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個夜晚，凌晨3點40分，一陣救護車的呼嘯聲劃過寂靜的夜空，極其刺耳。網吧旁邊的小攤，一個青年倒在血泊中，其他人作鳥獸散。第二天消息傳遍，一群青年發生械斗，其中一個被扎動脈，失血過多，醫治無效，身亡。

青年叫玉強，27歲。父親老王聽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是清晨。他似乎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甚至一絲慶幸的念頭一閃而過。幾天后，他還像往常一樣，坐在路邊小馬扎上，嘴里叼著旱煙袋，看著來往的大型車輛，塵土飛揚。一條橫幅掛在路邊的兩棵樹中間“拆走舊農村，喜遷新樓房，生活奔小康。”一場轟轟烈烈的拆遷運動正在進行，利益糾葛，各家的矛盾都在集中爆發。老王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玉強的媽媽帶他去趕集的那個早上。。。

01

媽媽每次逢集的時候都會去采買未來十天全家要吃的東西，那時商品漸漸豐富起來。今天媽媽經不住六歲的玉強撒潑打滾地吵鬧，決定帶他一起去趕集。來到一個賣蘋果的小攤前，問了價錢，媽媽拿起一個蘋果在身上擦了一下，就咬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大半個塞給了小玉強，小販沒說什么。媽媽只買五個蘋果，還要小販從后面的筐里拿新的。正在小販轉向去取的時候，媽媽趁他不注意，又塞一個在小玉強的口袋里。小玉強又驚又喜地緊緊地攥住。集市上一圈下來，小玉強的口袋里已經塞了幾樣東西了。趕過幾次集之后，他已經熟悉此套路，和媽媽的配合也更默契，他就數著日子盼著和媽媽一起趕集，這比媽媽買回來給自己吃的要更“美味”。

隨著小玉強越長越高，他經常夢到自己的胳膊無限延伸，可以抓住遠處的東西。在現實中他也感覺自己比其他小朋友的胳膊更長，手也更“靈活”了。小學時，同學們都羨慕玉強的文具盒里經常有新玩意出現，書包里有大家沒看過的小人書，學校周邊的小賣部經常有丟文具和小人書的情況出現。

一天下午，小玉強爬到村頭的一棵樹上玩，這時同村的比他小兩歲的小偉路過樹下回家。這時玉強朝小偉身上撒尿，小偉說要告訴玉強爸媽，玉強跳下樹把小偉騎在身下，揍了一頓。當晚小偉的爸爸帶著孩子來到玉強家，要討個說法。玉強爸媽只是讓孩子給人家象征性地道了個歉，言語間就是小孩子鬧著玩嘛，不用大驚小怪的。小偉爸爸也就沒再說什么。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熟睡中的小偉爸爸被一陣窸窸窣窣地聲音吵醒，看到院子里一個身影閃進自家的西廂房。他抄起一根木棍，躡手躡腳地走到院子時，借著月光看到一個小身影，似乎是玉強的樣子。他輕聲喊了一聲，玉強連忙轉身才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小偉爸爸開了燈，玉強以為他肯定要揍自己，至少也要把他拖回家，讓爸媽教訓自己一頓。結果，小偉爸爸什么也沒做，只是說，玉強，你是不是因為前幾天我帶小偉去告你狀，你生氣了？只要你以后別欺負我家小偉，我就不告訴你爸媽了。”然后把房間里的抽屜打開給他看，“你看，我們家沒什么值錢的。你要是缺錢花呢，可以去后面的發電廠工地，里面有螺紋鋼，那比較值錢，而且少個三根五根的根本看不出來。這個掙錢的道可別告訴別人啊。”玉強將信將疑的從小偉家走回去了。

一段時間后，小偉三天兩頭往玉強家跑，小偉爸爸一打聽才知道，玉強買了一個新款游戲機，放學后一群小伙伴在他家里玩得不亦樂乎。對于游戲機，玉強爸媽也沒仔細問，小偉爸爸心里更明白了一些，只是禁止讓小偉跟玉強一幫人一起玩了。

02

玉強初中沒上完就退學，上了一個武術學校。畢業后更成了“街頭霸王”了。在一個集貿市場租了個攤位賣服裝，其實那是輔業，主業是在糾集一幫十七八歲的青年收保護費。大家一起看古惑仔，出入網吧、酒吧等場所。不定期拿錢回家給父母，帶老兩口下館子，老兩口還挺有面子。

慢慢地，玉強覺得來錢太慢，又操起了老本行。一年的大年除夕，他帶著一個小弟，摸進了附近一個高檔酒店。結果被抓，拘留15天，放出來正好是元宵節。老王滿臉怒氣地拖著玉強回到家，抄起笤帚就追著打，玉強媽就哭喊著，拼命攔著。本來有些愧疚，被打了幾下的玉強，自從練武這幾年都是他打別人，哪被別人打過，轉身接住了父親的笤帚，惡狠狠地眼神盯著老王，老王一跺腳，扔下笤帚進屋去了。玉強頭也沒回地走出了家的大門。只剩下玉強媽在院子里哭天搶地“這日子沒法過了！”

玉強再也沒有在家長時間住過。只是有一次，應該是胳膊在打架的時候骨折了，在家躺了四五個月。期間一直有個漂亮女孩陪在玉強身邊照顧他起居。其實也不需要怎么照顧，玉強躺在床上，床上散落著一些雜志，一堆磁帶，耳機，每每要休息了，他就把東西往靠墻的床邊一推，留出可以側身躺下的一長條就可以睡覺了。

期間父親給玉強介紹過幾份工作，他都沒有認真干過。直到年初聽到玉強的消息，他又被拘留了，這次是因為吸毒。再次接回到家中，玉強跟父母說話只有一件事，就是要錢，不給錢就要拳腳相加。看著惡魔一樣的玉強，媽媽只能流淚。

玉強女朋友已經懷孕了，女朋友父親也知道了他吸毒的消息。當兵出身的老人家上來就給了玉強幾個耳光。玉強跪在地上懺悔，一定會改過自新。可幾天時間毒癮又犯了。老人家說，要想跟我女兒過下去，兩個條件，一是今年戒毒，二是把玉強家拆遷得到的樓房寫成女兒的名字。

玉強媽聽說兒子的遭遇，還在家抱怨，怎么能打我兒子呢，你憑什么打，從小到大我都舍不得打一下。玉強爸嚷起來，你腦子進水了，都什么時候了，咱的兒子現在有人愿意管已經不錯了，換成我才不管這樣的女婿呢，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幾天后，玉強回到家，逼著母親在一份保證書上摁上了鮮紅的手印。保證拆遷得到的樓房，將來贈予給女朋友。玉強說這份聲明也需要父親手印，并讓母親把父親搞定。母親流著淚，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做出這一切，再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已經哭不出聲了。

老王知道了這個消息，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但他沒摁手印。當晚他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咬著旱煙嘴，喘著粗氣。第二天，他聯系到自己的侄子大濤，也是一個的黑社會小頭目，勢力比玉強大，但玉強瞧不上他。原來老王欠這侄子一些錢，這次決定直接把拆遷后的房子抵給人家還債。玉強得知這個消息，抓住老王的領口，說他便宜外人，自己是親生兒子，有權處理這房子。老王就說，有本事你就自己去要，要不然你就把你爹掐死。

自己生的兒子當然自己最清楚秉性了。當晚，玉強就帶著兩個小兄弟，去大濤開的網吧，找他討要個房子的說法。雙方一言不合扭打在一起，結果就發生了開頭的一幕。

03

一條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逝去了，誰要為玉強的死承擔責任呢？大濤團伙、玉強本人、老王、玉強媽、玉強女朋友的爸爸、帶玉強吸毒的人、小偉爸爸或是學校老師？每個人會有自己的結論，法律和法官也會有定論。但我想問的是，玉強是不是一個成年人了呢？這個問題也可以問成，衡量一個真正地成年人標準是什么？是年齡么？過18歲就成年了么？嚴格來說，成人的標準不是年齡，而是心智上的成熟。不成熟的成人就像一直長不大的“巨嬰”。我們經常會碰到或聽到以下這些現象：有的人不懂自己養活自己的道理，無理地對自己的父母提出要求照顧的條件；有的結婚成家以后，開心就鬧，不開心就離；有的在工作中，高興就做，不高興就辭；有的自己生了孩子，可撫養的責任全部交給父母或配偶，自己依然沉迷游戲等等。

其實，成年人的心智成熟可以體現在獨立性、人際適應和社會責任感三方面。首先，相信大部分人都認同獨立性（或者具體地說是經濟獨立加上人格獨立）是一個人成熟的標志，他不再是被別人管的小孩，能夠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根據自己的意愿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能為目標而努力，并且能夠承擔選擇后果而不再依靠他人。實際上，一個人的獨立性會推動他的其他方面也變得成熟。其次，在人際適應性上，具備溝通的能力，能傾聽和尊重他人想法，也能夠認識到人心和社會的復雜，既不輕信他人，同時也對能他人抱有善意，能與人積極地來往與合作。最后，在社會責任感上，能尊重社會規則，能理解、包容不同人的價值取向，扮演好一個社會角色，貢獻一定的社會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講，玉強根本不能算一個成年人。

我們都說，經驗和閱歷塑造人格。玉強的成長中，父母在為其提供塑造人格的良好環境方面做的確實不夠，這也是作為一個成熟的父母應該承擔職責的一部分。就像一株植物，只是澆水施肥，而沒有實施一定的干預管理，任職野蠻生長，最終釀成惡果與苦果。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然我們也不會因為可恨而完全拋棄同情。你我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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