受傷后,才呵斥道:“你不要命了啊!”
云熾剛要答話,旁邊卻傳來一陣笑聲,原來從施妙晴一出手開始,眾師兄就停止練武,看著兩人。此時看到兩人互相依偎,又像小兩口吵架,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施妙晴雖性格豪爽,可聽到笑聲再看看自己的姿勢,也小女兒心態(tài)萌發(fā),臉上一紅。她拉過云熾的手說道:“跟我來。”
一路小跑道最靠里的小院子里,施妙晴才停下,害得云熾幾乎撞在她身上。就是在這個院子里,兩人朝夕相處,練劍練功。施妙晴轉(zhuǎn)身揚起頭望著云熾,微微喘氣。云熾對上施妙晴的眼睛,心跳加速。望著施妙晴近在咫尺的臉龐,恍惚間,雙唇已不自覺向施妙晴靠近。
施妙晴心如小鹿亂撞,眼睛不敢直視云熾,慢慢閉上眼睛。忽然,她又睜開雙眼,推開云熾,哼了一聲,嗔道:“你不說清楚這幾天去了哪里,你就休想對我無禮。那么多天不出現(xiàn),你是不是不想見我了!”
四
云熾對面前這個潑辣少女哭笑不得,他拉過施妙晴的小手,坐在臺階上。
“我的好妙妙,你誤會啦。我母親生病了,我在家照顧她呢。你個小氣鬼。”前幾日練完劍回道王府就東宮通傳母后身體抱恙,來不及通知施妙晴就進了宮,幾天都陪在母后身邊。母后身體稍稍好轉(zhuǎn),他就急忙出宮往順安鏢局趕來。
施妙晴聞言心有愧疚,問道:“那你母親沒事了嗎?”
“沒事了。”云熾刮了刮施妙晴的鼻子,右手抱著施妙晴,施妙晴輕輕靠在云熾肩膀上。
“那你什么時候帶我去見你母親呢?”兩個月以來,云熾很少提及家人。
云熾臉色微變,急忙轉(zhuǎn)移話題:“你剛剛說我不想見你可是大錯特錯,我見到你可歡喜的緊呢。”
施妙晴聽了這話心里得意臉上卻裝作不在乎,用食指戳了一下云熾的臉頰,笑道:“你呀,就這張嘴甜。”
“我可沒有騙你,這幾日我還為你做了首詞呢,配上《相見歡》的調(diào),就是一首歌了。”
“真的嗎?快唱來聽聽。”施妙晴迫不及待,催促心上人唱給他聽。
云熾清了清嗓子,唱道:
“為伊消瘦成玦,雨初歇。
最怕此生獨往妙晴缺。
情弦弄,秋心動,良緣結(jié)。
只求兩心飛度共化蝶。”
這一次,云熾包含深情,聲音中說不出的千腸百轉(zhuǎn)繞指成柔,又聽到歌中還有自己名字,施妙晴的一顆心早已化了。她坐直身子,在云熾目瞪口呆間吻上了云熾的雙唇。
良久,兩人分開,施妙晴別過腦袋不敢看著云熾,呼吸急促,兩腮通紅。
“妙妙,這幾天家中也有事要忙,不能來陪你了。”云熾剛來就要走,聲音中帶著歉意。
此時施妙晴仍沉浸在剛剛的甜蜜中,聽見云熾又要和她分離也不惱,說道:“你去做你的事,不用管我的。”
云熾笑道:“你真是我的好妙妙!”說完在施妙晴臉上嘬了一口,不等施妙晴反應(yīng),連忙起身往院外跑去。
施妙晴又嬌又羞,低聲罵道:“小壞蛋。”
三日后,皇宮武英殿。
此時華燈初上,武英殿門前人潮進出,華服俊彩。殿內(nèi)張燈結(jié)彩,大小太監(jiān)在內(nèi)務(wù)總管李公公的指揮下,左右奔走,擺弄果盤桌椅。再過一炷香的時間,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將在這里齊聚,為皇上祝壽。
不多時,太監(jiān)們準(zhǔn)備完畢,退居左右,陸續(xù)就有人進殿落座,只不過都坐在最外圍。等到皇鐘敲了三下,人才陸續(xù)多了起來,官階也越來越大。
靠近龍椅的第一個座位,此時太子正坐在位置上焦急著望著殿外,他力排眾議把云熾的位置安排在自己邊上。此時文武百官均已落座,若是云熾不按時前來,這禮數(shù)可就失大了。
太子左側(cè)隔了一個位置的座位上,坐了一個年輕男子,尖臉濃眉,望向太子,面有不屑。
忽的,他臉上換了笑容,朗聲說道:“太子殿下,您不顧禮數(shù)讓十二弟坐在您旁邊,可眼下十二弟人影不見一個,您說可如何是好?”
文武百官聽見聲音,看向太子,隨后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太子卻是頭也不回地說道:“七弟,我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你來管教,怎么,是你的位置沒了,心里不服嗎?”
七皇子云飛聞言十分惱怒,但不敢再放肆,只好說道:“太子恕罪,七弟一時嘴快,還請?zhí)硬灰旁谛纳稀!彼m然語氣誠懇,卻面有不甘,一雙手抓在扶手上微微顫抖。
這時,李公公高聲宣道:“皇上駕到。”
話音剛落,殿內(nèi)眾人紛紛起身在大殿內(nèi)站列,等候皇上。
一雙鬢斑白老者緩步走向龍椅,他身穿龍袍,臉頰方正,極其威嚴,左臉帶了一道傷疤更顯威武,正是當(dāng)今皇上云天。
甫一落座,太子便帶頭跪倒,連同殿內(nèi)眾人一起喊道:“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云天臉上沒有表情,大手一揮,沉聲道:“平身吧。”隨后瞧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會意,又高聲宣道:“壽宴開始!”
等眾人落座,殿外便涌進一群十分嫵媚的舞姬,第一個慶祝節(jié)目歷來都是舞蹈。
一曲舞畢,太子望向殿外,仍不見云熾的蹤影,內(nèi)心更是煎熬。這時,李公公又宣道:眾皇子上前獻禮。
太子一驚,但不敢抗命,拿起身邊一個錦盒,起身來到殿中央跪倒,“兒臣恭祝父皇萬壽無疆,千秋萬代。”隨后將錦盒交到李公公手上,在云打開盒子后又繼續(xù)說道:“啟稟父皇,這錦盒之中乃是兒臣從昆侖尋得的萬年寒玉,打造出的一尊陣前斬將寒玉像。”
云天將寒玉像端在手上,只見馬上之人與自己有八分相似,栩栩如生,足見雕刻之人手藝高超。云天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太子說道:“景兒,這禮物父皇很是喜歡。”
得到云天的贊賞,太子情不自禁,急忙回道:“但求父皇開心。”
五
云天看著太子越發(fā)成熟穩(wěn)重,心里也看到欣慰,他目光掃向殿內(nèi)眾人,卻忽然發(fā)覺不見云熾,于是問道:“景兒,十二呢,怎么不在?”
太子聞言,轉(zhuǎn)喜為憂,一時竟忘了回答。
正在這時,殿外傳來一聲高喊:“父皇,兒臣在此。”話音剛落,只見云熾背負長劍帶著一群人魚貫而入,他們有的拿著鼓,有的拿著琵琶,看穿著赫然是一群宮外的樂師。
殿內(nèi)眾人見到這幕,均是眉頭一皺,殿內(nèi)一黃衫女子看見云熾也覺詫異,低聲說道:“他就是十二皇子嗎?”。太子急忙走到云熾身邊,拉住他輕聲呵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云熾?yún)s只是微微一笑,說道:“皇兄不必擔(dān)心。”隨即安排好樂師,走到大殿中央跪倒。
“兒臣云熾恭祝父皇生辰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殿內(nèi)眾人聽見如此祝壽詞均感好笑,一個堂堂皇子竟說出如此幼稚之言。云天卻也不以為意,示意云熾起身,隨即問道:“十二,你此時才來,忙于何事?”
云熾笑嘻嘻道:“兒臣給父皇準(zhǔn)備賀禮去了,在宮門口耽誤了些時辰,但兒臣保證父皇肯定會喜歡我的賀禮。”見到云熾一反常態(tài),云天也十分好奇,說道:“那就先看你的吧。”聽見這話太子松了一口氣,七皇子云飛卻更加憤怒,盯著云熾,雙眼冒出火來。
云熾收斂笑容,解下背后長劍,持劍指向前方。此時,背后樂師齊奏,鼓聲琵琶聲在殿內(nèi)回響。伴著音樂,云熾開始舞劍,嘴里唱道: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一統(tǒng)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生!
云熾吟唱之時,眾人仿佛見到一支鐵騎迎面而來,當(dāng)先一人身騎白馬,手拿長劍,背負強弓。只聽得“殺”一聲,馬蹄飛濺,短兵相接,喊殺聲四處回蕩。其中感受最深的莫過是云天,他仿佛回到了壯年之時,沙場點兵,陣前斬將,何等威風(fēng)。只不過現(xiàn)在天下一統(tǒng),他也兩鬢斑白,已不知多久未曾拿起過劍了。思索間,云熾已經(jīng)唱罷,長劍倚在地上,額頭冒出些許細汗。
“好!朕很喜歡!”云天仰天大笑,群臣也跟著笑,有的還鼓起掌來。
笑聲漸止,云天問道:“這首詞是你自己寫的嗎?”
云熾不敢隱瞞,說道:“這首詞是古人寫的。”
云天微微頷首,說道:“要是你能寫出這種氣勢如虹的詞來,朕便不再阻你唱那些陳詞濫調(diào)。”
不等云熾感謝,云天從龍椅上站起,走到云熾面前,高聲喊道:“來人,拿劍來!”不多時,一個小太監(jiān)急忙跑過來,躬身遞上一把闊劍,正是御林軍的隨身佩劍。
云天手握闊劍,笑道:“熾兒,可敢跟父皇比比劍法嗎?”被云天一激,云熾也豪氣陡生,叫道:“怎么不敢?哈哈哈!”兩人剛擺好架勢,太子卻沖了上來,“萬萬不可啊,父皇,刀劍無眼。”云天不以為意,說道:“不礙事,朕也好久沒活動筋骨了。”當(dāng)下不顧太子在側(cè),挺身一劍斬向云熾。
云熾揮劍上挑,挑開闊劍,右步上前刺向云天,云天大叫一聲:“來的好!”也直直刺出一劍,恰好對上云熾的劍尖。這一招驚險萬分,稍有不慎,兩人之中便有一人會命喪當(dāng)場。劍尖分開,兩人又戰(zhàn)到一塊。云天的劍法是在戰(zhàn)場殺伐間歷練而成,充滿殺氣,凌厲有余但機動不足。云熾劍法靈動,所習(xí)劍法又重在防守不在殺人。所幸云天年老力衰,氣勢有余氣力不足,否則以云熾的功力,在云天手下恐怕走不了百招。
斗到五十來招,云天突然抽身而退,將闊劍扔在地上,大叫三聲:“好!好!好!”看著當(dāng)今皇上居然露出尋常老者才有的姿態(tài),眾人都明白皇上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
接下來的時間里,云天一直坐在龍椅上回憶當(dāng)年的時光,對于節(jié)目和其他禮物絲毫不上心。直到所有表演結(jié)束,李公公小聲提醒是否就此結(jié)束壽宴,他才回過神來,淡淡說道:“還有事嗎,沒有事就散了吧。”
太子急忙上前道:“父皇,兒臣有事啟奏。”
“說。”
“兒臣給十二弟說了一門親事,懇請父皇賜婚。”
太子一言如巨石落水,激起千層浪。
六
梁洛依是當(dāng)朝太傅之女,年方十七,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乃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這些年前來提親的都快把太傅府的門口都踏破了,不過都被太傅大人拒絕了,用太傅的話說就是:“一群什么鳥人,也想娶我女兒。”
可是一個多月前,一個人的來訪讓太傅也開始犯難,當(dāng)朝太子為十二皇子提親來了!如果是太子親自提親,太傅會毫不猶豫馬上答應(yīng),但聽聞十二皇子體弱多病,在朝中也并無權(quán)勢。雖有太子庇佑,可畢竟是兩家人,太傅便給推脫過去了。
可太傅低估了太子和十二皇子的感情,太子隔三差五就來串門,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搞到最后太傅都受不了,只好問女兒的意見,梁洛依當(dāng)然只有兩個字:“不嫁。”
可就在剛剛梁洛依發(fā)現(xiàn)這個十二皇子就是那天在市集上出手幫她的人,她又有些后悔拒絕了太子的提親。
現(xiàn)在,聽見太子向皇上再次為十二皇子提親,梁洛依有些心慌。
云天坐在龍椅上,聽見太子之言也微覺不解:“哦?給熾兒說的親事?是哪戶人家的姑娘?”
太子面露微笑,看向太傅所在位置,說道:“是太傅的女兒,今年十七。”太傅聞言也立馬起身,拱手說道:“皇上,微臣對此門親事十分贊同。”
見到太傅這般面孔,太子頗有不忿:這老狐貍,之前不斷推脫說要等父皇定奪,現(xiàn)在見十二弟受父皇喜愛就又馬上變了態(tài)度。
不過太子也不說破,只是點頭笑道:“不錯不錯。”
云天的目光越過太傅,看向坐在他身后的黃衫女子,心里也覺得滿意,說道:“朕準(zhǔn)了。”
眾人三言兩語間已經(jīng)定下一門親事,云熾?yún)s仍覺身在云里霧里。他腦子里浮現(xiàn)出那個舞劍的紅衣少女,一時間一股熱血涌上心頭,對著云天說道:“父皇,恕兒臣不能同意這門婚事。”
殿內(nèi)眾人正向太傅賀喜,聽見云熾之言均愣在當(dāng)場。
云天不滿有人違抗他的旨意,即使這個人是他的兒子。他的聲音帶上一些怒意:“給朕個理由。”
云熾的目光毫不避讓,正色說道:“因為我答應(yīng)了一個女子,今生非她不娶。”梁洛施聽見這話心中一痛,但又覺得云熾是重情重義之人,更加喜歡。
“那這女子又是那戶人家的姑娘?”云天繼續(xù)追問。
想到施妙晴,云熾微微一笑,“她只是一個鏢師的女兒。”
眾人聞言心中大驚,議論紛紛。尤其是太子冷汗連連,想上前拉住云熾。
“混賬!”
云天一掌拍在龍椅上,瞬間議論聲沉寂下來,大殿之內(nèi)好比幽墳古墓,只聽得見眾人的呼吸聲。
“父皇息怒,十二弟涉世未深,又是情竇初開,難免說些糊涂話。兒臣勸勸他就好了。”太子連忙跪倒,替云熾求情。
云熾?yún)s沒有回應(yīng)太子的眼色繼續(xù)說道:“兒臣與她朝夕相處,她教我劍法,我教她詩詞。日久生情,我雖未透露身份,但我們早已私定終身。還請父皇恩準(zhǔn)。”
聽見這話,再瞧云熾神情,云天怒極反笑,說道:“好,很好!好一個私定終身!傳朕旨意,云熾德行有失,在府中面壁思過,一月之內(nèi)不得外出!”說到這里,他又目光掃向殿內(nèi)每一個人,聲音冰冷,“此間事朕若是聽到再有人提及,朕要他人頭落地。”隨后大袖一揮,轉(zhuǎn)身離去。
殿內(nèi)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望了望神色凄苦的云熾,悻悻離去。太子立在當(dāng)場,多年來第一次手足無措,望著云熾搖了搖頭。
太傅的如意算盤被打破,漲紅著臉的他拉著梁洛依急于離開這是非之地,梁洛依卻掙開太傅的手來到云熾面前。
“你沒錯的。”梁洛依望著云熾的雙眼,溫柔恬靜。
“為了愛情,就沒有錯的。”
看著說話的來人,云熾驚訝道:“是你?”
“是我,我是太傅的女兒。”梁洛施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繼續(xù)說道:“我會去看你。”隨即隨身離去,聽見這話的太傅氣得直跺腳,也追著梁洛依去了。
大殿之內(nèi)此時只剩下云熾和太子,云熾低著頭,說:“皇兄,我錯了嗎?”
太子一言不發(fā),拍拍云熾的肩膀。
七
御書房內(nèi),云天正在批閱奏折,時而面露喜色,時而眉頭微皺。這時,太監(jiān)通傳七皇子云飛求見。
“宣。”
此時離云熾被罰不過兩天,這兩天內(nèi)云飛可是心情大好。一邊在家享樂,一邊思索如何落井下石。此時他來求見云天,必是已經(jīng)有了“妙計”。
“老七你找朕所為何事?”
云飛答道:“這兩日兒臣一直在思考十二弟的事,想為父皇分憂。”
云天呵呵一笑,說道:“你也會為朕分憂了?如此甚好,那你便說說如何為朕分憂。”
云飛也不惱,說:“兒臣思來想去,十二弟思想單純,定是那民間女子察覺十二弟身份,加以勾引,才騙得十二弟團團轉(zhuǎn)。”說到這他停下觀察云天神色,只見云天微微頷首,似是贊同云飛的說法。
云飛心中得意又繼續(xù)說道:“如此一來,便只要殺了那民間女子即可。十二弟再見不到她,自然就會忘了。”見云天沒有說話,云飛又接著說:“而且為了保全皇家的聲譽,兒臣建議將見過十二弟的人一概除了。否則今后傳了出去,可不太好聽......”
云天雖殺伐果斷可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但想到云熾倔強的樣子,再想到皇家的血脈絕對不允許民間賤民染指。如不除了那女子。以云熾的性子只怕后患無窮。思索良久,他終于做出決定:“老七,就依你所言。此事也交給你去辦吧。”
順安鏢局,施妙晴正坐在院內(nèi),雙手托著下巴,眼睛直直盯著鏢局門口。已經(jīng)五天不見云熾,她心中掛念的緊,已經(jīng)無心練功。
忽然,施妙晴眼睛捕捉到門口出現(xiàn)一件墨色錦袍,是林逸!她急忙起身,可再仔細看發(fā)現(xiàn)來人雖與林逸有幾分相似,卻萬萬不是林逸。
那錦袍男子站在門口四處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施妙晴后便徑直向她走來,走到面前才問道:“是施姑娘嗎?我是林逸的兄長,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聽到是林逸兄長,施妙晴慌忙將男子請進內(nèi)堂,關(guān)上門窗,希望從男子嘴里聽到關(guān)于林逸的消息。可是,男子的第一句話便讓她的心如死灰。
“林逸他不會再來見你了。”
男子便是太子,昨天在云熾府里,云熾已經(jīng)和他說了所有的事情。云熾也并非不會再來見她,相反云熾是拜托太子告訴施妙晴:再等他一會,他就會來找她了。
可太子并不看好這段戀情,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理念,他擅作主張說云熾不會再來見她。見施妙晴并未回話,太子又繼續(xù)說道:“另外我的名字叫云景,林逸也并不是他的本名,他叫云熾。”
“云景.....”施妙晴重復(fù)著念道,“云景!你是當(dāng)朝太子!”施妙晴一顆心幾乎崩了出來。見到施妙晴神色,太子雖有不忍卻也只能繼續(xù)說道:“對,云熾是我十二弟,也是當(dāng)朝皇子。”
“林逸,云熾,原來他竟一直在騙我么......”施妙晴念著念著,眼眶一紅,眼淚猶如滄海明珠,一滴滴落在地上。
太子于心不忍轉(zhuǎn)過身去,說道:“為了你們好,我建議你們還是離開京城另謀他處吧。”施妙晴卻哭著問道:“我只想知道他愛我嗎?”
太子嘆出一口氣,說道:“為伊消瘦成玦,雨初歇。最怕此生獨往妙晴缺。”推門而出。施妙晴聽到這句詞,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哭了不多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嘈雜聲,施妙晴抹去眼淚快步來到大門外。太子正站在門前,與一軍裝男子對峙,巷子里已經(jīng)擠滿御林軍。軍裝男子神色狂傲,也不在乎太子在場,拿出一卷圣旨,展開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經(jīng)查,順安鏢局施子雄密謀造反,大逆不道,滿門抄斬!欽此!”
八
“滿門抄斬.....”施妙晴當(dāng)即癱軟在地。
太子心中驚奇,大喝道:“老七,你哪來的圣旨!”
那軍裝男子正是七皇子云飛,他此時圣旨在手囂張跋扈,“當(dāng)然是父皇那里請來的。”
太子雖與七皇子頗有間隙但也不覺得他敢假傳圣旨,只能站在原地,望向順安鏢局內(nèi),目光充滿同情。
七皇子又轉(zhuǎn)身說道:“此間內(nèi)反賊武功高強,如遇反抗就地格殺。”
“是!”御林軍齊聲吶喊,聲威震天。
看見太子仍不走開,七皇子笑道:“怎么,太子殿下想在這看戲嗎?”
太子只是冷笑不言。
此時,鏢局內(nèi)的人早已手持武器,將施妙晴護在身后。當(dāng)先帶頭的人大聲叫道:“天降橫禍,皇帝老兒瞎了狗眼,誣陷我們。我們順安鏢局有怕死的孬種嗎?”
“沒有!”眾師兄弟也齊聲回答,叫聲沖破云霄,充滿蒼涼。
帶頭男子又轉(zhuǎn)身對施妙晴說道:“小師妹,待會你趁亂逃走。去楚州找?guī)煾负痛髱熜郑院髣e再回來了。”施妙晴看見眾師兄弟均對著她笑,充滿關(guān)愛,眼睛淚又不自覺落下來。
“二師兄,我不走!要死就死在一起!”施妙晴不再哭,咬著牙說道。二師兄搖頭苦笑,心中卻想:待會拼了性命也要護得小師妹周全。
太子見到施妙晴絕望的臉龐終于想起要去通知云熾,不顧儀態(tài),拔腿便跑。七皇子見狀冷笑道:“快些將十二弟找來,我會讓她親眼看到這女子死在他面前。”
不過一炷香時間,太子便趕到熾王府,來不及和云熾解釋拉起他的手就跑,遇到門口阻攔的御林軍,便亮出太子令牌。御林軍迫于太子威勢只得放行。
路上云熾得知施妙晴有危險,當(dāng)即使出輕功拋下太子,往順安鏢局趕去。遠遠得就看見七皇子的背影,其他御林軍正在內(nèi)院和師兄弟廝殺。
察覺到身后來人,七皇子轉(zhuǎn)過身來,見是云熾,便高聲笑道:“十二弟你終于來了,剛好趕上好戲。”說罷讓出門口,任云熾飛奔進去。
此時院內(nèi)血流成河,不少人已經(jīng)躺在地上,沒有呼吸。御林軍分列在兩側(cè),院中只剩下二師兄還護著小師妹。二師兄左右腿上各中了一刀,肩膀中了一刀,血流如注。施妙晴被護在身后,只是手上也中了一刀,神色萎靡。
見云熾終于趕來,施妙晴精神一震,低聲叫道:“林逸!”只是話一出口,才發(fā)覺眼前這人已不是林逸,而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zhǔn)住.?dāng)下別過腦袋不再看他。只是二師兄還不知情,竭力喊道:“小師弟快走!”
云熾從門口一步步走進來,步履沉重。躺在這邊這個是三師兄吧,燒得一手好菜。躺在那邊那個是四師兄吧,他最會講笑話了。那里面的是六師兄和八師兄吧,他們平時最會鬧騰了,怎么現(xiàn)在一動不動呢?
云熾一個個看過去,那些平常喊他“小師弟”的師兄們都靜靜躺在血泊中,一言不發(fā)。走到二師兄前,他已經(jīng)是淚如泉涌,只是沒有一直忍著沒有哭出聲音。
他跪倒在二師兄面前,低聲啜泣,“對不起,二師兄。”
二師兄面帶不解,云熾又轉(zhuǎn)過身,向七皇子方向跪倒。他哭著說:“七皇兄,求你放過他們二人,求你了,求你了.....”說一句求你了,磕一個頭,轉(zhuǎn)眼間額偷已被磕破,血慢慢流在云熾臉上。
七皇子見此情景心中也不太快活,說了一句:“皇命難違。”便轉(zhuǎn)過頭去。
云熾又再次轉(zhuǎn)回身,對施妙晴說:“妙妙,你會原諒我嗎?”施妙晴心中很想說“我原諒你”,但看著滿地的尸體和面前勉力支撐不倒的二師兄,她心中又硬了一分,冷冷看著云熾。
云熾見施妙晴不答話,抹去流到眼睛上的血,唱道:
“曉窗夢到昭華,向天涯。
可憐殘身一副笑春花。
生何歡,死何苦,安得法。
唯愿來生不在帝王家。”
一曲唱完,云熾對施妙晴微微一笑,拾起地上一把長劍,轉(zhuǎn)身看向門口。這時太子剛剛趕到,云熾高聲說道:“皇兄,請轉(zhuǎn)告父皇,云熾德行有失愿以死謝罪,還請父皇放過順安鏢局!”
話音剛落,他抬起長劍,往脖子上刎去,剎那間鮮血飛濺,云熾向后仰去。恍惚間,他看見太子飛奔過來,太子臉上的閃閃的是什么?原來皇兄也會哭么?
二師兄抬頭看天,天又有什么好看呢?
施妙晴也扶著他放聲大哭,妙妙原諒我了嗎?
云熾又回想起剛練劍時,少女嘲笑他:
“哪有你身子骨這么弱的男人啊!”
少女語氣雖然嘲笑,可是雙上卻按在云熾背上,低聲嘟囔:
“煩死了,師姐我還要用內(nèi)力幫你通通筋骨。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哦。”
說完,她又開始笑,聲音清脆,一直鉆啊鉆,鉆到云熾心里。
真美啊。
云熾閉上了眼睛。
九
花開花落,草長鶯飛,光陰流轉(zhuǎn),不經(jīng)意間已過了十年。
十年間,云天駕崩,太子云景登基,勵精圖治,云朝國力更勝從前。下完早朝,云景屏退左右,獨自一人來到御花園。
自登基五年以來,云景從未好好休息一天,雖正值壯年,也頗感疲憊。
“真是有些羨慕十二弟啊。”云景自言自語。
閉目養(yǎng)神大約一炷香后,云景準(zhǔn)備前往御書房批閱奏折。這時,從假山后面閃出一個女子,約莫三十,直勾勾望著云景。
云景也不慌張,看清那人后,淡淡說道:“是你啊,這些年你老得有些快啊。”
那人回道:“你也一樣。”
云景一笑,問她:“你的武功進步許多,來這是想報仇嗎?”
女子神情一黯,說道:“給誰報仇呢?云天死后,父親沒多久也去了。大師兄二師兄都成家立業(yè),各自謀生去了。這仇為誰而報?”
“那你為何而來?”云景又再次坐下,笑問道:“施妙晴。”
這女子竟是施妙晴,她神色冷漠,再不復(fù)當(dāng)年俏麗模樣。十年前,云熾自刎震驚朝野,宮中太醫(yī)拼力搶救,卻只能吊住云熾一口氣,什么時候醒來只能任由天意。云天一怒之下斬了好幾個太醫(yī),卻也同樣無力回天。
當(dāng)時還是太子的云景向父皇求情放過施妙晴及順安鏢局。幾乎喪子的云天對施妙晴十分憎恨可想到她是自己孩子最愛的人,他心中有愧,便答應(yīng)了云景的請求。只是有一個條件是不準(zhǔn)順安鏢局的人再出現(xiàn)在京城。
“等我登基了,你再回京城吧。”當(dāng)時云景對施妙晴這樣說,只是想不到一別就是十年。
“我來就是見見老朋友。”施妙晴仍然隱在假山身后,沉默一會,她又問道:“他還好嗎?”
問出這一句后,施妙晴雙手握拳,本以為過去十年已經(jīng)心如止水,可一提起他,施妙晴仍然心情激動,她不知道自己希望聽到什么樣的答案。
“他是誰?”云景終日忙于政務(wù),對著一群臣子,不茍言笑。現(xiàn)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故人,云景也忍不住捉弄起施妙晴。
只是見施妙晴面有怒色,云景又收起玩味的笑容說道:“他很好,已經(jīng)娶妻生子了。”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施妙晴愣在原地,臉上僅有的血色也消失殆盡。眼看半晌沒有動靜,云景又說道:“騙你的!哈哈哈!”
施妙晴回過神來,目露兇光,眼看施妙晴真動了殺心,云景急忙說道:“其實差一點。十二弟昏迷期間,太傅家的丫頭時常去看他。后來十二弟終于醒了,口中卻念念不忘只有一個人的名字。”他停頓一下,見施妙晴目有期許,又笑著說道:
“施妙晴。”
施妙晴此時聽到自己名字,往事再次涌上心頭,眼淚也不自覺流了下來。
“太傅家的那丫頭也算敢愛敢恨,十二弟不愛她,她就放下了,和十二弟以兄妹相稱,羨煞旁人啊。”施妙晴萬萬沒想到,太子十年前還成熟穩(wěn)重,如今當(dāng)了皇帝卻猶如孩童心性。
“在哪可以找到他?”施妙晴迫不及待。
京城西郊,這里村落聚集,有一條小河從村落中流過,小河上游,有一所學(xué)堂建在河畔,此時正值晌午,從學(xué)堂里傳出陣陣童聲。
施妙晴來到學(xué)堂外,屏住呼吸,往學(xué)堂里看去,卻只見到一群孩童,并未見到一個大人。見到外面站著一個人,里面的孩童也放下課本,打量著施妙晴。
“為伊消瘦成玦,雨初歇。
最怕此生獨往妙晴缺。“
聽到這段詞,施妙晴心跳加速,往聲音來源處看去,只見一個小娃,面色粉嫩,長得十分喜人。那娃娃絲毫不覺異樣,繼續(xù)搖頭晃腦,閉著眼睛念道:“情弦弄,秋心動,良緣結(jié)。
只求兩心飛度共化蝶。”
那娃娃剛念完睜開眼睛,只見面前一個嬸嬸目光熱切地盯著她,嚇了一跳,然后嫩聲嫩氣地問道:“這問嬸嬸,你找誰呀。”
施妙晴臉上雖笑著。語氣卻十分急切,問道:“告訴嬸嬸,這首詞是誰教你的啊?”
娃娃回道:“是爹爹教我的!”
“爹爹.....”施妙晴聞言,接連倒退幾步,心如死灰。“云景那廝又騙我嗎?”
這時,旁邊的孩子聽了兩人對話,也七嘴八舌說道:“這首詞我也會背的,爹爹也教過我。”
“爹爹還教我其他的了。”
施妙晴腦袋有些發(fā)暈,云熾竟有這么多孩子了嗎。她強打精神,問一個孩子:“你說的爹爹是指你的父親嗎?”
那孩子一愣,爹爹不就是父親嗎?這嬸嬸莫不是糊涂了。不過他仍然回道:“爹爹是我們所有人的爹爹,我們都是孤兒,是爹爹收養(yǎng)的。”
施妙晴終于放下心,拜托那孩子再念一遍那首《相見歡》。那孩子一起頭,整個學(xué)堂的孩子都跟著一起念。施妙晴聽著聽著,眼眶發(fā)紅。
忽然“咣當(dāng)”一聲,似是水桶落地的聲音。施妙晴往外看去,只見一布衣男子愣在原地,兩只水桶一根扁擔(dān)躺在地上。布衣男子面色激動,脖子上一條長長的傷疤跟著脈搏一動一動。
“妙妙!”男子沖進學(xué)堂,一把把施妙晴抱在懷里,越抱越緊。
“云熾,你勒疼我了!”施妙晴輕聲提醒。
云熾急忙放開雙手,緊接著又抓住施妙晴的手,問道:“還走嗎?”
“不走了。”施妙晴搖搖頭。
“哦!”孩子們的尾音脫得老長,“我們就要有媽媽啦!”
云熾心情大好,當(dāng)下示意孩子們安靜,望著施妙晴,輕聲唱起那首《相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