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薇，她張著一張標志的瓜子臉。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一碗果凍，在風中晃蕩。見到她的第一眼，我情竇初開。
但是，我始終沒有勇氣表白。那時，我們都只有十六歲。僅僅只是覺得喜歡，而不是因為愛。
那個時候，我剛念初二，她是插班生。二年級下學期，她插班到我所在的班級。
第一天到班上報到，她周身穿著緊身牛仔褲。全身上下，勾勒出令人沖動的線條。她站在講桌旁，在班主任的介紹下，做了一個自我介紹。
我坐在第三排，趴在桌子上，揚起嘴角，在不想看又特別想看的矛盾之中掙扎。
她，太美！我，太羞澀！
她，在我前排的空位子上坐下。那一天，前排的哥們兒請假。當時，我看著他的背影，偷偷打量她耷拉在肩膀之上的秀發。她的頭發，有一些枯黃，卻異常的干凈。
我看著她的背影，在心中祈禱：“要是你一直坐在我前面就好了。”
那個時候，這是我最純真而真實的想法。沒有一絲污垢，清純，絲滑，宛若一杯奶茶。
后來，我前排的哥們兒果真沒有再來過。同學告訴我，因為學校管理太嚴，他不喜歡，轉學了。
本來，我經常和哥們兒逃學。那已是常事。自從她來了之后，我再也沒有了逃學的欲望。
就這樣，每一次上課，我就會盯著她的背影看。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愛情。
只知道，一旦任何男生和她講話，我在心中會升起嫉妒之心。那個時候不知道，原來，那就是所謂的吃醋。確實，心中有一中酸溜溜的感覺。
她，后來成了我們的班花。
每天晚上，宿舍已關燈。我們的話題就是她。她，成了我們晚上睡覺之前必有的談資。
她，成了班上所有男生心中的情人。
但是，我們都沒有勇氣表白。僅僅是暗戀。就像對著一朵夏花，呆呆的看著她綻放的舞姿，卻不敢去觸碰。
害怕不小心的瞬間，她凋謝了所有的嫵媚。
2、
我比較調皮。初三下學期，班主任才批準我入團。
那個季節的五四，天氣燥熱。學校搞了五四文藝匯演。
她，作為班上的代表，唱了一首“盛夏的果實”。
那個時候，我歇斯底里的認為，那首歌就是為我唱的。
我游離的眼神，不時向她看去，那個時候的她，我認為是最美的。
演出結束后，學校的小老大摘了一朵玫瑰瘋狂的追求她。那一次，我終于動手了，我把小老大放倒在了地上，而我，進了醫院。
住院的時候，她特意去看我。她推開病房的那一刻，我詫異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去看我。她離開我的病房后，我轉過頭看著媽媽的眼睛：“媽媽，我喜歡她！”
媽媽瞬間一愣，給我的嘴巴中塞了一個蘋果：“人家是城里人，不要胡鬧了。你要是談戀愛，我告訴你爸。”
從此之后，班花對我格外關心。每天下晚自習，她總是會給我買上一個雞蛋。
我不敢要。她罵我懦夫。
我終鼓足勇氣，收了她的雞蛋。
我把她的雞蛋私藏起來，沒有吃。
從此以后，我走到校園里都會被其他班的男生暴揍一頓。
那時，我沒有感到痛苦，反而內心充滿自豪。
那些男生，都因我泡到了班花而嫉妒得流血。
3
班花笑起來，臉蛋上總會露出兩個甜蜜酒窩。每當看到她微笑，我總是以為她是夏天綻放的花就在剎那。
班花喜歡書法。而我，上天略有眷顧，毛筆字寫得不錯。她十七歲那年生日，她破天荒的在我的面前開口：“我生日那天，希望你能送我一副書法。”
那個時候，她比我高出一個腦袋。我仰視著她，總是沒有勇氣去看她的眼睛。那一刻起，我在心中微笑，我以為她在暗示我什么。我爽快的答應了她的要求。
那一幕，正好被學校的小老大看見了。他身旁的兄弟又暴揍了我一頓。但是，我卻很開心，很快就把被揍的事情忘記得一干二凈。
那天，我忍著皮肉傷，頂著熊貓眼，特意買了最好的宣紙，用最香的墨，工工整整的寫下了那一句熟悉的古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她十七歲生日結束那天。突然有一個男生出現。他比班花高出一個腦袋，皮膚白皙干凈，一臉帥氣。
她說，他叫風。
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的注意力根本不再班花的生日聚會上。我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和她，時而眉來眼去，時而暗送秋波。
從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原來是一枚燈泡，一廂情愿的照亮了別人，撕心裂肺的燒壞了自己。
班花在生日聚會結束后，終于和風挽著手朝著賓館走去。我使用手段向前臺的姐姐知道了他們兩人的房間號。我想溜進去看看會發生什么。
但，后來被老板發現，把我轟出了賓館。
我站在賓館外，仰起頭，看著第三層，估計著他們可能會在哪個房間。突然，噗嗤一聲，從三樓的窗戶里飛出一團皺巴巴的宣紙。我打開一看，是我送給班花的書法。
我轉身把宣紙扔進了垃圾桶里，垂頭喪氣的離開了賓館。
在街道的拐角處，偶然遇到了學校的小老大。他破天荒的沒有打我，反而告訴我風的來龍去脈。
原來，班花喜歡上了東門的混混風。那一天，小老大和我破天荒的喝了十打啤酒。
我看著他搖頭晃腦的樣子，還有紅得像猴屁股的臉蛋，我們瘋狂大笑。
那不是開心，而是互相嘲諷。
奇怪的是，我們兩個本是仇家，卻因為風的出現，彼此成了朋友。
我問他其中的原因，他一邊嘔吐，一邊吟起了詩：“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那一刻，我們成了世界上最親近而彼此懂得對方內心的人。
小老大經常看我不順眼，我也經常和他的小弟打架。但是，那一天晚上，我們兩個竟然躺在一張床上呼呼大睡。彼此說著夢話。
第二天，我和小老大做了一個共同的決定，我們埋伏在公園的小路上。風，被小老大和我暴打了一頓。接著，我和小老大拼命瘋狂奔跑。
那種感覺，真他媽的爽啊！
初三那年，班花同東門的混混風私奔了。從那以后，我前排的坐位空了下來。
后來，聽小老大的小弟們說，班花被她父母抓了回去，從此她和風分開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我和小老大兩個從校外搬了兩件啤酒，半夜三更從宿舍跑了出來，坐在學校的草地上，喝得爛醉如泥。
我們彼此碰杯，共同釋懷。
我們甚至產生了幻覺，搖搖晃晃的看著班花穿著連衣裙在我們面前跳著舞姿。接著，一陣刺痛 ，從我的耳朵傳進我的大腦。我定睛一看，心目中的班花變成了“母老虎”班主任。
那一次，我徹底害了小老大，已經留校察看的他被學校開除了。而我，被學校記了大過。
他離開學校的那一天，我親自送走了他。從那以后，我們再也沒有聯系過。那一天，我竟然落淚了。而他周圍的小弟們，竟然要拜我為新任的學校老大。
我拒絕了。
我看著他們的眼睛：“我想做個好學生。我想做個好人！”
他們異口同聲的看著我：“為什么啊？”
我轉身看著小老大慢慢離開的背影：“班花！”
他們一聽，皆搖頭一哄而散，讓我好自為之。
4
班花從我的視野之中消失了。送走小老大后，我抑郁了一段時間，后來不知為何，我竟然考了班級的前五名。老師同學對我都刮目相看了。那一年，我又破天荒的考入了當地最好的高中。
高二的下學期，我接到初中同學的電話，說班花要結婚了，她不好意思直接和我說，讓同學轉告給我。
不知為何，聽到她要結婚了的那一刻，我心中并沒有感到絲毫的詫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順其自然。我的心態，從來沒有那么平和。
為什么這樣？
我聽初中同學說，班花的家長為她介紹了一個男人，那個男的是一名醫生。那個醫生對她很好。他們結婚那天，我自然和初中同學去了。
參加班花婚禮的那天，我遇到了當年的小老大。聽別人說，他成了東門的老大。已經領導著一支兩百多人的幫派。
我當面問他，但是他拒不承認。
那一天，現在回想起來，情景歷歷在目。新郎官的車隊排著長隊，來接班花。但是，班花出去做頭發遲遲沒有回來。
后來，和班花一道去做頭發的伴娘跑了回來，氣喘吁吁的說道：“新娘逃婚了！”
這狗血的劇情，我以為只有在小說和電影之中才能看到，沒有想到的是，被我撞見了。
所有賓客聽到消息的瞬間，不想再看到下面的悲劇，皆相繼散去。那一天，參見班花婚禮的所有賓客，沒有吃飯都走光了。其中，也包括我。
后來，我才知道。她，同原來的那個混混風跑了。
班花的爸媽報警了。但是毫無音訊。后來，我聽說，小老大給他的小弟們下了死命令說，一旦見到風，便格殺勿論。
5
大學一年級寒假，我終于從北方回到了南方老家。第一件事，我想到市區最熱鬧的饞嘴街，吃一碗我最喜歡的熱粉。
我在小攤旁坐了下來，仰起頭打算叫上一碗。那一瞬間，我愣住了。
我面前賣熱粉的女人，盡然是當年我心目中的班花。
只見她抱著一個小孩，我沒有仔細打量那小孩到底有多少歲。
我不想。
那一秒，我知道，那小孩，一定是他和風的孩子。
我在心中掙扎，要不要馬上離開。后來，我終于鼓足勇氣，假裝彼此不認識。
從那一刻起，我從她手中接過熱粉，她從我手中接過錢。我們的目光彼此相望，想叫出對方的名字。但是，那一瞬間，我們都假裝不認識彼此。
那一瞬間，我終于明白，什么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帶走了熱粉，獨自走在街道上。不知為何，突然之間，我對那一份熱粉全然沒有了任何食欲。
后來，我聽同學說，她和風逃婚后，生了一個男孩。而風，因為觸犯刑法被關進了大牢，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當年的班花，現在已被生活壓迫得喘不過氣來。最嚴重的事情是，她的父母因為那件事，從來沒有讓她回家。聽說，父母和她斷絕了關系。
我多次想和她談談，但是，她已不是當年我心中的班花。
當年的班花，已在我的心中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