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 ? ? ? 看到村莊、農舍、稻田,還有那一群快樂的小朋友,我便不由地想起自己的家鄉,想起我與哥哥小時候撿麥穗的童年時光。
? ? ? 小麥是北方的一種常見農作物,分冬小麥和春小麥,而在我的家鄉主要種植冬小麥。前一年的秋天播種,來年的夏天收割。這與傳統的春播秋收恰恰相反,但這并不影響家鄉人對小麥的熱愛。那雪白的大饅頭,那又白又細又長的面條,其原材料都是生長在土地上的小麥?。?/p>
? ? ? ? 記得小時候家里人口多,除了一小塊地種蔬菜,其余大片大片的地都用來種小麥,其面積至少有十畝以上。冬天的大地本是光禿禿一片,唯有麥田卻是綠油油的,這無疑給蕭瑟的田野增添了一份春的生機與盎然。春天里,別的農作物才播種,發芽,而生長了一個冬天的小麥,隨著天氣暖和,便瘋一般地生長,只要看見大地上的翠綠色,毋庸置疑那就是小麥。夏天是小麥成熟,收獲的時節,田野上一片片金黃,微風一吹,那金色的麥浪一層層地翻滾,如同金色的海浪!
? ? ? ? 聽,來報信的布谷鳥已開始歌唱“算黃算割,算黃算割……”。大人們頭戴草帽,手提著鐮刀坐在金黃的麥田上,隨著鐮刀的起落,一束束已成熟了的麥子隨之倒下,一捆捆,一排排整體地排列,如同等待檢驗的士兵。頭頂的大紅太陽如同一個大火爐照耀著大地,同時也燒烤著人們的身體,汗水滴在麥穗上,滴在土地上,可又有誰能顧得上去擦呢?大家只知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或許還不知割麥日當午,汗滴麥下土,可那些年,我是親身體驗過。
? ? ? ? 記得我們小時候,每逢麥收季,學校都會放一周到十天的假期,稱“忙假”。那個時候的孩子,不像現在的小孩忙于各種培訓班,他們都有自己的農活要干,我和哥哥的任務是撿大人割漏在地里的麥穗,開始我們也沒那么聽話,熱得只在麥地里打滾,甚至有時候偷偷跑玉米地里去乘涼偷懶??砂职指嬖V我們:“你們好好撿,完了用你們撿的麥子給你們換西瓜。”哇,想著那又大又甜的西瓜,我們似乎不熱了,彎著腰一根一根地撿,撿夠一大把了,就捆扎在一起,我們把撿的麥穗單獨放著,不跟割的麥捆放一起。只為給我們換又大又多的西瓜。那個時候的早晨,還在睡夢中的我們,就被爸爸喊起來去撿麥穗,在麥田里我們揉著朦朧的睡眼,手指被麥茬劃出了血痕,卻還是不敢停歇,相比而言,早晨還是涼快的,而且撿起來也快,我們沿著一道道麥壟,仔細認真地撿著,不敢漏掉一根,生怕漏掉了就不夠換大西瓜了,想想那時的我們可愛又堅強。
? ? ? ? 記得那年我和哥哥撿的麥穗堆滿了一間小土房子。我們望著遠處的西瓜地,天天盼望著西瓜快點成熟,讓爸爸帶著我們去換西瓜。有一天我和哥哥商量親自跑西瓜地里去看,可主人的回答讓我們大失所望,還得十幾天西瓜才開園。十幾天于我們而言太遙遠了,我們不再抱希望了,漸漸也忘了用麥穗換西瓜的事情。
? ? ? ? 麥子要打碾了。高大的麥摞被攤平在場面上,拖拉機帶著石磙在攤滿麥子的場面上一圈又一圈,我們站在高處,就像觀看稀奇的怪獸。爸爸打開小土房子的門,把我們撿的麥穗一捆捆抱著走向場面,我看見了,叫喊著哥哥,哥哥和我一同沖向小土房子的門口,哭喊著說:“這是我們的麥穗,這是我們要換西瓜的麥穗。”爸爸回答說:“我知道?。 敝涝趺催€拿走呢,我們既傷心又氣憤,好像自己的寶藏被搶了一般。爸爸似乎明白我們的心事,接著說:“換西瓜要用打碾好的麥子,沒人要麥穗的。”我們在半信半疑中,看著爸爸把所有的麥穗拿到打碾場中。
? ? ? ? 就在那天下午,家門口來了一個外村賣西瓜的,記得清清楚楚,那人拉著一架子車西瓜,所謂的架子車是用木頭制成的兩輪拉貨物的車。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只知道叫架子車,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那人吆喝著:“賣西瓜,賣西瓜……”,我們一群孩子圍在架子車周圍,看著那切好的西瓜,直流口水。說也奇怪,爸爸竟說要給我們買西瓜,我和哥哥跑到屋子里匆匆忙忙找了個蛇皮袋子,接著跑到打碾好的麥堆上裝麥子,那時候手小,力氣更是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裝了半袋子,感覺還少,卻已背不動了。就在這時候爸爸過來喝斥到:“裝那干什么,放下。”我們遲疑又委屈地看著爸爸,手卻不肯松開袋子。爸爸過來抓起我和哥哥的手,拉著我們就走,那時別提我們多失望,多難過了!說好我們撿的麥子換西瓜,為什么不呢?爸爸帶我們到西瓜車前,先用給我們一人買了兩塊西瓜,然后從車子上挑了兩個最大的西瓜,讓老板稱好付了錢。我和哥哥驚呆了,爸爸竟用錢買西瓜!那時候麥子稀缺,錢更是稀缺??!
? ? ? 我們吃飽了西瓜,那晚我們睡的特甜,睡夢中似乎聽到爸爸對媽媽說:兩個瓜娃要用剛碾的麥子去換西瓜,多好的麥子啊,竟裝上準備去換西瓜……
? ? ? 過了些日子,村子的西瓜園開園了,人們都隔三差五地背上麥子去換西瓜。吃飯時,爸爸給奶奶說,讓奶奶下午帶我和哥哥去換西瓜,還不忘交代媽媽給我們裝好換西瓜的麥子。媽媽裝麥子時,我特意跑去給媽媽撐袋子口,媽媽裝的麥子,看上去顆粒瘦瘦的,里面還夾雜著麥穗皮,我嘟著嘴,這麥子怎么換西瓜啊,人家會給我們換嗎?我雖小,但也識得那是麥堆最底層的那些麥子。媽媽說,這也是好麥子,是能吃飽肚子的糧食,而西瓜就是一包水。我對媽媽的這種說法很不認同,看著媽媽用手揉搓,然后再用簸箕扇風,一會兒麥粒雖瘦小,可也是干干凈凈!
? ? ? 奶奶是舊時代的女人,那時的奶奶已有七十多歲,她拄著拐杖,裹著小腳,可走路的速度,并不像一個小腳老奶奶!我總覺得奶奶拄拐杖不是為了平衡身體,而是為了顯示她的年齡!我和哥哥一人背一些麥子,跟著奶奶向西瓜園走去。所謂的西瓜園,說白了就是在西瓜地頭簡易搭個小帳篷,一是為了照看西瓜,二是為了在西瓜地里直接可以賣西瓜。西瓜地里躺著大大小小的西瓜,多得數也數不清,就連帳篷下也放滿了西瓜,有的又圓又大又漂亮,而有的一頭圓一頭扁,俗稱偏頭瓜,還有的小小的,樣子更是丑陋。園主招呼奶奶坐下,他便拿出一個小方桌,挑了一個偏頭瓜,切開,小方桌上霎時擺滿了西瓜塊,他招呼我們趕緊吃,我和哥哥一塊接一塊地吃,吃完了,園主又切開一個來,直到我們再也吃不下。那時候的西瓜特別的香甜,我們舍不得浪費一點,每一塊都吃到接近發白時才肯扔掉西瓜皮。
? ? ? 園主稱了麥子,稱好西瓜,并給我和哥哥兩人分開。我們又跟在奶奶身旁,背著西瓜向家走去,想象那時的神情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那個下午吹著微風,很是涼快。我們又聽到“算黃算割,算黃算割……”,“奶奶,那是什么鳥啊,怎么一直在叫,叫聲還跟人說話一樣???”,我邊走邊問奶奶。
? ? ? ? 奶奶回答說:“那鳥的前世就是人。傳說在很久以前,有一對老夫婦,他們種了好多麥子,麥收時節到了,有的麥子成熟了,有的麥子還沒有熟透,可老兩口說再等等,再等等,等麥子完全熟透了再收割!當所有麥子黃了,還沒來得及收割,就下了一場大暴雨,把所有的麥子打落在了地里,那年老兩口的麥子顆粒沒收,從此老兩口一病不起,最后死后就轉世為布谷鳥,每到麥收季,它就叫著“算黃算割,算黃算割……”,提醒人們不要重蹈他們的覆轍……”
? ? ? ? 如今,我和哥哥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奶奶不在世也已好多年,就連家鄉的麥田也不復存在了。在我們小時候,人們缺衣少食,只能靠這塊土地來填飽肚子,如今社會快速發展,人們已不再缺吃少穿,反而指望土地能生出更高的價值來,曾經的麥田,如今被一波波的經濟作物替代了再替代。我們再也沒有麥穗可撿,就連我們的孩子也不知道饅頭,面條是從何而來,當我給他們說起小麥,他們也是一臉茫然不知小麥為何物,長什么樣?如今,那怕是寒冬臘月他們也可以吃到香甜的大西瓜,而我再也吃不出當年西瓜的味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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